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缘不由人（1 / 1）
蕾迪卡同席骋商量好了似的宠辱不惊，一言不发速战速决，然后同吃饱喝足的美儿笑道：“饱了没有啊小公主？”
“饱了！”美儿生来是乖孩子。
“那好！”蕾迪卡伸手去抱她，“咱们买书包去。”
“买书包不用我跟着了啊！”孟晓伊立刻告辞，“卖一下午命了，吃顿好的还催催催，我可不傻讲奉献了，偷懒了啊！”
蕾迪卡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要给自己和席骋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说破，冷冷地道：“自己打车回去吧！”
“来时的车费呢？”孟晓伊边闪人边顽皮，对席骋笑：“谁给报了？”
席骋没她那么随机应变，只笑不语。
蕾迪卡谁也不看，抱着美儿往车位上走。
席骋原地想想，跟过来。
蕾迪卡将美儿放到后座上，也不关车门，自己拐到前面去驾车。
席骋钻进车内，躬身亲亲美儿：“咱们美儿长大喽，都要买书包喽。”
书包，水瓶，几本可当玩具的画册，捡最好的婴童店挑最贵的买。
席骋看看缴费单，轻轻蹙眉，对蕾迪卡道：“不用这么奢侈吧？”
蕾迪卡立刻瞅瞅他：“心疼钱？我来付好了。”说着劈手来抢缴费单。
席骋闪身躲开：“我的意思是不需要用价格来标榜咱们对美儿的爱。”
“我不懂什么是标榜！”蕾迪卡脸色有点儿难看，“只知道贵的东西质量好，环保耐用，比仿冒品抗推敲。”
席骋瞅蕾迪卡一眼，“奢侈和实用是两个词。”
蕾迪卡还没做声，耳聪目明的导购员已经微笑地劝说道：“先生，您太太的看法没有错，这个系列的产品的质量和价格是成正比的，它确实比一般品牌卖得贵些，但是安全性和耐用性绝对没有话说……”
蕾迪卡脸上立刻尴尬一下——太太？莽撞的导购员。
这个表情意外取悦了席骋，他的心情立刻好起来，伸手将缴费单递给导购员，“帮我结账吧！”
捧着东西往车上走，华灯已灿，有小雪星子稀稀疏疏地由空中飘落下来，蕾迪卡扭头望望跟在自己后面的美儿，美儿身姿娇小，夜色和雪的衬托下，美丽得无法形容。蕾迪卡只觉自己突然柔情满胸，不急着上车去，站定了，对美儿笑道：“咱们美儿要上幼儿园了，阿姨帮你拍张照片留念好不好啊？”
“好啊！”对于某些精灵，爱美是几生几世浸润在骨子里的天性，美儿立刻欢快地答应，立刻扭腰插手，摆出一个时髦又娴熟的POSS来。
蕾迪卡登时笑了，赶紧掏出手机，御用摄影一般殷勤地凑上去，“好，来一张！哦，漂亮！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小天仙儿啊！来来来，朝这边转转，对，阿姨要照后面那个灯……好……调皮点儿，美儿，对对对，哦，好，太漂亮了！”
提着购物袋站着的席骋看着蕾迪卡和孩子，突然间也柔情涌动。
美儿那么好看。
而，蕾迪卡，一株浑身带刺的玫瑰，此刻却不是最最温柔最最慈爱的母亲吗？
女人最真的情感往往更愿意倾泻给孩子吧？
他慢慢地走到忙忙乎乎的蕾迪卡身边，没头没尾地说：“美儿若是被别人接走，你受得了吗？”
蕾迪卡手臂立刻一僵，猛地转头：“你什么意思？”
席骋叹息一下：“别紧张，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奇怪你分明这样爱她，却又总是忙着表现自己的理智。”
蕾迪卡心虚地扭回头，看看美儿，压低声音反驳：“我这能算爱吗？爱很沉重的。我的，充其量只是喜欢而已。”
“喜欢就成了！”席骋立即道：“你喜欢她，也喜欢……至少不讨厌和我在一起，咱们一起努力制造幸福不好吗？为什么总那么淡漠冷静，不需要人世温暖一样。”
蕾迪卡闻言怔一会儿，而后微微叹息一下：“席先生，咱们都不小了，还不知道幸福之难寻吗？拥有它需要命数和天分，它是不能‘制造”来的。人世温暖从来都不唾手可得，越急切，越追不上……”
席骋听得哑住，怔怔地瞅蕾迪卡。
“美儿再好，我也只是个后来的阿姨，而你……席先生，我们似乎没有一起追求幸福的缘分。”蕾迪卡无限伤感地说，“一个清醒的女人特别无趣，但是抱歉，我生来如此，改变不了。”
“缘分？”席骋深蹙了眉头，“蕾迪卡，对这个词，你的定义是什么？”
蕾迪卡微微一笑——她的定义？她也糊涂。至少，缘分对应的那个人，要第一时间顾及她的感受，而他，没有。
车子开到席骋家楼下，蕾迪卡扭身对美儿笑笑：“跟叔叔回去睡觉吧，阿姨今天累了，不送美儿上去了。”
美儿不缠人，或者，小小的她心里也明白，蕾迪卡不同于姥姥和父母，不能缠，于是乖乖地点头：“阿姨再见。”
席骋抓过购物袋，瞅瞅蕾迪卡：“明早我也去送美儿。认识了地方，以后……或者就不麻烦你。”
蕾迪卡面无表情地听着，不吭声。
席骋开门下车去，转身接着跟下去的美儿，再瞄一眼驾驶位上的蕾迪卡。
蕾迪卡转过脸儿，将视线对准可爱的美儿，嫣然一笑：“晚安！”
美儿仍旧一副乖巧：“晚安阿姨。”
蕾迪卡回过身去开车就走，一点儿都没迟疑。
席骋立在原地，皱眉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烦恼地低语：我们没有一起追求幸福的缘分吗？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觉得，只有没心肝的女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哥！”给任嘉霆做了助理之后，席然首次主动打电话给席骋。
