4 发病(1 / 1)
推开冰吧墨色的玻璃门,简惟如愿见到了她,也一眼就认出了独坐角落的她。
那个和穆沿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孩,拥有和她一样淡然的神情。
“我哥会进来么?”
穆蕾微微抬起头,有些紧张地十指相扣。
“放心,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简惟望向窗外,朝着车里的穆沿点头示意。
在确认轿车彻底远去后,女孩才放心地摘下头顶一直低压着的鸭舌帽。
她没有想到,穆蕾会在穆沿那里得到自己的联系方式,更不会想到,这个和她毫无交集的女孩,会突然约她见面。
但她最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会如期赴约。
毫不犹豫地答应见面,只因为她是穆沿的妹妹么?
简惟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服务员端上两杯刨冰,她才渐渐回过神。
穆蕾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随意丢在简惟面前。她垂下眼皮淡淡扫了一眼――同样的夜幕背景,同样的人物主题,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她依然能够认出,两个沿着水泥护栏缓慢前行的身影,正是她和穆沿。
那样漆黑的夜色,那样遥远的距离,还真是难为了这个躲在暗处跟踪偷拍的小姑娘。
“我不明白,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如此看淡生死。”
女孩漆黑的瞳孔瞬间泛射出阴冷的光芒,一如眼前化不开的刨冰。
简惟愣怔片刻,继而暗自苦笑。
原来她的心思,竟连一个陌生人都能轻易看出。
“你大费周章地约我出来,就是为了验证我的生死观?”
刨冰在金属勺无序的搅动下“嗞嗞”作响,简惟将左颊靠在曲起的左拳上,眼神无谓地迎上那道阴冷的目光。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请不要拉上我哥!”
她的态度似乎激怒了穆蕾,女孩双手握拳,重重砸在桌面上,细秀的双眉瞬间浮为两道阴云。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了解你们的情况,你哥最牵挂的人是你,我不过是他为你获取铺路砖的工具罢了。”
她的语调依旧波澜不惊,然而穆蕾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死灰般的心灵第一次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你错了。”女孩的嘴角极度不甘地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我哥向来心思单纯,他从未对一个女孩如此上心。他对你的态度只有一个解释,他喜欢你。”
尽管极力迫使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镇静,但指尖本能的颤动,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所以,请你不要伤害他。”
穆蕾的口气忽然就软化下来,简惟停住手中无意识的搅动,隐约听出女孩话里的恳求意味。
“套用你刚才的话,你哥喜不喜欢我,与我无关。”
再度抬眼时,她又重新换上那副漠然的神色。
既然早已下定决心,她又何必与这对兄妹有过多的牵扯?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冷漠到格格不入的人。”
穆蕾不怒反笑,精致的脸庞难掩欣喜之色。
“如果你最信任的人和你最爱的人同时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女孩的目光凌厉如刃,仿佛连拂过的微风都被割裂成片。
“毁灭一个,然后将一生的悔恨留给另一个。”
简惟喃喃开口,目光涣散。由于类似的经历,那十七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那件事之后的三年里,她却一直被禁锢在简易之以爱为名的枷锁之中,无处逃脱。
事物的得失终究是对等的,以那样的方式结束,终须以同样的方式承受。
女孩没有注意到她渐渐苍白的脸色,只是低头将发丝一缕一缕绕进指骨,细细回味着适才她残忍而淡漠的话语。
推开玻璃门的一瞬,穆沿果然准时出现。简惟系好安全带,透过车窗望向冰吧里重新戴上鸭舌帽的穆蕾。
茫茫人海中,她终究还是遇上了第二个不令她感到厌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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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冰吧回来后,简惟的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她时常一个人倚坐在窗框边缘,瞳孔失焦一般望向前方,干涩的嘴唇不住开合,却听不清任何话语。
他不知道她去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自从察觉到自己的心迹,他对她越发不知所措。每当她独坐窗沿时,他只能默默伫立在旁,痴痴地看着飘飞的布帘后木似离魂的她,直至一心单寒。
简惟素来不喜光亮,这些天,她却整日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或许,她心中的那股暗流即将爆发,但他无法猜透,这股未知的暗流,最终将去往何方。
简易之的航班今晨降落,此刻恐怕已在回家的路上。此前他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必须在归来的第一时间见到简惟。穆沿在长廊上徘徊许久,算准时间后才轻轻扣响简惟的房门。
精致的木门只是虚掩,他轻轻一扣便向里推去。穆沿在门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暗色的布帘齐地垂下,白昼于此宛若黑夜。床角突窜的火焰渐渐将成堆的冥币吞没于火盆之中,微弱映衬着墙上中年女子温雅的笑靥。
简惟紧紧靠在床沿处,双手覆于膝上,隐约有断断续续的抽泣从她蜷起的臂肘间低低传出。
“惟小姐,你怎么了?”
他几步上前,下意识抬起的手臂却只能僵在半空。
是了,他有什么资格触碰她?她是简家小姐,而他只是保镖,只是佣人。
他们之间的真实距离,竟让他连最起码的安慰都无法给予。
许久之后,他垂下双臂,重新调整好情绪。见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只得道明自己的来意。
“惟小姐,你父亲就要回来了。”
不想,在听到“父亲”两个字后,简惟的双肩霎时停止了颤动。她猛一仰首,骇人的狰狞遍布憔悴的面容,纤瘦的她不知从何得来的力量,突然一跃而起,狠狠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向门边。
火盆被她的腿骨猛烈撞翻,未燃尽的冥币四散在空中,张牙舞爪。她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握紧双拳,漆黑的瞳孔隐隐透出血红的微光,神情如临仇敌一般憎恶愤恨。
“惟,你怎么了?”
他不自禁地叫出了那个平日里只有简易之才有权喊唤的名字。她的身体因为这个字剧烈颤抖起来,原本突窜的心火此刻燃烧得更加旺盛。
一声沉闷的巨响,精致的木门上已深深烙下数道扭曲的裂痕。他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毫之隔的木椅,目光顺循她紧握木椅的双手,一路攀至她狰狞的面容。
常年练就的反应与判断能力不允许他继续坐以待毙,一个及时的翻滚,助他再次躲过她急风骤雨般的突袭。坚硬的椅腿在剧烈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她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丢弃了残破木椅的她疯狂得如同困兽一般歇斯底里,昂贵的花瓶与铜像接连朝他砸来,清脆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只在一瞬就已掠至他跟前。她用力扼住他抵在床角的脖颈,凄厉的哀嚎碎裂成块,片片滑蚀他的心头。
“惟,你清醒一点!”
一味退让的他终于忍无可忍,霍然起身抬手挥向面前那张神情陌生的脸。
那一掌,恐怕是他生平所用的最大力度。
尖利的桌角处,被磕落的碎漆正糊着粘稠的血块挣扎着坠下。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穆沿才猛然清醒过来。
遍地狼籍中,简惟双眉紧蹙昏厥于地,殷红的血液不断自乱发遮掩的额角渗出。脆弱如她,生命已然危在旦夕。
将失去意识的她安放在床后,他一刻不停地朝门外奔去。他知道,简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生,要救她,只需一通电话。
然而才一回身,他的左颊就猛烈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
简易之不知何时已破门而入,几欲喷火的目光中,他隐约看到了被强行压制的蠢蠢杀机。
“混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