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下了决心(1 / 1)
原来这世上,除了父母爹娘,还真的有人不计后果不想回报,拼了性命也要自己安好。
一路行来,渐渐地走红风光,任嘉霆得到的青眼和花束太多了,许多用心的交结追捧,许多狂热糊涂的投怀送抱,从来,他都只是理智客气,谨慎而克制地表达感谢感激,可以接受的,尊重地接受,不可以接受的,绝不迟疑。正是因为这样的冷静内敛,他才可以平稳到今天,各种各样的变故浮沉,都没能将他翻到海底。
可是现在,席然不顾一切的举动,深深的刺激了沉凝如水的任嘉霆。从她出现,就是个简单放达,跳脱火辣,不肯过多掩饰的人,见惯了精明克制的任嘉霆觉得席然吸引有趣,喜欢她给自己带来的新奇感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生死关头,席然会想都不想地扑过来,全心全意地,只是顾念自己。
没有一种奉承可以这样,没有一种崇拜可以这样,假若当时她有一丝杂念,结果必然不是现在这样。
那么,任嘉霆烦恼地想,是什么,让她这样?
本能?
不存血缘,只是宾主,她为什么本能?
难道是……爱情?
这个词汇刚蹦进脑海,任嘉霆立刻便将它否决扼杀了。
不会的。席然才来多久?哪里谈得上什么爱情?她只是还小,纯真善良,不知道凶险而已。
过了而立之年以后,渐趋成熟的任嘉霆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他相信短暂的吸引,相信冲动,只是不再相信什么“爱情”。
什么才算爱情呢?相濡以沫生死与共。这世上,当真有吗?
年轻时,任嘉霆曾经认真爱过一个女孩儿,那时,他初入繁华,青春,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一切尽可以争取,终能够掌握,可是到最后,所有真诚与付出都没抵挡住世俗,最初的狂热过去,爱情到底要为现实让路。
而后,陆续为一些女子动心,他也只是血肉之躯,可是,每一段厮磨缠绵过后,渐渐显露出来的东西总都让他心寒,譬如物欲,譬如功利。
近几年就开始稳若磐石,不愿为一点儿没法长久的喜悦而费神,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橄榄枝伸过来,可他任嘉霆失去了伸手攫取的兴趣,他开始只关注事业上的发展与突破,关注自己此生能够成就什么,不愿多花气力在一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上。
媒体和关注任嘉霆的影迷们更愿意帮他考虑什么终身什么伴侣之类的问题,这个对手演员那个银幕搭档,任嘉霆乐得满足他们的窥探欲和想象力,心里不过微微一哂——这红尘里,还找得见不图自己名声不图自己地位不图自己外形不图自己影响力只因为他是任嘉霆而爱自己的女人吗?所有能够与他相遇的女人,都是某个范畴某种意义的胜出者,任嘉霆打心里畏惧这种女人,他自己清楚自己如何杀出重围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过程都够恐怖惨烈,女人能像他一样,成为他的同类,不能不叫他深深地害怕。
而席然,就这样关乎了爱情?
不!靳晓柏怎么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任嘉霆不是那种有便宜就占的人,这姑娘是缺心眼些,可他从没打算利用她的单纯。
实在地说,任嘉霆应该是喜欢席然的缺心眼的。时至今日,缺心眼是一种珍贵和难得。此刻,任嘉霆觉得,自己更应该感激这份缺心眼,是它救了自己的命,让自己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真情和美好。但同时他又不由自主地开始畏惧,只怕自己陷入这份喜欢和感激里去沉沦了,失去了一直的冷静和沉稳,他怕自己不能克制自己,不能保有生活帮他锻造的盔甲完整无损,叫里面的血肉之躯不受伤害。
“不能再留她了!”任嘉霆闭着眼睛想,“不能留她在身边了,虽然她这样好。”留下去不知怎么面对,她若犯错,怎么责备呵斥?她若不犯错,怎么抵挡她劝自己吃东西保养身体?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差遣使唤她。若她依然故我地糊涂没眼色,自己可还能同从前一样,拉着脸说帮我倒杯水帮我拿点儿东西吗?而假若……她确实同娜雪一样,混淆了忠诚和私情,要怎么办?还是叫她去吧,叫她走,即便是一份善缘,理智地结束或者也是明智。
任嘉霆在心里暗暗地决定了。
席然什么都没有想,她的阅历她的性格都不叫她多想,她只是昏沉地睡,但是睡得也不安稳——砬子上大大的雪块摇摇欲坠,就要掉下来了,可是自己和任嘉霆都还困在雪窝子里,远处的人拼命地喊她唤她,她急,急得一身汗,就是动弹不得。“快点儿快点儿!”睡梦里,她使劲儿地喊,“快!”