席骋有点儿意外，“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哥吗？”
席然笑一笑，笑容有点儿苦涩：“我不记得你记得我啊？这么久都不问问我的死活。”
“什么死活？”席骋嗔怪地道，“小姑娘家，嘴上没点儿忌讳的。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消息啊，蕾迪卡她……”
“知道消息是知道消息啊，打不打电话是不一样的，” 席然突然有点儿脆弱，“哥，同辈亲人我只有你一个呀！一个，你明白吗？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同父母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了席然？”席骋有点儿诧异，“说话都不像你了。做得不开心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工作是这样的。不必死守着一份不合适耽误工夫，跳出来换一换，常常风景更好。”
“什么不开心啊？”虽然软弱，席然却又不想吐露实情，“顶天只是不太适应而已。我也没打算常做，也许……过一阵子就回去了。只是你们都各有各忙，我回去也是无所事事。”
“这回不一样了！”席骋也突然叹息，“席然你做姑姑了，回来没事的话，帮我照顾孩子吧！”
“什么？”席然吓一大跳，“姑姑？”
“一惊一乍的！”席骋继续叹息道，“想哪儿去了？□□也没那么快。是美儿，你北国哥哥的女儿，你记得吗？”
北国哥哥？依稀记得这个人，可是，他的女儿，为何……
“你北国哥哥去世了！”席骋声音低哑，“坐我的车……他爱人和岳母一起……都去了，美儿成了孤儿。”
席然从来没有听过席骋这般语调，心里一下难受起来：“你的车？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席骋赶紧安慰妹妹，“手臂受了点儿轻伤，都快好了。席然，婶婶身体不大好，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商量，我……我抚养美儿，你同意吗？”
“同意啊！”席然想也不想地说，“好朋友的遗孤嘛！就算是陌生人，也是好事儿啊！哥你怎么不跟我爸爸妈妈说呢？你工作那么忙，自己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席骋闻言安慰地笑了：“你同意就好。”
需不需要帮助是一回事，有没有支持是另外一回事，席骋一直以为自己已然强大到不用询问别人的意见，此刻才发现自己多么渴望无条件的赞同。
如果不能来自蕾迪卡，席然的也好。
他不知道，一向快乐的席然也变了性情。
从前的席然简单无俩，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从来没有中间状态。活了二十几年，她似乎只知道幸福快乐，除了外伤与考试失利等直接打击，从来不曾多愁善感，可最近动不动就想哭泣，不必什么直接原因，看起来不相干的事情稍微扯一扯眼窝就会酸楚。
这不是正常的席然，也不是席然自己想要的席然，这状况，必须立刻扭转。
工作里不能避免地与任嘉霆接触时，席然不断告诫自己平淡面对。于是，任嘉霆看到的席然，仍旧是爱笑的席然，递一件衣服过来时，她是笑的，给一个别的什么东西时，也是笑的。
席然不是倾城倾国的容貌，跟一干浓妆艳抹精心保养的女星比，她显得素淡寡净，眉毛眼睛的颜色都浅浅的，鼻梁也不特别高，即使肤质好嘴唇红润，瞧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她笑得很好看，质朴中露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纯粹中透着遮不住的真诚。
即使这样，任嘉霆也还是觉出了变化——席然明显地话少了，少得让人揪心，而她的笑容，也再不如从前鲜妍明媚，神采飞扬。
一夜之间，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就长了心眼儿，可这成长，怎地那般让人心痛？
任嘉霆有些后悔，他想做点儿解释和弥补，但又不敢后悔，亦不知道如何解释弥补，只能干看着席然由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儿静静地落在纸面上，落成一幅颜色漂亮的水彩画，看上去依旧姿态动人，细品品却缺少了生气。
歉意横生，席然到底跟娜雪不同，娜雪来时就是卷轴里的仕女，聪明沉凝，而席然却是个野丫头啊，而今的改变，是他任嘉霆的罪孽。
然而事已至此，似乎只能沉默，任嘉霆痛苦地发现，如今的他看起来似乎强大无比，其实却只有能力爱自己，无能懦弱得应该遭到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