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杀人犯（1 / 1）
空中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简惟推开纱门，走出阳台仰面朝天，简易之的航班恰从头顶飞过。
庭院里，穆沿正缓缓将简易之的豪华轿车倒出车库。她坐进副驾座，淡淡报出一个地名，穆沿没有犹豫，一脚油门便驶离简家别墅。
对于被幽囚已久的她而言，人潮汹涌的商城，无疑是恢复自由的首选。
她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时不时随手提起看着顺眼的物品向后扔去。她知道，他来自警署，无论她的角度如何随意，他都有办法使物品准确入篮。
三年来，她逼走的佣人不计其数，唯有他选择默默忍受她的任性。
刚合上洗手间的木门，冰冷的枪眼突然就抵住她的后脑。她回过身，看到两张凶神恶煞的脸。
“别出声！”持枪的劫匪压低声音。
“我可以不出声。”她向前迈出一小步，“可是它，却不能啊。”
只在一瞬，刺耳的警报声已遍及整个商城。简惟收起覆在警报按钮上的食指，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你！你找死！”
劫匪显然未曾预料到此，平滑的枪眼愈加逼向她的脑门。
“杀了我，你的罪可就不止是坐牢那么简单了。亲手杀死唯一能助你们逃脱的人质，你们确定要冒这个险？”
她弯起嘴角，不再多言。两名劫匪僵在原地，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劫匪勾着她的脖颈走出洗手间时，商城内的保安已将四周团团围住。不久，附近的民警也闻讯而至，劫匪见势霎时慌了手脚。
“统统放下枪！退后！退后！”
劫匪提高声调，勾着她的手臂却早已虚汗淋漓。
“放开她！”
后退的人群中，只有穆沿原地不动。
这是他在她面前说出的第一句话，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般情境之下。
他立在人群最前端，那双曾令无数劫匪闻风丧胆的眼睛，只一眼便足以令人心惊。虽然他已永久卸下了警服，但那一身固有的气势与威慑，依旧未被驱出他的记忆库。
“别过来！不然我一枪毙了她！”
望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年轻男子，劫匪握紧手.枪，更加用力地抵住简惟的头部。
“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喊救命？！”
劫匪发疯似的用枪口猛搓她的太阳穴，简惟强忍痛感，微微冷笑。
“蠢货，如果我表现出害怕的神色，我的手下和民警就会想方设法地营救我，这对你们有利么？”
她不变的镇静又一次唬住了劫匪，两人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名怪异的女子，一时竟愣了神。
她的微笑只在他们的瞳孔里短暂绽放了一秒，下一秒，两名劫匪已被迅速闪至眼前的穆沿狠狠踢倒在地。手.枪被狠狠撞飞，滚落在不远处的民警脚边。她在强大的冲力下猛得跌向地面，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比起三年前那场噩梦般的疼痛，实在小得太多。
民警们迅速将两名劫匪牢牢制住，穆沿起身上前扶起倒地的简惟。简惟缓缓抬起头，第一次长时间地正视一个人的眼睛，忘记了固守，也忘记了逃避。
经过依然跪伏于地的劫匪身旁时，她止住脚步，在对上他们惊恐的神色后，她饶有兴趣地俯下身。
“像你们这样小小的抢劫犯，想让我这个杀人犯感到害怕，恐怕还得继续努力。”
她的话语并未经过大脑思考，畸形的快感再度袭上心头。她没有察觉穆沿于身侧投来的惊愕目光，劫匪煞白的脸色，是她脑中最后清晰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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惺忪的眼眸中，床架上吊瓶的三重影渐渐叠合为一。四周满是浓重的医用药水味，她的意识才刚清醒，迎面就撞上穆沿略带血丝的瞳孔。
“我怎么了？”
相识以来，她第一次给予他说话的权利。
“低血糖。”
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穆沿重新坐回床沿。他的回答只有精简的三个字，不难看出，他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我睡了多久？”
她望着天花板，眼睛机械地重复着开合。
他指了指她头顶上方的点滴，“已经是第二瓶了。”
她利索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起身将双脚探入鞋中。
“一瓶葡萄糖，再低的血糖也补回来了。”
她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走向门外，在发现他依然原地不动后又重新折回。
“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他的口吻是不变的征询式。
“市区边缘江滨高架桥。”
脱口而出的九个字，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也是她希望得到最终归宿的地方。这一次，她没有再回身，因为她知道，对于她的一切决定，他都只会选择尊重。
他迅速跟上她的步伐，嘴边的疑问终是被重新咽回腹中。
杀人犯……那个时候，她为什么说自己是……杀人犯？
暗蓝的天空隐约闪动着飞机夜航时的光亮，他应她的要求在无人的道路上不断提速，她一把扯掉束发的皮筋，迅速将头探出敞开的天窗外。
他微微仰头，看着她张开双臂，像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一样高声呼叫，凌乱的发间纠缠着因束缚过久而瞬间迸发的自由因子，那是第一次，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可以称之为光亮的东西。
第一次，他在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她真实存在的痕迹。
寂静的江滨，灯火黯歇。她一手提着退下的凉鞋，借助车顶成功踏上了高架桥的水泥护栏。
“为什么想逃？”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空气揉碎。简惟背对着他，身形凝滞。
见她没有反驳，他乘胜追击：“我看得出来，你很想摆脱你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问出心间的疑问，自她在医院转醒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有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了解她，他想靠近她。
他想知道，她口中的“杀人犯”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往。他想弄清，她心底的那股暗流究竟是什么。
寒风中，他听见简惟的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是了，他出自警署，察言观色本就是强项。
她回过身，又一次深深望进他的瞳孔。许久之后，他在她脸上看到了微笑，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因为想用自己的方式，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面朝他的方位微微俯身，一双眼睛似砌满水雾般朦胧。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真正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彻底拯救自己。”
察觉到她眼里的光亮瞬间退去，他忍住了继续追问的冲动。夜间气温骤降，她瘦弱的背影在风中愈显摇摇欲坠。
等她再度转过身时，竟发现穆沿也已踏上高架桥窄小的水泥护栏，似孩童般尝试的神情单纯而可爱。
“穆沿。”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他身形一僵，心跳徒然加速。
“如果有一天，你目睹我的消失，请不要阻止。”
她的声音轻似虚无，苍白的小指立起，缓缓靠近目光惑然的他。
她知道，对于她的一切决定，他都只会选择尊重，不问动机，不问目的。
或许正是这份无条件的支持与信任，让她决心将最后的赌注，全部押在他的身上。
夜风猛烈透过单衣灌进彼此的身体，他不忍再让她继续受寒，最终还是缓步上前，轻轻勾住她的小指。
她的手指冰凉得可怕，可他的内心却逐渐被温暖包围。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拥抱她。
很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守着她，将她收进心里最柔软的那个部位，好好保护，用心珍惜。
她是如此令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