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好朋友一点都不好(1 / 1)
周舟本来是壮志酬筹地想给她家先生露个两三手的,却不曾料到她在遇到先生之前的那阵子太过放纵,现下执笔正欲落下之时,却发觉自己的右手抖个不停,根本难以下笔。
周舟原本红润细腻的面色顿时便绿了,丧着个脸抬头看她家先生,却见她家先生依旧面色柔和,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只是似乎有着些隐忍之意,便定了定神低头打算重振起鼓。
只可惜不管周舟如何用力地想要控制右手,那毛笔的笔尖依旧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晃个不停,有几点零星细碎地墨都溅在了纸上,周舟将笔尖拉得远些,却发现右手颤得更加厉害了……
“先生……”周舟张口求救,声音也如同她的笔一样抖个不停,一半是因为丢人一半是因为气愤。
李砚之看着她的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得叫一个欢畅,不似平日那般温温和和的,那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以及看好戏一般的坏笑。
“先生!”周舟虽然被她家先生的笑颜看花了脸,却也知道她家先生这是在笑话她,不由地恼了,开口道。不知怎么的,周舟觉着她家先生就是很容易让她羞恼,比那些在路上遇到了调戏她的臭流氓还要容易。
“嗯,不笑你了。”李砚之被周舟一喊便消停了,收敛了笑意,又变回了原先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俯身靠近周舟,伸手覆在周舟握着笔的手上,轻轻动了动手指,调整了一下周舟握笔的姿势,一边道:“长久不碰笔了自然会这样,不用怕的,慢慢写下来便好……很多名家的第一笔也都是抖着的。”
被先生的手这样一碰,周舟顿时便恢复了原先的小娇羞,哪还能听得进去什么话,只觉着先生的手干燥微暖,像是午后晒过的被褥,有着几乎可以抱实在怀里的幸福感。她家先生的头和她靠得很近,几乎要挨在一起,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周舟的手心顿时便冒了汗,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她家先生手长脚长的,一手握着周舟,另一只手没处儿放,便只好搭在周舟背后的圈椅之上,又是微俯着身的,乍看上去便像是把周舟整个圈在了怀里,姿势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不过李砚之自小便在京城中长大,家业又大,自然是见惯了京城中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虽说他自己没尝试过,可也总归是见过猪跑的,并没有那么顽固迂腐,因而现下这般,倒不觉得有何逾越……而周舟呢,她已经完全被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是纯粹的缺心眼加傻里傻气。
若是今早满怀心思离去的周母看到两人现下这般行径,怕是要气晕过去。
周舟经过她家先生的指点之后,手便没有原先抖得那般厉害了。她家先生便引着她的小手在纸上慢慢地落下第一笔,那是较长的一撇。没有一丝杂色的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滑动,留下了一道漂亮的痕迹,黑色的墨似乎是找到了归宿,毫无保留地融入了细腻的纤维之中,深深地扎下根去,不再分离。
周舟和先生写下的第一个字是周舟的姓,等她写完,便也差不多适应了这只毫笔,手也稳稳地不再抖了,她家先生便放了手,微微直起身子来看她写字。
周舟心下有一阵子的失落,觉得她的手若是还能再抖一会儿便好了,可也知道她家先生正在看她写字,便打起精神来一丝不苟地继续写下去。
等她写完了自己的名字和她家先生的名字,便觉着这笔分外得好用了,笔尖没有过软也没有太硬,正适合她这样的三脚猫功夫,她家先生的眼光果然很好。便另起了一列,开始临摹她先生写的字帖,边写边觉着,她从前写的字帖,简直连她先生写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李砚之见她收了心,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了,这才觉着没有愧对周母对他的嘱咐。见着这小姑娘的字虽然还稍显稚嫩,临摹的痕迹很重,却也算是工整干净,不由地暗自点头,转而取过边上他昨日还未写完的东西,就这么站在周舟边上写了起来,笔下生风,不见一丝凌乱。
若是周舟此刻稍稍出个神,便能瞧见她家先生微微低头认真写字的侧颜,大抵也要被迷个一时半会儿的,只可惜周舟这会子还真是好好学习去了……
两人这么一坐一立地静默着,房外的太阳慢慢地往头顶上爬,院里房檐的影子也是变了又变,一桃一李似乎暖融融地睡去,连蝉声都叫不醒。季夏的时光刚好,欣欣向荣的滋味似乎会让人忘却一切烦恼,把所有的东西都沉淀下来放在太阳底下去晒,一直晒到正反两面都金黄发光,而自个儿呢,便只想躲在檐下翘着小脚摇着小扇一直憩到夏末……
也不知是不是周舟的错觉,就在这样好的时候,她的腹部却似乎随着外头一阵阵的蝉声一抽一抽地作痛。明明是暖洋洋的空气,她的手脚却似乎被莫名的寒意浸染而上,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周舟不着痕迹地伸手按了按小腹,这才觉得这痛觉不是因为她脑袋发昏,而是真的存在。似乎在阴冷湿寒的长长的甬道尽头,无风无光的黑暗之中,摸索着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所到之处都凉飕飕地散发着阴寒之气。
周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想起她今日的早饭,似乎并没有什么容易吃坏肚子的,而且这发痛的地方并不是平日闹肚子的地方,而是更往下些,阴森森的让她不寒而栗。
