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确定心意(1 / 1)
任嘉霆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他需要时间调节情绪。
好久,摸回手机来,继续往前看。
“这地方冰冷!”
“什么时候结束啊?”
知道自己要换掉她,那段不说话的日子。
酸楚弥漫在任嘉霆胸臆间——此生做过的最错的决定。
雪花膏瓶子的照片,配文:当当当当,神奇的獾子油哦!!!!
半夜里,像个女鬼一样摸出来,悄悄往自己耳朵上抹的獾子油。有热辣辣的东西从任嘉霆心底窜出来。神奇的獾子油,神奇的烤红薯,神奇的雪盆子搓手搓脚……
——“哎呀多漂亮的手,让我伺候着你都觉得幸福,冻坏了的话太可惜了!你的粉丝啊影迷啊会心痛的!你看,这么长的手指,这么白的皮肤,不禁冻的呢!”
——“这是东北的榛蘑,松林里才有长的,粉条是土豆粉,不是红薯粉,你尝尝!”
许多情景,随着这些照片闪回到眼前来。
不能细想,细想怕会承受不住。
继续往前,又只有文字:酒就能解决问题?大概是任嘉霆拍激情戏那天。
再往前,“明星是高薪酬打工仔,我是混温饱的小助理,都累。”
往前,发狂的图片,配文:大老婆是黄脸婆!任嘉霆又乐了——受娜雪欺负的时候吧?
往前,你是疯儿我是杀,你是混蛋我是麻。冲于迪。任嘉霆笑。小女孩,报复心强,朋友圈上还骂人。
再往前:我要吃饭,吃饭,饭饭饭饭!
任嘉霆不由叹息一下——跟着我,你总是挨饿吗?
往前:换手机了耶,捡大便宜了,吼吼吼吼!
任嘉霆更笑了。
往前,迷惘的眼睛,能看出是席然的眼睛,配文:不大清楚今天是什么样的一天。刚来。
再往前:天上掉个大馅饼,姑奶奶我要进娱乐圈了。
任嘉霆百味杂陈地闭上眼,关了手机。倒着看一遍她到自己身边来的记录,大体上,席然是快乐的,冰冷的北京和酷寒的哈尔滨不是主旋律,即使她当时不能立刻调整,自己不反悔找她回来的话,她应该也能迅速恢复。她生是要闹要笑的人,偶尔哭一下,自己会找办法改回去的。现在的关键是自己能否接受她调整回去,将自己,“调整”掉。
任嘉霆微微地烦恼起来,将席然找回来,却没来得及细想找回来后如何,仍旧做他的助理?可如今,他已不再是她语系里的“领导”,变成任先生了!任先生,他做了三十几年的任先生,如今再做她的,又有什么意思?
夜里失了眠,早上,任嘉霆起晚了些,洗漱过出去,下楼梯时看见席然坐在客厅沙发里摆弄手机。阳光从玻璃窗外投射进来,晃得席然全身毛茸茸的,好像一只布娃娃。任嘉霆慢慢地往下走,慢慢地走慢慢地欣赏她,直到楼梯尽了,才低声唤:“席然。”
席然却没听见,十分专注地摆弄手机。
任嘉霆先是笑了一下,这么专心?几乎同时,就又恼怒起来——手机。怕是在同靳晓柏联络吧?
声音就变了:“席然?”
最近股市向好,席然正在关心父母早前支持自己的那笔创业基金,不妨任嘉霆唤她,猛地抬起头来:“哦?你醒了?”然后就笑起来,“我等半天了,都饿了。”
后面撒娇一样的软语让任嘉霆心里登时一暖,下足力气才板住脸,没好气地道:“摆弄手机是你的工作吗?”
席然诧异地看看他。
任嘉霆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反正是我的东西,没收了!”
席然冷不防:“哎?”不假思索,作势就往回抢。
任嘉霆当然不给她抢到,一背手的事情。
席然也生气了,变脸道:“好!没收就没收,反正真是你的!”说着一转身,往外就走。
任嘉霆怕她真耍脾气走出别墅去,扬着脖子盯着她的背影。
席然却只走到庭院里的甬路上,愤愤地用脚踹甬路边上的砖头。
任嘉霆放下心来,回手将席然的电话关了机,跟着走到门口,问:“煮了馄饨吗?”
席然回头望望他,眼睛里没好气,也不吭声,脚步却依然转回来,进厨房去煮馄饨。
任嘉霆带着一点儿类似较力得胜的快感在客厅沙发里坐下来,随手开了电视机。
十多分钟后,席然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囔着腮帮子朝任嘉霆面前的茶几上一放,自己率先开始吃。
任嘉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吃。
席然吃几口,瞅瞅他:“不吃?”
