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1 / 1)
周围很黑,很黑,我的全身都痛到无以复加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掉,好累,好累,好疼,好疼,我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最终只是徒劳,转瞬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又做了一个梦,这一次还是一片飘飘忽忽的云却没有悬崖,而是一间密闭的铁屋,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我被围在其中怎么也逃不出去,突然,一阵笑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哈哈哈,这一次你无处可逃了吧!”
那个笑声如此熟悉,竟和上次悬崖边的男人一模一样,哦,又梦到他了,此刻他正一步步走来,奇怪的是即便没有阳光我也看不清他的面容,突然,一双手直直的掐上我的脖子,狠狠地让我几乎难以呼吸,“不是说就算是死也不留下来吗?看谁还能救你?”
果真没有人来救我,我窒息着从梦中惊醒,缓了半天才可以冷静的审视四周,我的旁边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也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光源,火炉旁边摆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铁器,有些我叫得上名字,有的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但依照常识应该是刑具,而此刻的我正被铁链绑在一个十字架上,说实话很不舒服,浑身都在疼,而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差阴暗潮湿地不成样子,但是我还是很庆幸,至少我还活着。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我听到有人在说话,“林将军,不可啊,程将军吩咐过这个囚犯他要亲自审,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动刑。”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大胆!狗奴才,林将军可是我们的主帅,岂是你能拦得住的,程将军不过是区区副将见到我们将军都要行礼,你快让开!”
铁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一群人呼啦啦地闯了进来,为首那人身着银色铠甲,留着络腮胡子,高挺雄壮的身材本来应该显得孔武有力,可那双细长的眸子却无端端地增添了一分奸邪之意,通过刚刚门口那人的称呼,我大概猜得出来,他应该就是匈奴的主将,齐睿口中的林旭东。
来者不善!
他先是围着我转了一圈,紧接着站在我面前,“你就是那个爬上了苜龙山的齐国奸细?”有人递上椅子他顺势一坐,“说吧,你为什么要闯入匈奴,拿走苜龙草究竟意欲何为?”
我只是咬着唇低头不说话,他等了几分钟终于不耐烦了上前两步擒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他,“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受了伤中了毒急需苜龙草救命?是谁?齐灏?言昭?还是齐睿?”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突然讽刺的笑出了声,“噗”一口血喷到他的脸上,使他倒退了几步,“哈哈哈,你不是想让我说吗?告诉你吧,是我,我受了伤中了毒,你刚刚被我的血击中,最多活不过三天。”
他的面上显现出一丝慌乱,同行的士兵立马奉上手帕被他暴怒的扔到一旁,“给我用刑,用刑!看他是否还嚣张的下去!”
这个夜晚是紧张的也是慌乱的,一个人的失踪乱了许多人的阵脚,爱的,恨的,爱恨交织的在恐惧与担心中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邺城
今晚的月色极好,甜美柔亮得让人也心生平静,书房里,那一人立于书桌后面如冠玉,风姿卓越,宛若天神,此刻他提笔肃然地奋笔直书,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瞬间,万物都变成了点缀,他那一笑芳华无限。
齐铭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他的小丫头,那时候小七才九岁,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也是这样晴好的一个夜晚,她耍赖不愿回宫,愣是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爬过来看他桌上的奏折,最终他无奈只能妥协,给了小丫头一支笔一张纸,意思是你乖乖的到旁边画画,不要打扰我。小丫头一撅嘴,语气颇为不爽,“打发叫花子呢?!我才不是小孩子。”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有些眼色的,不情不愿的移到了另一张椅子上,埋头写写画画,他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些也坐下来聚精会神的看着奏折,他从小失去了母后,在幽幽皇宫如一只蝼蚁般渺小,因此只能比别人更加努力,时刻都不能放松,太子对他极好倒是时常照顾他,父皇也赞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是他依然不满足,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便要在这条路上一条黑的走下去,斩断所有退路。
就在他皱眉深思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低低的笑声,小丫头寂寞了又开始耍花招,他没有抬头故意不理她,可没想到她丝毫不知收敛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凑上来。
“铭哥哥,快看快看,这是我画的你哦,是不是很传神很相像啊!”
