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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生死
追着前面两匹马返回展家的路上,白亦然心里乱极了,焦虑像是荒原上疯长的野草,一寸寸抓挠着他脆弱的神经。
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路过自己身边时,鼻间浓重的血腥味道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敢细想,那姑娘是流了多少血才造就了那么浓重的血腥味。
他现在只想狠狠揍那小子一顿,然后守在她身边。
他一门心思全是展颜的事情,不曾想自己前方街道上忽然出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伸开双臂,意欲拦马。
用最快地反应速度死命拉住缰绳,身下油光锃亮的黑马小石头(好吧,光看名字也能猜到,这个名字是展颜起的。他虽然一直很不屑这个名字,但无奈这小畜生只对展颜给起的这个名字有反应。除了“小石头”三个字,叫它别的,它一概不会理人。)扬起前蹄,发出嘶鸣,险些撞到那个道士。
虽然内心对展颜伤势的急切简直可以称为焦土化的程度,但是白思雄教育出的儿子到底是侠气的。只见白亦然翻身下马,急忙询问道士是否伤到。
道士一抬头,让白亦然有些惊异,即便留着飘逸的长须,但那张脸怎么看也是不过三十的样子,可他身上带有的气质、眼眸中洞察一切的光芒根本就不可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能够拥有的。
“白少侠,劳烦您领路展府。”
在白亦然震惊的表情中,道士无声一笑,接话道。
“……”
片刻后,二人乘上小石头,一骑绝尘,朝展家的方向狂奔。
颜乔赶到展颜房里的时候,展柳生已经坐在在展颜床前施银针了。
而也就在这时,颜乔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白衣小哥。
那孩子个头很高,身材比例也很好,站在展颜床头,全神贯注于床上面色苍白尽是冷汗的自家女儿,连屋里又进来一个人都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不愧被称为是惊天的容貌。单是皮肤白净的程度就绝对能让一帮小姑娘都羡慕不已。不似中原人而更像是西域人的五官线条感强烈,这让原本白皙的脸丝毫没有女气,反倒是男性魅力十足。而他的气质竟然更让人感叹,温暖干净亲切,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哪怕是一身染了血迹凌乱不堪的长衫穿在他身上,也丝毫未减美感。
不过这些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和意识,展颜的安危才是扼住颜乔整颗心脏的事情。
“阿生,颜颜怎么样了?”
展颜左臂上深可见骨的剑伤异常狰狞,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做娘的心中不免痉挛般抽痛起来。从小呵护备至当做小公主一样来宠爱的、她和展柳生唯一的孩子,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没有以往咧开嘴角的灿烂笑容,苍白着一张失去血色的小圆脸,面无表情,嘴唇发青。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颜乔有一种失声痛哭的冲动,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失去这个带给自己和阿生无尽欢乐的小宝贝,只不过,她将冲动和不详的感觉立刻压制在心底,佯装镇定。
“萧少侠在颜颜被砍伤后立马给她用了止血的臻品,只不过剑上早就淬好了毒,尚且无法知晓是什么,只能先封住颜颜的穴道,阻止毒素蔓延全身。”
颜乔这才看到,原来江畔后面还站着一个蓝衣少年,大概是江畔个头太高将他挡住了,所以一开始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偏巧这一刻那少年的目光也望向自己,颜乔带着谢意向他点点头,蓝衣少年没有言语,只是略一抱拳。
“不过,我看这毒绝对是为了致命才下的,毒性太阴狠,倘若解不了……”展柳生紧锁眉头,一世英雄说到最后,竟也是语塞。展颜的眼睛长得很像她父亲,而那双与展颜八分相似的眼睛闪动着水光。
颜乔直觉自己周身的空气犹如被抽光了一样。无论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她都不曾见过展柳生如此失态,如是说来……莫非她的颜颜真的生死难测?
出门时还得意洋洋和自己说今天回来也要做好吃的孝敬爹娘的小姑娘现在却生死难测,这叫她如何接受的来?
