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勇舞慧剑（1 / 1）
未完的拍摄在心照不宣的默然中进行。
任嘉霆下意识地恨这个“进行”。来时巴不得一切顺利早早结束，事业上顺理成章地前进一步，取得称心的成绩，可如今拍摄果然出奇地顺利起来，即使自己不能状态满格，还是有如天助地向前发展，眼看着要近尾声了，任嘉霆觉得自己越来越情怯，只盼着不要结束才好了。
本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却最不想执行。不容别人反对的，最反对的人是他自己。
而席然则是绝望之后对解脱的等待。
“娜雪小姐为什么不做了呢？”长久地挣扎之后，席然决定给自己一个清楚，找到机会，悄悄地问勇哥。
勇哥心疼她，不骗她：“她爱上了小霆。只要女演员同小霆走近些，交往多一点儿，她就发脾气。当然不明目张胆地发，但是谁都感觉得到。”
席然歪着脑袋看勇哥，半天，点头：“哦，那是不好。是不好的。”
空起眼睛默默地想自己——也是吗？让任嘉霆觉了出来，反感，所以要被解雇？
似乎没有吧？又或者有？
席然是个糊涂人，有没有的搞不很清楚，不过，她想：自己从来没有城府又不懂内敛，什么情绪都直接表达出来，便不是为着独占的目的也叫人讨厌的吧？好吧，不管怎么样，离去已成定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任嘉霆说过的呢。娜雪跟他那么久，一样走了，自己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当初给他惹了祸，心里不就有了被炒鱿鱼的准备吗？如今不过成了现实而已。而已。能做这么久，已算赚到了。自己走了，终有再来的，再来之后不合意，还会有再来的，铁打的任嘉霆流水的女助理，正常不过，纠结个什么呢？
这样，“大限”越是将来，席然反而越发恢复了些，甚至当着任嘉霆和勇哥的面流露出对离别的期盼来：“我想我妈妈了，结束之后就能看着她了！”
任嘉霆和勇哥只是瞅瞅她，谁都不语。想妈妈也要郑重说说，席姑娘要表达的，应该不只这些吧？
这里“结束”就是席然这场职业生涯的“结束”了，电影的拍摄没有完成，内景部分还有尾巴，但同她席然还有什么关系吗？如同任嘉霆的生命和事业，还将长久，还将更红火，但同席然，还能有什么牵扯吗？
“眼看着要过春节了，过了春节，又是新的一年了。”席然还说。
是的，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新”的一年，他们——任嘉霆、勇哥、席然，都将有“新”的人生。
面对席然这些叨念和“期盼”，任嘉霆很想说点儿什么表达点儿什么，但就是不会说不会表达，除了沉默只剩沉默。反而是勇哥，越心疼，越盼着席然复原，会微笑着附和：“是啊！就能看着妈妈了！跟家人在一起过节多开心？我也可以请几天假回去看看儿子。”
席然听了微笑着瞧住勇哥：“你儿子真可爱，还以为有机会可以抱抱他……”说着突然就住了嘴——对于她，勇哥等于是任嘉霆的一部分，自己今后是没法子再同这个“部分”交集的。
勇哥见她戛然而止，心酸地扭开头——这女孩子。
早上，去接美儿，蕾迪卡不料席妈来给自己开门，愣了一愣才道：“啊，婶婶怎么来了？”
席妈笑容温柔，声音却略带嗔怪：“你们两个孩子，遇到困难也不跟我们说，不是席然打电话来，我和你叔叔还蒙在鼓里呢！”
蕾迪卡有点儿尴尬，微笑不语，用余光瞄瞄迎过来的席骋。
席骋亦有些小小的不自然，带点儿解释意味儿地说：“婶儿说跟着去看看幼儿园，以后咱们忙不开，她好去帮忙接送。”
咱们。
似乎就是两夫妻讨论育儿事宜，蕾迪卡却没忙着反对，只对席妈道：“婶婶身体好些了吗？接送孩子可是挺累人的事情。”
“我好了！”席妈立即笑道：“就是个手术，又不是癌。都出去转一圈儿了，能跑能玩不能看孩子？”
蕾迪卡还是有些歉意：“您到了享受人生的阶段了，不该为了帮晚辈的忙受这份束缚。”话出了嘴才意识到自己并没资格拒绝席妈的好意，便又转口道：“婶婶也太疼侄儿了。”
席妈听了就笑：“当长辈的疼侄儿还不是应该的吗？再说美儿又这么招人喜欢。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尽管开口，别想太多，一家人嘛！”话里话外，认定蕾迪卡和席骋关系非比寻常。
没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蕾迪卡扬声呼唤：“美儿？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多一个奶奶就是不一样，美儿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出来，衣服漂亮发型妥帖。
蕾迪卡赞赏地打个响指：“美人儿！走吧！阿姨拉着美儿和奶奶一起去幼儿园吧！”
幼儿园成了梦幻屋，一路，美儿都很兴奋，快乐地唱着歌。
蕾迪卡和席妈一起将她交给幼儿园阿姨，临别，蕾迪卡不放心地问美儿：“阿姨和奶奶先走喽！美儿会不会哭鼻子？”
美儿认真地摇摇头，却对远远立着的席骋摆手：“叔叔好好上班，早点儿来接美儿。”
