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走得稍慢些,三刻左右才能到小榭;再走得疾些外带小跑,顶多两刻钟的时间才会到。两刻钟的时间麽——?会令你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是来作甚,别提还是佯装怒火中烧了。
陶墨染秋波流盼,星眸暗暗闪过一丝凉意,唇畔挂着端庄的笑容,遥遥瞧着本气势汹汹,大有不小题大做就誓不罢休的那一班人才行至半路便纷纷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是要来干嘛。想上前来,却没底气,想原路返回,却怕没了面子,干脆就装成一脸凶相来此赏景。
立在陶墨染身后的青音远瞅着这般场景,万分傻眼。
陶墨染意味深长地笑着:“无论是做甚,也应当一鼓作气。否则再而衰,三而竭,那可是相当不讨好,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仍是目瞪口呆的青音愣愣地应着:“是。”
慕容魄好整以暇望着陶墨染,一双狭长的丹凤瞳子里的光一闪一闪的,令人看不清是何意。
☆、第柒章
01。
陶墨染撑着素色油纸伞缓缓迈着莲步走出雅集楼,为慕容魄,尹叶两人送行。豆大的雨点打在素色油纸伞上,直噼啪作响。瞅着一袭黑袍的慕容魄正钻进车厢内,高声道:“恭送岐王爷。”
正襟危坐马车厢中的慕容魄闻着磅礴雨声里的清凌凌女音,撩起绣着银色流动花纹的黑帘子,望着漆朱大门顶端高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忆起自己手下收集的情报,原就生凉的眸子陡冷了几分。
陶墨染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尹叶,还一同递给尹叶一个红色包裹,作辑释义道:“丞相大人,楚楚,不擅舞,亦不懂古谱。楚楚听闻丞相夫人擅舞技,懂古谱。楚楚想将自己平日闲着无聊收集来的古谱赠予丞相夫人,望大人准许。”
尹叶当下目光冰凉,打量着施礼作解的陶墨染的视线,像是打量一柄乌黑的刀子,一寸寸,一缕缕,同剥笋般。
脊背直泛凉的陶墨染见尹叶疑她,一字一句如实道来:“大人,前五日岐王爷命楚楚按他的条件来让伶人起舞,虽然楚楚做到了,可是岐王的点评为尚好。”
尹叶冷冷道:“华而不实吗?”他晓得她的用意。
陶墨染抬眸静静望着尹叶,一语双关曼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倘若全要的话,必得舍弃一样。”
尹叶巡视陶墨染的目光逐渐变暖,瞧她说的诚恳,颔首。
陶墨染再度俯身施礼,声音中浓浓的感激:“多谢大人。”
“既然你送本官的夫人如此一份厚重的大礼,本官改日送些谱子予你。”尹叶扬起唇畔,眼睛中的光有些冷寂。“要礼尚往来。”秦淮这儿明面和融,背地勾心斗角,是应当清理清理了。
“是。”陶墨染看着尹叶转身闯入密密的雨帘内,面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仰首,远撇了眼不断落下豆粒般大雨点的黑色天幕,想来,秦淮,即将刮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尤其是明天那锭官银。
02。
一身灿烂浅紫齐胸襦裙的陶墨染回到烛火大盛的水云间,一言不发坐在雕花梨木圆凳上,一个劲拿着青瓷茶盖在拨茶叶沫,脸上似结了层寒冰般难看。
“姑娘,是怎么了?”端洗脚水的藕粉衫小丫头,瞧着陶墨染近似铁青的神色,轻声问青音。
立在一旁侍候陶墨染的青音摆了摆手,压低嗓音道:“姑娘的事别问那么多,你先下去吧。”
“但是……”藕粉衫小丫头吞吞吐吐欲说些什么,可一抬眼望见青音瞪她的模样,立马唯唯诺诺道:“是。”飞快侧过身去,退出水云间。
“青音,下午那班要来滋事的人你可看清是哪个花楼里的?”陶墨染眸色深沉,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暗影,竟生生叫人生出她在拈花而笑的错觉。
“这……”青音思索了片刻,才笃定回答:“是翠玉园。”
陶墨染盯着青音,笑容满面,“原来如此,树大招风啊。明天陪我去看出折子戏,记得叫上你家主人。”
青音不知陶墨染打的是何种主意,认真思虑一番,淡淡道:“是。”明天亦应该将软剑带上吧。
03。
仲夏的风永远有着那么一股扑面的燥热,和那让人恨不得跳入碧塘的念头。
淡月撑着桐花纸伞,轻移步子下台阶,听着随处可闻的鸣稠声,顿觉心烦。“你说翠玉园怎么那么做死啊,好端端的谁不惹非得惹姐姐。”
紧随其后的青音抽搐着嘴角,望了望特意换了袭单单绣了白色曼陀罗华的黑色纱裙的陶墨染。清晨之时,自己端着水盆进水云间,看到她正打开柜子七翻八捡,问她是干甚?对方正经八百的回道:“去翠玉园吊唁。”
