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今夕何夕（1 / 1）
家里有了食物，两个人心里都安定下来，反而不一定按着规矩吃，什么早饭午饭晚饭，谁饿狠了谁先张罗。
任嘉霆支使了席然几次，反而受她一顿教训。“任先生您是大明星，如假包换的大明星，但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等别人伺候可不好！”席然数落起人竟是煞有介事，“助理助理，助而理之，不是全方位保姆吧？你忙，我帮手是应该的，可是现在你十分十分的闲，对吧？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动手好吗？”
任嘉霆自然生气：“我自己动手，要你干什么？”
“填房子啊！”席然这里等着他，“豪屋阔大，人太少空得慌啊！”
任嘉霆瞪起眼。
席然根本不怕他：“任先生不高兴啊！大可以将我赶走啊！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我正好回家过年。”
任嘉霆转身就走。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还能被口吃的难为住？
事实证明，任嘉霆过于自信了，他确实早早踏上了社会，吃过苦遭过罪，但是亲自动手做饭，对他来说技术含量还是太高了。赌了几次狠，也只拿直接可食或者微波即食的东西有办法。
席然也不是什么好厨子，只能胜任简单的烹煮。不过煮个面啊蒸个蛋什么。然则性格使然，渐次变得勇于实践，开始用压力煲熬八宝粥，平底锅煎豆腐，神功天成地尝到了些许甜头，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打起包饺子的主意。结果，满头是汗地在厨房忙活大半天后悲凉地发现做饭果然是门学问，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出来，颓然朝沙发里一靠。
电视机前隔岸观火的任嘉霆瞅瞅她身上的油渍和面粉，故意问：“怎么啦？”
“以前吃妈妈做的饺子时一点儿也没想过感恩的问题——不就是顿饭吗？却原来这么难做。勇哥果然是绝世好男人！我沉痛地声明，席姑娘搞不定这种食物。”席然唉声叹气地说。
任嘉霆忍不住笑：“那些肉馅儿、面团怎么办？丢掉？”
“我将它们打进冷宫了！”席然恨恨地说，“等勇哥回来收拾它们！”
冷宫自然是冰箱，任嘉霆也不追问，只道：“那我们今天还有饭吃吗？”
席然哼哼唧唧地道：“我腰要断了，你让我歇一下，回头我给你煎牛排。”
又是牛排，超市里买回来的速冻牛排，平底锅一剪就能吃，只不过，出场频率实在高了点儿。
任嘉霆幽幽一叹，“真想念砬子山的烤红薯。”
席然望望他，脸色微微一变。砬子山有很多美好记忆，但是她并不愿意想起它来。
疼痛已轻，但自尊受不了，他决定不要她了，不是吗？
“我就这点儿道行！”席然咬着嘴唇道，“任先生忍忍吧！等勇哥团聚够了回来，我就正式交辞职书。”
任嘉霆心一紧，看住她说：“这是威胁吗？”
“是真话！”席然呲牙咧嘴地扶着腰站起来，“勇哥回来就有人伺候你了，我还在这儿混什么？等你再次遣退我？”
任嘉霆伸手抓住她：“席然……”
席然心一颤，忙甩他的手，掩饰地喊：“干嘛？只能你赶我我就不能自己走是不是？当老板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任嘉霆让她甩：“席然，你这次回来，是报仇的？”
“嗯！”席然慌乱地道，“一会儿我就在牛排上下□□。”
没有工作的日子只是烟火人生，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看电视，时间就过去了。
除夕来了。
席然不顾任嘉霆的反对，坚持乘公交车到市场里买了春联。
任嘉霆看了却嗤之以鼻，“这房子买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贴过这东西。”
“所以你才孤独。”席然批判地哼道，“中国人，过春节不贴春联？好特立独行吗？人活着就要赶节气，从俗应俗。贴了春联天上神仙才知道这房子里有人住啊，才会把下一年的幸福和快乐送过来呀！要不然人家把咱们落下了！”
任嘉霆只是好笑——怎么个落下法儿？神仙那么粗心呢？
反正买了回来，由着她折腾吧！
房子的门框高，席然够不着，先拽出张桌子去，仍不成，桌子上又架了一只凳子。
登高爬低，任嘉霆自然不放心，站到跟前看着，防备席然脚滑。
天气很冷，席然的双手在寒风里冻得通红，沾春联的时候口里直吸气。任嘉霆仰头望着她清瘦的身影，突然想起红楼梦里晴雯贴字的情节来，心中一动：不怪公子多情，轻呵冰手，这样单薄却要强的女孩子是让人心疼的。
忙活完了，席然从桌子上跳下来，任嘉霆伸手接着她，仰头望望穿红挂彩的门楣，果然多了几分佳节气氛。