他被吵得烦了只能顺从的看过去,这个小丫头,胆子可真大。画上哪有什么人,唯有一张栩栩如生的猪头。
“你看你看,它紧皱的眉头多么像你啊!”小丫头不知死活的用毛笔头指着画对他说。
哪点像?!他摇头,是不是对她太过纵容了才变得这样无法无天?可是,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看着她忍俊不禁的可爱模样,竟恨不得时光停在这一刻,不过是被她开开玩笑,娱己娱人也没什么不好?一时间,他童心大发,举着毛笔冲她的脸上画去。
“给你添上这样一对眉毛,看你像不像小猪?”
小丫头躲避不及脸上沾满墨汁,不满的哼了两声,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
“啪”眼前烛花四溅乱了思绪,可他嘴角的笑容还没有退去,以至于刚刚走进来的沈微雨都忍不住脚步一顿,这般温柔的笑究竟是为了谁?顿了顿,她收敛心神,慢步走了进来。
“爷,臣妾听说您没有用晚膳,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酒酿汤圆,您尝尝吧。”
齐铭早已收了笑,只是淡淡的道,“放下吧。”顿了顿,“左辉的信是不是到了?”
沈微雨对他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微微一笑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信递上去,齐铭接过,只淡淡地扫了两眼,突然神色大变,又细细的从头看一遍,慌忙地站了起来,直直的就往外面去。
“长安,备马,备马!”
沈微雨吓了一跳,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怎么了?爷,您先别急,有什么事吩咐臣妾去做吧,臣妾。。。”
窗外长安应了声“是”,脚步匆匆的离开。沈微雨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信,映着烛光,只觉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沁出了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这般疯狂从来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从来都是。
沈微雨拖着裙摆匆匆的跑向后门,果然,那人不是在开玩笑,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只是缓缓地扫了她一眼,便要打马而去。
“王爷,万万不可哪!”她不顾一切地挡在马前,抬头紧紧的盯着他。
齐铭看向她眼神越发冰冷,“让开!”
“爷,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正是收官的时候,我们虽然形势大好,却也危机四伏,皇后娘娘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支持我们但也生了一分怀疑,陛下虽然重用您可同时对七爷,十爷也都是极好的,这个关键的时候您千万不能走啊,边城有左辉,把一切都交给他吧,他一定可以处理妥当。”
齐铭眼里冲动的火焰渐渐熄灭,握着缰绳的手也渐渐松动,二十多年地隐忍不发马上就要取得回报了,他真的甘心就此放弃一切一败涂地吗?不,他不愿意,母亲的仇,他自己的仇恨都已印入了骨血只要碰一碰都会痛得难以呼吸,他不能放弃,不能!默默地下了马,颓然地走向后院,小七,你等我三年我给你一个未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命令左辉加紧进攻灵州,一刻也不得耽误。”
与此同时
匈奴
大军已经连续行进了一天一夜,每一个士兵都到达了身体的极限,他这才下令安营驻扎休息一晚,寂静的夜晚周围只听得到远处草丛里虫子的鸣叫声,他从睡梦中惊醒,天还是黑的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披了件上衣立于窗前,很久以来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那个娇俏的少女宛若黄鹂的声音似乎就在耳前,那样的动听又那样的漫不经心,“怕?我为什么要怕?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今晚我也没遇到你,我困了想要回去睡觉。”那个夜里的精灵唐突的撞在他的身上,目光空灵中带着丝茫然,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隐隐还泛着水光,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谁又忍心惹她伤心呢?于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却不想被人当场给了个过肩摔,拓跋弘毅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果然是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这厮根本就是个没教养的泼辣女,空长了副好皮囊!可是为什么看他一杯接一杯毫无形象的给自己灌酒他会感到心痛的?对,就是心痛,以后每一个离开邺城的夜晚再次梦到那样的场景他都会感到心痛,不知道她过得可还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早已忘记了他?
“王,灵州来信!”
侍从许是听到了动静隔着门帘询问道,不提灵州还好,一提到拓跋弘毅就有满腔的怒火,那个林旭东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吹嘘着拿下边城,最终不仅一无所获反而被齐灏烧了灵州狼草!没脑子的蠢货!