任嘉霆微笑:“看着你吃比我自己吃还香。”
“嗯!”席然点点头,“我妈也这么说。她说狗屎到我这里都是香的。”
任嘉霆蹙蹙眉头,“对着馄饨说狗屎,更不叫人吃了。”
席然呵呵乐了:“你不吃的话,我可以代劳。”
任嘉霆闻言就又瞅瞅她:“你怎么那么能吃?”
席然不在乎:“因为我有资本。”
任嘉霆再度蹙眉:“谁没资本?”
“你有吗?”席然歪过脸来,挑衅地看他。
任嘉霆望着席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起来,突然间,他就确定了一些东西。
电视里播放一家人围坐在一处包饺子的镜头,席然边吃馄饨边抬眼看,看一会儿,叹口气:“任先生,你说取消假期就取消假期,今年春节的饺子,我都不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我不在,他们肯定过不好年。”
任嘉霆也望望电视,似乎不为所动:“你终究要离开家的,难道一辈子跟父母在一起过年?”
“不成吗?”席然问。
“不是不成,”任嘉霆淡淡地说,“有时候,客观不允许而已。”
席然又望望他:“客观不允许?找借口。你现在分明放假,想回去跟父母过年的话分分钟可以走啊!”
任嘉霆垂下眼睑不说话。
席然再吃一口馄饨,然后仍旧望向他。她发现任嘉霆特别爱垂眼睑,拍戏时诠释一些复杂的内心戏时,与人交流时不想透露真心或者拒绝回应时,他便就这样,垂下他好看的双眼皮,将星星般的瞳仁掩藏起来。
任嘉霆的瞳仁特别罕见,当真是漆黑如墨,同时又时刻光辉闪耀,竟真如文学词汇里描述的那样——星星似的。
这样的眼睛有多吸引人?若非他常常垂下眼睑收敛隐藏的话,所有人都会为那双眼睛倾倒沦陷吧?
可是他知道不知道,这种类似害羞和逃避的神情,同样触动人心。
男人,不该拥有这种能力,这对他人来说,是威胁是破坏。
“你多大离开家的?”席然追问一句。这个时候,沉默下去是微妙的,席然喜欢坦荡荡,不喜欢微妙。
“十八岁!”任嘉霆拿起汤匙,“我没考大学,高中没有毕业就出来闯荡了!”访谈节目里说过,中二。
“真那么小?”席然查户口似地说,“我以为夸张呢!真的是从送外卖做助理发展过来的吗?”
“真的!”任嘉霆淡淡地说。这个值得说谎吗?
席然听了又微笑:“就是说做助理也有发达的希望哦?我要给自己打气喽?”
任嘉霆搅搅面前的馄饨:“无需为生计发愁的话,不用那么拼!”
席然听了小声嘟囔:“谁不用为生计发愁呢?难道我就得一辈子当父母的寄生虫?”然后又忍不住好奇,“你那时候很拼?”
“嗯!”任嘉霆点头,“要独立,身无长技,只有拼。”
席然看住他,终于心疼起他来:“特别苦吧?”
任嘉霆望住渐渐冷掉的馄饨:“不知道苦不苦,特别孤单。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别说帮手,连个听自己倾诉的人也没有。”
“你都没有朋友吗?”席然不由问。
“什么是朋友?”任嘉霆看看她,“你以为和你在一起吃喝玩笑,互相吹捧打屁,彼此通融一下金钱的就是朋友?”
席然望着任嘉霆说不出话来。
好久,席然想到什么,又说:“勇哥来了之后好多了吧?”
“是!”任嘉霆承认,“他来那年我二十五岁。其实不是他要来,是我求他来,因为除了他不知道谁能靠得住。”
席然再次看住任嘉霆:“你对助理的要求那么高吗?什么样的人才符合你的标准呢?”
任嘉霆摇摇头:“不知道。或者很高?标准……没有认真想过……”
“没有认真想过?”席然不同意,“娜雪为你工作了七八年,为什么要赶她走?”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谈娜雪。
“她认为,在你这儿,才是她该有的生活。”席然固执。
“那是她的错觉,是疯长的占有欲带给她的错觉。”任嘉霆有些生气。
席然再次说不出话来。
占有欲?
不过是她爱上了你而已。一个女人的爱情,对你来说是份危险吧?好比东北砬子山下,你亦觉得应该切断同我的关联。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席然特别想亲口问问任嘉霆,质疑质问,都可以,但她望着任嘉霆平静而自控的脸,就是张不开嘴。好吧!不该说的不说也罢,只是,席然心里暗暗决定,我不要做第二个娜雪,不要在离开后的某一天,让你也如此评价我,说什么错觉和占有欲。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