席骋显然立刻心软，使劲儿对孩子摆手：“美儿乖乖的，叔叔肯定早点儿来。”
蕾迪卡有点儿吃醋，捏捏美儿的脸蛋：“你的心里就有你叔叔。”
美儿对她笑笑：“阿姨也好好上班。”
“唔！”舍不得多加嗔怪，蕾迪卡又拍拍孩子的脸蛋，“美儿也好好的。”
幼儿园阿姨抖一抖美儿的手：“走吧美儿，咱们进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吧。”
美儿看看蕾迪卡，迟疑了一下，问：“阿姨会和叔叔一起来接美儿吗？”
蕾迪卡十分意外，讶了一讶才低声地说：“阿姨尽量。美儿，你记住，阿姨心里特别愿意来接美儿，如果不能来，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美儿要牢牢记住阿姨十分十分爱美儿，如果可以，阿姨肯定会来接美儿。还有这位奶奶，和阿姨一样，也很爱美儿，叔叔和阿姨忙得抽不出来身的时候，奶奶会代替叔叔和阿姨照顾美儿的。”
美儿似懂非懂地看看蕾迪卡，没说话。
幼儿园阿姨笑着道：“美儿好幸福哦！我们进去玩好不好？”
美儿再度望望席骋，望望蕾迪卡，乖巧地告别：“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奶奶再见！”
蕾迪卡蓦然眼眶发热，听不得那么小的孩子说这许多再见，如同受不了她的懂事听话。
席妈了解地拍拍她的臂：“小孩子都要上幼儿园的，大人总要过这一关。”
蕾迪卡对她笑笑：“是啊！我有点儿分别焦虑。”
三个人慢慢地出门来，席骋停在车旁看看蕾迪卡，突然道：“我有话跟你说。”
蕾迪卡闻言蹙蹙眉头：“现在？”低头看看表，早晨的时光多么宝贵？
席骋却坚持地点点头：“现在。”
席妈立刻便道：“那你们聊，我也知道幼儿园的位置了，就坐车回去了。”
蕾迪卡赶紧说：“不急。婶儿我先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席妈连连摆手，“你们忙。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自己回去行了！”紧说紧走。
蕾迪卡见不能追，回头瞪席骋一眼：“什么忙不得的话？不能送完了婶婶再说？”
席骋微微眯住眼睛：“你对我婶儿不错。”
“长辈！”蕾迪卡低头开车门。
“那美儿呢？”席骋也拉开车门，“晚辈？还是，因为她是孤儿？”
蕾迪卡一时不能答。
席骋坐进车去。
蕾迪卡看看他，也慢慢坐进车去。
“美儿还太小，没办法理解什么身不由己什么特殊原因，你想让她知道你爱她，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接她送她，和她在一起。”席骋慢吞吞地说。
蕾迪卡发动汽车：“我说了尽量……”
“你说了尽量，”席骋点头，“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尽量。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要‘尽’这个‘量’来同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孩子相处？”
蕾迪卡面色一凝：“你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席骋带了一丝讥讽的笑，反问，“美儿是我的女儿，从此以后，她和我的关系不可剥脱不能改变。”
“没人打算和你抢女儿。”蕾迪卡淡淡地，同时又有些不屑地说。
“那你图什么呢？”席骋死死地盯住她，问。
“图好玩，图新鲜！”蕾迪卡突然恼怒起来。
席骋轻轻叹一口气，“你总是这样……前一段我有些焦躁，我承认。北国的事情太突然，我不大能接受……”
蕾迪卡打断他的话，“我没兴趣听这些。”
席骋静静地凝视蕾迪卡一会儿，又慢慢地说：“我也只是个人而已，难免有情绪不对的时候，过分不当的地方，希望你能包容原谅。”
蕾迪卡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我说了没兴趣听这些。”
席骋扭头望向车外：“是不是女人就可以随便说狠话，而男人若是言辞不当就得接受惩罚？还是……你根本就是心狠，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感情’这两个字？”
“感情？”蕾迪卡抑制不住地冷笑一下，她真想有，可是，有得起吗？“什么叫感情啊？”
席骋听了再度叹息一下，语速依旧很慢：“蕾迪卡，你的心这么难接近……为什么美儿可以不同，而我没办法例外？”
蕾迪卡想也不想，“幼儿相对安全，可以放心去爱。”
“我不安全？”席骋烦恼地瞅住她，“会伤害你？”
蕾迪卡仍旧冷笑——已然伤害了吧？
席骋沉默下去，良久不做一声。
“席先生，”蕾迪卡等得不耐烦，“你不用上班吗？我可以开车了吗？”
“蕾迪卡。”席骋再度开口，“咱们必须厘清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我之间确定不能朝好的方向发展的话，你对美儿的爱就是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