青音:“……”
觥筹交错。
衣香鬓影。
更多的是软玉温香的淫靡。
许久不来此地,此地依然。算不算得上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呢?唇边勾起凉凉笑意的陶墨染握着把罗敷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
淡月不着痕迹地将翠玉园内四周的情形打量了一番,“难缠的幺蛾子挺多的。”
陶墨染闻言笑笑,杏眼里满是清冷,提醒道:“今天你们只管看戏,其他的幺蛾子嘛我们是管不着。”
淡月瞅着陶墨染高深莫测的神色,疑惑:“也不知是出什么戏?” 陶墨染笑了笑,不答话,仿若未闻。
淡月再问问青音,青音表示不晓得摇摇头。
翠玉园有着秦淮最大的看台“卉梨”,亦有着第二大的看台“湖上”。
湖上戏台上一团戏子咿咿呀呀唱得热闹。湖上戏台前,陶墨染、淡月和青音正悠闲听戏,面前摆设的小茶桌上放满吴兴郡有名点心铺子产的糕点果脯。
陶墨染磕着细沙桂花瓜子,称赞道:“不错。若天天这样,可谓日子舒坦。”
淡月轻轻靠到坐垫上,望着陶墨染一副惬意状,笑道:“人麽,就自当快活些,该累的时候就该累,快活的时候就该快活,何必给自己缚上那么多条条框框。”芊芊玉手随即拿起一块桂花糖藕往嘴里塞,含糊道:“不是说要来看戏的吗?戏子还没到场?”
陶墨染微笑瞄了一眼戏台上四散开来的戏子们,挑眉细语:“着急作甚?先快活下。”
青音端着茶盏,瞅着戏台上正唱着戏文的小生,轻轻一笑:“这种折子戏的戏幕老掉牙了,怎么还会有人来听呢?”
陶墨染嘴角扬起的笑意更甚,“人们哪怀旧,喜经典。瞧新鲜的,就是走马观花。”对了!自己方才是不是看到了一抹靛蓝色的身影?陶墨染揭开茶盖的手一顿。视线淡淡移开,望向那不远处袅袅婷婷款步而来的靛蓝色身影。“好戏开始了。”
陶墨染话音刚落,淡月与青音默契的精神抖擞的挺腰座好。
陶墨染:“……”
04。
眉目流转,顾盼倾城。
削肩细腰,身量轻挑。发式极其简单绾着,只插了支白玉嵌珠翠簪的靛蓝衣裙的美人,如下凡的嫡仙般婷婷玉立于陶墨染眼前。
陶墨染扫了眼面前生的妩媚的女子,缓缓道:“哦,是绛兰姑娘啊。听说你近日要被兵部尚书谢大人娶回做十九姨娘,啊,真是恭喜恭喜。”
花名唤作绛兰的美人儿不悦瞥着陶墨染,冷“哼”了声。“是啊,那又如何?!”一双狐狸似的瞳子斥足鄙夷。犹如在说你看同是二八年华的我们,我已经快要嫁给高官享福,摆脱这妓籍。你呢?怎么还是孤零零一人沦落风尘!莫非你连玩弄男人的手段都没有!
陶墨染眨了眨杏眼,说话的音调仍是温吞的不疾不徐:“哦,只是楚楚听闻兵部尚书谢大人的夫人很看不起你,说是要娶烟花女子亦应该娶天仙居的花魁殷冷雪,而不是寻常见的花娘。兵部尚书谢大人好像也同意了。”
淡月瞅了瞅以鼻孔看人的绛兰,又瞅了瞅故意加重“夫人”两字语气的陶墨染,索性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她俩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偏首和青音聊天,听戏。
绛兰眸光转厉,恶狠狠道:“你胡说!谢大人宠爱我万分,和我伉俪情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这贱人!”她怎么会知道!兵部尚书夫人李氏压根就看不起自己!前几晚九重阁内,她何止说了这么一句,她还说那天仙居的殷冷雪还不咋样,倒不如去娶雅集楼名震天下的琴优楚楚。
“伉俪,你同谢大人可不是夫妻。”陶墨染提醒道。
眼眸如刀的绛兰已气得忿忿然,“关你什么事!”
此时的戏台上响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台下的观者因着台上的净角演作俱佳纷纷鼓掌叫好。
陶墨染面上一凛,冷笑道:“怎么不关我事,昨日下午派人来雅集楼滋事的人是你吧。”
“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没本事离我远点!贱人!”绛兰怒火急攻心,失去理智,说出的话基本上算是靠吼的。
陶墨染凉冰冰睥睨着愤愤的绛兰,言语的腔调阴森森:“被人卖了还不知,懒得和你说。不过,像你这般愚蠢的人,居然能在秦淮活的如此之久,是老天爷在可怜你吧。”
绛兰被陶墨染那森然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只语无伦次大呼:“你……你……你。”憋的满脸通红终究吐露不出下面的词来,愤恨拂袖转身,老掉牙歇斯底里咆哮道:“贱人,你给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