“现在开始做年夜饭吧！”席然拍拍身上的灰尘，笑呵呵地说，“过年了，虽然就我们两个人吃，也不能将就。今儿你不准袖手旁观，要来帮忙。”
好吧，帮忙，总之无事，干活总比挨训好。任嘉霆听话地跟着席然进厨房去。
两个人笨手笨脚地忙活大半个下午，年夜饭上桌——煎蛋、素拌黄瓜、油炸花生米、什锦水果罐头、海带肉丝汤。
望着桌上的菜，任嘉霆心里好笑——如此特别的年夜饭。
席然却是一本正经认真严肃：“这顿饭不能乱吃的，要从傍晚一直吃到午夜。敲年钟的时候还要煮饺子。嘻嘻，饺子么咱们实在没办法，冰箱里有速冻的。”
“吃那么久？”任嘉霆又看看桌上的菜，“有难度。”
“什么难度？”席然瞪起眼睛反驳道：“让你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呢？想吃到半夜就能吃到半夜！”
任嘉霆微微一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更有难度。
席然不理他怎么想，转而道：“现在我们放烟花爆竹吧！北方叫做接神的炮仗。炮仗一响，神仙们就知道咱们开饭了，就来跟咱们一起过年了。”
任嘉霆抿着嘴不作声，暗道：你确定神仙要来吃你的煎蛋和海带汤？
走到庭院里放鞭炮。
城区禁放烟花爆竹，别墅区偏远，属于宽松地带。附近住的人少，虽是春节也没什么大动静，漆黑的夜空一片寂寥。
又一年了。任嘉霆仰头望望天空，暗自想：这一年做了不少事情，是否有意义，不可评定。幸而，此刻有这个女孩儿在身边。
席然胆战心惊地点燃一簇焰火，立刻跑开。
炽热的火药立刻推着一大朵美丽的花朵蹿上天去。
“快看！”席然十分高兴十分雀跃，指着天空中绚丽焰火，满脸笑意地对任嘉霆喊。
任嘉霆望着她灿烂的笑容，一时有些痴，顾不得去看天空，只瞧着席然发呆。
席然着急地喊他：“你看什么呢？快看天上啊？”
任嘉霆抬起头来，一朵接一朵的焰火接连绽放，漆黑的天空成了纯净的底纹，将那些焰火衬托得无比美丽。
真的是过年了！任嘉霆不由想。
满天绚烂里，席然的手机响了起来。任嘉霆立刻收回目光望住她。早上她出去买东西，他只能将手机还给她，现在响了，莫非又是靳晓柏？
是席然的母亲。
席然迅速地接起来：“喂，妈，除夕快乐！……哦，是啊……准备吃饭了，放鞭炮呢，还有焰火……漂亮啊，怎么会不漂亮？你们有没有放鞭炮啊？美儿好了没有……哦，好……嗯？开心，当然开心……哦，呵呵，好，你们都乖啊……不会忘记的，过年一定要吃饺子的啊，我最爱吃饺子了……什么？这里人多吗？好多啊！”说着，席然朝任嘉霆望过来，“有我老板，有老板的经纪人张姐，有保姆阿姨，有勇哥，有好几个保镖，哦，还有许多许多邻居……大家在一起过年……嗯，有意思，特别有意思。好了妈，我不跟你说了，鞭炮声太响了，听不见，好了拜拜，拜拜！你们俩高高兴兴的啊！”应该是害怕露出破绽，席然迅速挂了电话。挂上了心虚地瞅瞅任嘉霆，仍旧仰头去看天空的焰火，神色却比刚才凝重起来。
任嘉霆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
焰火停了，席然低下头，轻声解释：“不想让他们担心，这是我头一次在外面过年……”
任嘉霆一步跨到她跟前去，伸臂搂住她。
席然有些吃惊，伸手推他：“干嘛？”
任嘉霆手上用了劲儿，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席然身子僵僵的，全部肌肉都紧张起来：“喂……干嘛啊……”恐慌不断升起来，她害怕地推他，使劲儿推他，声音颤抖地消失在空气里。
任嘉霆被席然的颤抖融化了，什么也不愿再想，低头就吻住了她。
席然登时石化，整个人被寒冷的空气冻住了一般，非但肢体，连思维思想都不能动了。
好久，任嘉霆困难地放开木头一样的席然，凝视着整个儿陷在不能置信中的她，低声说：“席然，今天晚上的年夜饭，也叫团圆饭，得是亲人爱人才能一起吃的……我现在上楼去换衣服，你趁着这会儿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吃这顿饭。如果可以，你上去告诉我一声，不可以的话……就算我贯彻减肥计划好了，没关系！”说完，他松开还不能正常思考问题的席然，慢慢回屋上楼去了。
没人知道他的怕。这种时候，他不想贯彻什么减肥计划。
席然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直到院子里的火药味儿沉底散尽了，天空和周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仍旧不能知道今夕何夕此身何处。
要不要和任嘉霆一吃吃年夜饭，她不知道。
她不要成为娜雪，等勇哥回来交辞呈，这些，是她的决定，可是现在，任嘉霆搅乱了她。
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