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睡先生的床（1 / 1）
周舟本来就阖着眼，此刻肚子舒服了不少，便觉得脑袋像灌了铅一般沉沉的，呼吸之间似乎弥漫着他先生身上那股甘冽的味道，似是山间照在清泉之中的月色一般，泛着柔和的银波，轻轻地抚平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似乎是想着睡着了便不觉得痛了，周舟在浑浑噩噩之中竟然真就这样一边疼一边睡了过去。
李砚之见她面上的神色逐渐好转，这才轻轻拿开了手，手指蜷曲之间上头似乎还残留了一丝温香软玉的触感，李砚之垂眸，似乎是有些怔忪。许久之后，这小房间里才传出一声幽幽的长叹，带着些失意与无可奈何。
等周舟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过了头顶，向西边沉去，她先生这间屋子的采光不好，到了下午便照不进光，现下便已经有些黑沉沉之意。周舟伸手摸了摸小腹，觉得已经不疼了，便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她家先生的房间。
这屋子小得很，甚至还比不上周舟的闺房，里头几乎没什么东西，莫说是桌案茶具，就连张椅子都没有。床边置了张矮凳，上头放着她家先生的包袱。
周舟心下一动，带着些偷窥的兴奋，正想打开看看里头有些什么，却又觉得很是不妥，便放弃了这个念头，颇为抑郁地坐在床上。周舟心下似乎也觉着时候已是不早，可浑身泛着懒洋洋的意味，就是赖在那里不肯动弹，
挣扎了好半天，周舟终于是叹了口气，掀开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被子。一边心心念念着，若是以后能一直赖在先生床上不用起来就好了……那要如何才能一直赖在先生床上呢……
周舟翻身下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慢慢吞吞地缩回手脚，把头埋在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等到快要窒息的时候才伸出头来，感叹了一句：“先生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吱呀——”似乎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房门被推了开来。周舟在床上吓了一跳，赶忙装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茫样子来，悠悠地看着她家先生。
李砚之手上端了盆热水，放在一旁的矮几之上，转而提步走到床边，低声问道：“醒了？”口气里满是关切，却又难免带着些许不自然，似乎还为着早上的事尴尬着。
周舟心下有些纠结她家先生到底有没有听见她方才的话，便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李砚之见着周舟的面色恢复回了原先细腻红润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心，低声嘱咐道：“现下已过了未时，你娘那里我已经托人说过了，你先换身衣裳，换好了我送你回去。”
周舟乖乖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惊讶她竟睡了这么久，不过感动倒更多一些，她家先生真是又体贴又细心啊……
李砚之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只是原本沉静自若面上却渐渐蔓延上笑意，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身上……很香么？
周舟在房内平静了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下了床，却惊恐地发现他先生的褥单上沾了一小摊血迹，甚至还没干，这显然便是她做的好事了。周舟浑身上下顿时便着了火一般烧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太丢人了，怎么会这么丢人，怎么能这么丢人啊……
周舟一边充满怨念地想着，一边脱下身上脏了的衣裙，那丁香色的裙上约莫有巴掌那么大的血迹，生生把裙子染成了绛紫色。周舟取过一旁她家先生准备好的布和热水简单擦拭了一番，便穿上了那小厮买回来的衣裙，虽说有些不合身，却也总归是比方才爽利了些。
等周舟打理好自己，才又回去看那被褥上的血迹，想了想便把褥单抽了出来，叠好了和那些衣物一同抱在怀里，一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家先生正站在门边等着，眉宇间依旧是云淡风轻之意，只是当他把视线落在周舟怀中之时，却不免带了几分惊讶。
“先生……我这、把你褥单弄脏了，我回去洗了再还你。”周舟低着头不敢看她家先生，一边嗫嚅道。毕竟这事情说出来未免太过丢人，比之前丢过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丢人。
“好。”她家先生是个明白人，闻言便也不多说些什么，只道：“你这么久还没回去，你娘恐怕要等急了，我送你回家。”
周舟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她家先生，转而又低下头去，低声应了。心下算是松了一口气儿，还好她家先生没有多问些什么，否则的话，她恐怕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门梁上了。
李砚之和周舟一前一后迈步出了学堂，沿着熟悉的小巷子一并走着。
周舟不时地偷偷抬眼看看她家先生，心里头却觉得让先生送她回家这事儿，怎么想起来就这么引人遐想这么让她想入非非呢？她昨日似乎便说出想带先生回家诸如此类令人羞耻的话，今日竟然就真带先生回家来了……果然缘分这东西是很奇妙的。
“周舟。”先生在她身边却忽然开了口。
“……嗯？”周舟赶忙回过神来，制止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想法，应道。