任嘉霆闭着眼睛听着席然混沌中的嘶喊,身体一动不动,心底却有温热和酸楚涌上来。这样一个女孩子,他并不舍得放手,但是……似乎只有放手。
“快……”席然再一喊,翻身醒来了。
天色尚早,还没有全黑。
席然只觉得浑身酸痛,头昏脑胀的。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
始终陪在二人身边的勇哥见状就问:“歇好了吗?”
席然难受地扶着脑袋:“应该好了吧?”
勇哥不由笑:“什么叫应该?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再睡会儿,应该是什么意思?叫我猜还是你自己猜?”
席然弯着眼睛笑了:“哥你这么较真儿呢!‘应该’就是我也不知道的意思。好像还想睡,但是又睡不着了,就是这意思。”
勇哥只觉得她娇蛮可爱,继续笑,问:“干嘛捧着个头?疼啊?”
席然摇摇头:“不疼!就是乱哄哄的不安静,你说里面有什么吧还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吧还嗡嗡嗡……”
勇哥嗔怪地看看她:“好你个语言功能强大的姑娘,乱哄哄不安静,还没有什么,没什么怎么嗡嗡嗡的?把我也弄糊涂了。”
席然更笑了,“那就一起糊涂着吧!别管它,让它自己闹去好了!”
任嘉霆躺不住了,轻轻咳一下,也翻身起来。
席然赶紧捂住嘴巴:“我吵醒你了,领导?”
任嘉霆不看她,只摇摇头:“没有。我也睡不着了。”
席然就又释然,仍笑道:“领导跟我一样吧?‘应该’是歇好了?”
任嘉霆坐好了,看看席然,吩咐道:“你帮我去叫一下导演,我有点儿事情想和他说。”
“哦,好!”席然什么都没多想,立刻站起来。
“我去吧!”勇哥忙道,“你再歇一歇。”
“让她去!”任嘉霆却道,“现在咱们请导演。如今,导演应该更卖她的面子。”
“呵呵,是吗?”席然笑了,“我面子这样大啊?”
任嘉霆这才看看她:“可能吧!你替他挡掉一场大灾!”
席然越发笑笑:“什么呀?”说着转身出去。
任嘉霆瞧着席然出去,稍微沉默一下,凝声对勇哥说:“给张姐打电话,让她迅速招一个助理,换掉席然。”
勇哥十分震惊,张口道:“什么?换掉?席然怎么了?她做得多好啊?为什么换掉?”
席然走了几步,随手摸摸口袋没带电话,返身回来,刚好听到勇哥这句问,脚步一下顿住。
“她不适合继续为我工作。”任嘉霆淡淡地,但分明艰难地道。
”怎么不适合……”勇哥不明白,“她才救了咱们,怎么就……”
“娜雪为什么不适合了?”任嘉霆打断勇哥,反问。
勇哥颇为惊愕,瞪眼瞅任嘉霆几秒,“她是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任嘉霆低声道,心里特别想叹息,“不管怎么样叫她走吧!这工作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告诉张姐别亏待了她就是。”
“呃……”勇哥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觉得心里陡然难受起来——席然,她接受得了吗?这样猝然,热热的滚水,哗啦倒进一盆冰雪。
屋外的席然几乎是木住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任嘉霆会做这个决定。如此突然,如此没有理由。“娜雪为什么不适合”,娜雪为什么不适合呢?她也不大知道。可是……这么毫无准备地,他就不要自己了。席然心头五味翻涌,说不出的委屈和失望,满身满心地酸楚疼痛。她觉得自己似乎想哭,但又一直都不是轻易落泪的性格,只能不愿相信地干站着.
走廊寂静,灯没有全开,昏暗的光线助长了寂静的可恶。
席然呆站很久,才慢慢地转身,携着一腔郁苦,按任嘉霆的吩咐找导演去。
导演很快过来,过来自然又是一通安抚安慰。任嘉霆不愿再提白天的意外,只同他随意地谈谈后面的计划与安排。很久才发现席然没有跟回来,不由立刻问:“我的助理呢?”
“哦,”导演回答说,“拐进看门大爷屋子里去了。”
两人正说着,看门大爷过来敲门道:“你们那闺女跟我老伴一起睡了,别惦记啊。”
勇哥忙道:“她还没吃晚饭。”
大爷呵呵笑了:“我老伴给她开小灶呢!”
勇哥闻言,望望任嘉霆。
任嘉霆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