“扑通”
在展柳生语塞的时候,江畔忽而对他们夫妻二人双膝跪地。
“此事因晚辈所起,展颜若无法解毒,江某绝不独活。”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能够为现在发生的一切负起责任。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人权力通天,剑上淬的毒定是难寻的奇毒,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种。展庄主医术并不低,但是碰上这种不常遇到的怪癖□□,没有相应解药,短时间也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而他没有任何可以赔展颜的,他只能陪着她罢了,哪怕是碧落黄泉。
距离满身是血的江畔横抱同样满身是血的展颜闯进展家大门已经一个时辰了。几乎展家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展颜的闺阁,由此便可窥见展家的这位小姐平时在大家心中是多么招人待见。
只不过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早上出门还是笑容洋溢欢欣雀跃的小姐此刻冰冷地躺在床上。更骇人的是,刚被抱回来时苍白的小脸此时已经隐隐泛着铁青色。虽然庄主已经用银针封住小姐的几个大穴,但是那种肉眼可见的生命流逝却依然清晰可见。
在床边拉住展颜小手,眼泪决堤不复往日开朗的颜乔;安慰着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妻子,自己也要弹下男儿泪的展柳生;不远处倚靠墙壁失魂落魄,像是一幅让人心痛的画作的江畔;房内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要剁碎刺客,并且怒骂自家不知哪里疯还不回家的儿子的白思雄;窝在房门外角落里哭的天昏地暗撕心裂肺的小水……
顾旸环顾四周,心里似坠有千斤大石般沉重。
自己是有听江畔那孩子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所以,他很清楚了那个刺客到底何许人也。
目光再度落在那个倚靠墙壁的男子,没来得及更换的水绿色长衫上,被血迹沾染的那部分已经变成了凌乱的深褐色。面无表情的面孔,消失神采的眼眸,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视线执拗地胶着于床上的小姑娘。
倚靠在墙壁上的少年散发着巨大的悲痛,那情绪在空气中发散,让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这个场景,是多么似曾相识……
那道剪影恍如十二年前的自己。
无论是出于内心的沉重自责亦或是从江畔身上看到了回忆中自己的模样,顾旸抬腿走到那个凌乱不堪的男人身边,同他一样倚靠在墙壁上,缓缓开口。
“如果那人不知道我是颜颜师父,颜颜应该不会伤的严重至此。”
江畔并没有把视线从展颜身上转移,只是眼睑细微地抖动了一下,除此之外,整个人全无变化。
而顾旸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有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他现在只是想把心中压着的自责吐露出来,又或者能帮助这个与他相似的孩子。那种心情就像是自己想要拯救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声音很沙哑是吧?”
“如果你们摘下他的面罩会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刀疤,很深的刀疤,那就是他声音沙哑的原因。”
“那道疤,是我留下的,十五年前留下的。”
“他可能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了吧。毫不留情斩杀他所有尊严的我。”
“可是如果没有我,展颜不会遇到他,根本就不会有受到伤害的机会。”沉默许久的江畔堪堪开口,声音中的温暖温润消耗殆尽,只剩下原本的低沉声线。
“可是没有你,颜颜说不定在七夕那天就溺亡了。”这件事,是七夕不久之后听小水提起的。“其实我现在能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么?我年轻的时候亲手杀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顾旸轻易地便说出这句苦涩的话,江畔却听得胆战心惊,终于侧目看向他。
“小子,你知道一直以为为了正道为了仁义、逼迫自己做出会痛苦一辈子的决定,到头来却发现所做的事情是天大的笑话的感受么?”
“以为自己伟大到可以为了正义亲手埋葬爱情,却最终发现你的牺牲根本就是一个被算计的陷阱。”
“可是即便这样,明明知道一切缘由的她在临终前还是说着‘错的人并不是你。’所以,和这样的我相比,你哪有埋怨自己的理由呢?她爱我,担心、也不忍没有她的岁月里我被悔恨与悲痛吞噬,成为活的行尸走肉。”
顾旸轻语,平日里总是皱起的眉头此刻异常舒展,被展颜总是嘲笑为严肃的眼睛中也泛着点点温柔的水光。
“而颜颜呢,她爱你……你明白么?”
“况且,颜颜一定会没事的。”
两个男人谈话末了,水绿色长衫的男子眼眸中才映出了一星光彩。但在门口远望他们的小水心中却更难过了。
她知道现在除了担心小姐不应该做其他的事情。
可是她却做不到。
顾旸又露出那种冰封消融的表情——在回忆起那段记忆那个人的时候。
能遇到爱情是这辈子莫大的缘分,夫人总是这么说。可是被你称为爱情的人,很可能也拥有被他称为爱情的人。那么这份爱情就变成一桶酸涩的眼泪,囤积在心里散不去融不掉了。
想到这里,小水想出去透透气,刚转身便被迎面来人撞个满怀。
来人扶住她后立刻冲进房内,她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不过跟在后面进屋的是一个很陌生的道士模样的人。
片刻,从颜乔爆发的哭声中,小水知道……
小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