周舟觉着这时候也不早,大抵也是快要回去的时候了,便打算就这么忍着,僵着身子继续写起字来。只是小腹处却剧烈地一阵抽痛,引得她忍不住颤了颤身子,手一歪便在纸上狠狠地划了一笔,把原先的字给毁了。
“周舟?”先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把视线从手上的书里头收回,落在周舟的身上,却发现这小姑娘的面色惨白惨白的,没有了丝毫血色,便不由地慌了神,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舟捂着肚子缩成一团,觉着腹部的绞痛比先前更甚,疼得连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会子不仅面色苍白,连原先红润的唇都白了几分,别说开口回答她家先生了,就连把笔放回到笔架上都做不到。
“你别急,我带你去找大夫。”李砚之看周舟的样子便觉得大事不妙,赶忙放下了书,把周舟手上的笔放回原处,一俯身便把她打横抱起向门外走去。
周舟攥紧了她家先生的衣裳,咬着牙道:“不用……不用看大夫。”她这会子再傻也得想到了,今日是她来葵水的日子。从前都没有今日这般掏心掏肺地疼,怕是今天一大早洗了冷水澡的缘故。早上时间太过匆忙,她便来不及烧水沐浴,直接打了井水提去洗身子了,若是平日还没什么,可谁知道好死不死来了葵水,也难怪现在这般疼。
“你别闹了,疼成这样还不看大夫,像什么话。”她家先生自然是不知道其间的因果缘由,此刻急得鼻尖都冒了汗,急冲冲地就要迈步出去。
今早来开门的那个小厮正在院里扫地,见着这先生风风火火地抱着个女子,也是看傻了眼。
“不是、不是生病。”周舟第一次觉着自己和先生交流好费力,偏偏她现在真的连话都讲不出来,只得长话短说,挤出几个字来:“我这是、葵水。”
“……葵水?”她家这先生的步子显然踉跄了一下,不过好在抱得紧,没把她给扔出去,停下了脚步,李砚之的面色一红,低头看着她,磕磕绊绊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我躺躺……就好。”周舟这会子已经没有心思管她家先生是何反应抱得舒不舒服了,只是把头埋在她家先生怀里,忍着痛断断续续地开口。
“那先去我房里吧。”李砚之只是想了想便当机立断地开口,一边转头冲那个小厮道:“小七,你过来一下。”
那小厮乖乖地放下扫把走上前来,只是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先生怀里的女子。
“需要些什么?你跟他说。”李砚之低头对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周舟道。
周舟的眼睛鼻子都已经痛得皱成了一团,眼角似乎还渗出了些泪,声音虚弱地开口道:“衣裳、热水……月、月事带。”此刻大难当头,周舟早便估计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的了。
周舟的声音太轻,那小厮没听清,下意识出声“啊”了一句。
“衣裳、热水、月事带。快些买了送到我房里。”李砚之面色严肃,带着挥之不去的紧张,一边开口重复,一边示意他腰间的钱袋子,说那三个字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好似就在说笔墨纸砚一般。
那小厮见着先生这般严肃,也顾不得琢磨这月事带到底是何物,解了李砚之的钱袋便向外头跑去。
“你先躺躺。”李砚之因为双手抱着周舟没法子开门,便索性一脚给踢开了,将周舟抱到他的床榻上去,一边问道:“还是很疼吗?”
周舟只能微弱地点点头,转而合上眼,打算催眠自己。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缓缓?”李砚之只看着这平日里高高兴兴的小姑娘这会子给疼成了这幅模样,便毫无理由地心浮气躁起来,几乎是要急得团团转。
“以前、都用……暖炉。”周舟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只是这般答道。
“暖炉?”李砚之的汗都要落下来了,现在这大夏天的他上哪儿找暖炉去,咽了咽口水又不死心地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
“……揉揉。”周舟紧紧地皱着眉头,觉得她家先生现在这样问东问西的有些烦人,她早便已经没力气同他讲话了。
李砚之闻言愣了愣,却只一刹,旋即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按在周舟的小腹之上,轻轻地给她揉起来。不过当他隔着层薄薄的布料触到了周舟柔软的小腹之时,这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妥当,非常地不妥当。
且不说这样几乎已算是肌肤相亲,就是先前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进他的房间,躺他的床上这样的举动就已经非常地不妥当了……李砚之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掌心似乎是着了火一般,捉了个烫手山芋在里头。想着要抽回手吧,又觉得不太好,若是不抽回去吧,又怕是坏了礼数……
可周舟倒不知道她家先生这样复杂的内心世界,只是觉着似乎有一股暖流自外头涌进来,驱赶着她体内那股阴惨惨的气息,似乎疼痛都减轻了几分,比先前简直好受了太多,便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
而此刻内心正在天人交战的李砚之看着这小姑娘缓缓舒展的面庞,顿时便没了别的想法,只低头安心地给她揉起肚子来。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看到,更不会传出去,他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不过是揉揉肚子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