“你是女孩子，应当要懂得照顾自己，你若是时常这样，对身体不好……”李砚之毕竟是个大男人，不好说得太过直接，只得这番隐晦开口。只是他身边这小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他忍不住便想多说两句：“女子今后是要生育的，这才更要好好养着身子，若是你次次都像今日这样，你今后的夫君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先生。”周舟听得她先生的话忍不住有些脸热，心下却飞快地蹿出了个念头来，若是先生能做她的夫君，肯定会好好照顾她吧，这样她就能一直赖在先生床上不起来，就能随意看先生的东西……这个念头只是一想，周舟便不由地心跳如鼓，似乎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李砚之觉着这小姑娘的神色有些异样，那双原本便灵气十足的眸子此刻更是染上了几分水光，水上映着夕日的云霞，是大片的桃红和绯色，交在一起勾勒得那桃花一般眸子越发得流光溢彩，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先生……我现在十四了。”周舟心下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轻声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便要及笄了……”声色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失落。
“……嗯。”李砚之动了动喉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应了声。
“先生知道及笄了的女子，都要嫁人的。”周舟道，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起来，眨了眨眸子，那上下飞舞的长捷似乎是缀了些水光，一边又道：“嫁了人便不能再去学堂，不能看见先生了……先生，你说女子难道不能不嫁人吗？”
“……你娘会想让你嫁个好人家的。”李砚之微微侧过了脸不再看她，觉着这话题有些敏感，他不想回答。
“我若是嫁了人，有了夫君，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周舟微微扬起头看她先生，一边又道：“先生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话……先生会难过吗？”
李砚之怔住了，会难过吗？会吧。可为什么呢……明明不过是才相处了两天的小姑娘。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从没想过要在这里久留，不过只是暂借个地儿缓缓，等时机到了再回家去和他爹好好谈。可现在的境遇，听着这个小姑娘的问话，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舟的面色难掩失望，一边垂下了眸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儿，道：“先生应该不会难过吧，在先生眼里，我只是个小女孩，根本不值一提吧……”
“不是。”李砚之还未回过神来便出声打断了周舟的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一边道：“会难过的。”他今日见到她来月事的样子的那一刹，便知道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只是个孩子，而是个马上要谈婚论嫁的女子。只是一想到她马上便要谈婚论嫁，李砚之的胸口便闷闷的，莫名地有些不悦。
“真的吗？”周舟面上的失落一扫而逝，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就知道，她家先生也是舍不得她的。既然舍不得的话，那不如做她的夫君好了。周舟从小便不太懂什么父母之命门当户对之类的话，她娘也并未对她细讲，所以在她想来，谈婚论嫁这茬不过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就像是书里面简单的一句“之子于归”，并没有多么复杂。
李砚之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却只承认难过，不敢多想些别的什么。不过若是让他知道了周舟心里想着的长篇大论，他恐怕也无法像现在这般淡定。
周舟满意地笑了起来，觉着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开口。一路心情愉快地到了家门口，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一通作响。她家先生这般好，青庐街的男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她若是嫁给了她家先生，就不用和他分开了，就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就不会觉得伤心，正巧先生也不会难过了。
对，她要嫁给先生！
周舟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简直把她所有的难处都给解决了，双颊不由地飞上红霞，转身冲着将要离去的先生道：“先生，我若是和你分开了就会很难过，我不想和你分开！”说罢后便飞快地逃进了门内。
只是周舟的潜意识里也似乎是知道，她不能将她心中所想的全部告诉她家先生，而是这能这般含含糊糊地开口。
李砚之闻言便停住了脚步，诧异地转头看着那闭上的大门，心中思索了一番，有些不敢置信，她……这算是变相地向他表白么？无奈地启唇一笑，小姑娘也只是身子长大了吧……怎么会明白什么是喜欢……
不过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还是不妥。不出意料的话，他很快便要回京了，到时候，也许真是永别。
一头的街角隐约浮现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交谈着。
“这就是那个先生吗，真的好俊俏！”
“自然，本小姐看中的人，还能有错？”
“可是不对啊……他怎么跟小野种走得这般近？”
“我呸，那小野种就跟她娘一样，生了副狐媚样子，每天想着勾人呢！”
“那该如何是好……”
“你就让她给本小姐等着吧，狐狸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