侍从跟在他身边多年自是懂得他的心思连忙道,“是程副将军,他派来的人说必要亲自交到王的手里。”
拓跋弘毅这才低声道,“呈上来吧。”
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侍从站在营外冻得浑身发抖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灵州战事紧急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前几天因为一场大火更是一败涂地,王迫不得已只能率军亲征,他有预感,这一次到达灵州很多人就要遭殃了。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营帐内突然传出了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暴怒的声音。
“传本汉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行!”
侍从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应了声,转身而去,抬头看了看夜晚的星空,怕是要变天了吧,于是更加加快了脚步,越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出一点纰漏。
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一开始的疼痛似乎都在远去,面前所有人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模糊,五指连心哪,当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远去的时候,我好像又不那么害怕了,就像这样睡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昏昏沉沉中,我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很多画面,关于过去的,每一幕都遥远而又清晰。
“小七,你母亲说她很小的时候见过七色花,她对着花儿许愿便觅得了好郎君,她说以后我的孩子就要叫小七,一定可以平安幸福一生。”
彼时茶花丛中,父亲搂着我坐在他的腿上,细细的和我念叨着往事,姑母在一旁笑着缝制一件冬衣,偶尔给父亲插上两句,说他老了记性不好老是记错事情。不远处言叔叔虎虎生威地耍着大刀,神气活现地异常威武,视线却老往我们这里飘,他是在看姑母吧,那时小小的我并不知晓,被父亲说的烦了便冲着言叔叔招手,待他过来便捻了一块糕点硬是塞到他的手里。
“早就看出来你饿了,还要硬撑着,喏,我给你的,要吃光哦!”
言叔叔左手拎着大刀右手拿着小小的糕点笑得一脸尴尬,最后戳了戳我的额头,“鬼丫头,古灵精快的!”
边说着边一口吃掉手里的糕点,碎屑掉了一地,姑母连忙将手帕递上,却在他嘴边处停了下来,两人一笑脸颊都已红透。很多细节现在想来都是一种暗示,只是那时候懵懂无知的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一个小姑娘学什么射箭,没准连弓都扛不动!”
齐睿那时还是个小屁孩一脸倨傲的嘲笑我,“谁说我不会,今天我偏要赢过你。”
“嗖——”一箭正中红心,全场爆发出一阵惊叹,齐睿顿时傻了眼了,我不自觉的向旁边看去,齐铭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冲我竖起大拇指,我傲娇的一昂头,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齐灏大笑着走上来拍拍齐睿的肩膀,“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小十你还是认输吧。”
齐睿微低着头耍赖不愿承认,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像摸小狗一样抚摸着他的头,“以后我也叫你小十了,乖,跟着姐姐走有肉吃。”
齐睿当场石化。
原来我的过去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有那么多值得珍惜的人,他们都不曾远去,一直陪着我伴着我,看着我笑并痛着一路走来。
“老大,他是不是死了?”
有人把手放在我的鼻子下试探我的呼吸,然后另一个声音说,“没死,肯定是装的,快,用盐水把她泼醒。”
“我看他是真的不行了,不如今天先到这里吧,若是他死了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你忘了刚刚林将军又多生气啊!我们可不能得罪他,听我的,往死里打,出了事反正有林将军担着!”
“砰”一桶水迎面浇了上来,我身体的疼痛开始一点点复苏,不,是比原来更痛,痛到了一种极致,好像身上有千千万万只虫子在缓慢的爬行啃咬,我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果然是装死,还真是狡猾,上鞭子,我看她是不是这样嘴硬!”
接着我听到皮鞭抽打到身上那种触目惊心的声音,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撕扯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下沉,好像下一秒就会跌落深渊。突然,一阵强光直直的射了进来,大门哗啦一声再一次被打开,一个没有脸的黑影大步走了进来,他劈开了我的锁链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温柔备至的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怎么又梦到你了?这一次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带走了!”
不知道他又说了什么,因为我已经听不见了,是不是永远都听不见了呢?应该是吧,可我一点也不害怕,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