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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职业学校的胡同口又开一家京东肉饼店。店面狭小,两张桌,坐满后,抹不开身。二多多玩笑方燕茹抠门,大阵仗说要请吃饭,这水平都不好意思叫您请。肉饼上来,第一口咬下去,滋溜冒油,立马烫了二多多的嘴角。二多多滋牙花子,笑谓原来姐是来杀生的。方燕茹不拘言笑,可二多多眼里她是笑的,冷面笑匠。
“和小七分手!”
“好。”
“你同意?”方燕茹万万没想到二多多如此痛快,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好虽是从咀嚼中发出的,但是也足够清晰了。方燕茹要求二多多再重复一遍,二多多连声说好好好,好烫。
“今晚饭我请,如今我管宇宙也有钱了,说吧,想吃啥,想叫上谁,来吧,都来,我有钱,我绝不小气。”二多多拨开面饼层,专拣挑内里的酱油色肉馅儿层,一层绛红色的馅儿筷子两下一卷进嘴:“姐,这家看着不起眼,比东公街那家不差,跟小时候的味儿特像。”
“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吃鳖(憋)。”方燕茹适时地递上纸条。白纸拼接字,二多多的记忆闸门又打开……
‘他日相逢,我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二多多看纸条,方燕茹看二多多。
“教师节前的那顿饭……故技重施,这回好哈,大庭广众塞老郝肚子上……老爷子闹腾一晚上,就是不洗澡,也不睡觉,抱着肚子坐天亮。幸好,照应的小伙子有力气又有巧劲儿……就是这东西,郝老儿要跟你那位亲爱的拼命呢,什么都别说,分,马上分!”方燕茹斩钉截铁。静默片刻,方燕茹嘴角挂起些许揶揄:“第三次了,都说事不过三呢……别问我上次写的啥,纸条没留着,反正都是些酸文烂字。”
“就那么盼着我们分?”二多多镇静地吃肉饼,一点不震惊。
“是让你分,不是求你分。”
“早就分了。”
方燕茹震惊。因为这回二多多一点没在开玩笑。
“还记得第一个纸条写的什么?”二多多不紧不慢地吃着。三斤饼快见底,可他还在吃,不紧不慢地说着,就像说别人的八卦一样不痒不痛。
“你们倒潮,再见是朋友。”方燕茹自言自语,回想那天从进门到饭桌上两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蜜坛样……这世上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不好吗?”
“好,非常好,有些狂蜂浪蝶就是不能招惹……倒霉八辈子。”
“这个……身不由己。”二多多讪讪地。
……
姐弟俩儿各自自语。初秋的午后,阳光不刺眼,却刺心。店家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两男女吃光光都不叫结帐,都没有挪窝开拔的意思,想尽各招委婉逐客,两人心神分家,视而不见。店家终于要开门见山时,手机铃响,两款彩玲,方燕茹和二多多的手机都在呼人。
“什么?搞错了吧?”方燕茹霍地站起,对着手机惊叫。对与此同时,二多多窝到墙根处手捂着低声交谈。
“没错,您付账吧。”店主一家人集体行动,有追着方燕茹要钱的,有麻利儿清理的,有招呼久等的人客入座的……
两姐弟面面相觑,他们忽然发现他们都是二货,谁都没带钱。倒是谁都不埋怨谁,马上互报因由。二多多听说被请,就甩开膀子来了。方燕茹换了皮囊,忘了带上旧皮囊里的家伙儿,连块八毛的零蹦儿都摸不着,浑身上下干净着呢。
当学校里的菁菁赶来解救时,红红脸的方燕茹不好意思看菁菁,脚一揣二多多,幽幽地说管宇宙你今晚可别小气。
入夜,东厢房里鸡啄无断,不是夫妻间卿卿我我,也不是阖家欢,一家三口在争论谁是谁非。
“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写?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方燕茹举着小二多多的习字练习本,不依不饶。
“小题大做。”茹果搂着儿子,像哄小婴儿一样来回晃。
“你知道你儿子做什么了你就下结论。”
“才读书不到两个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茹果在儿子胶原蛋白过于富庶的小脸蛋上亲一个,还嘬出声,小二多多咯咯笑。
茹果满不在乎的语气激怒方燕茹。方燕茹啪地一摔本子,纸张四散。小二多多不干了,推开爸爸,拨开妈妈,在床上收集整理纸张,妄图拼接好合在一起。
“你干什么,过分了,”茹果也怒了。大晚上的,发怒的两人好在未全失理智,还在尽量小声不扰人。茹果帮助儿子,拾到的一摞翻了翻,都是勾,全对:“神经病,还见不得儿子好了。”
“你仔细看看,看看老师给家长的留言,你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他今天为什么放学被留校了。”
“因为妈妈接晚了。”小二多多理直气壮。
“老实交待,为什么接晚了。”轮到茹果理直气壮质问方燕茹。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方燕茹左顾而言他。此时,茹果正好看到老师留言的那一页,噗哧一笑。方燕茹严肃:“我们在教育孩子呢!”
“我看……写得挺好。”茹果冲着儿子呵呵笑。小二多多受到鼓励,干脆在床上蹦起来。
“停,爷爷们都睡了。”方燕茹爬上床,去按儿子,反被茹果撂倒按住。
“跳,爷爷们喜欢我们小二多多笑,不喜欢妈妈说我们,跳——”
“放手,”方燕茹挣扎:“我要跟你谈谈。”
“谈。”茹果把方燕茹翻转过来后压着,还脸贴脸,嘴对嘴地说。
“像什么样子,孩子在这儿呢。”方燕茹继续挣扎。
“你看他关心吗?”小二多多一直跳,把双人大床当蹦床跳,自得其乐:“这就是最好的教育,一家人亲亲热热,让他从小习以为常,让他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他这么写也是人之常情?你教唆孩子!”方燕茹被压得喘大气,但还是不服软要争个你死我活。
“好,我们来看看,”茹果抽出一手扽过习字本:“老师落款,你看看他们的名字,朱埠城,牛乐辛,杨减详,姓朱,牛,杨……动物园,儿子给教研室门口贴上动物园的标签哪贴错了?”
“你……”一个你,方燕茹念了半天:“你不配做爹,更不配做人,你还教育局长呢你……你这叫不尊重!”
儿子一蹦一跳,床像摇篮,茹果趴在方燕茹身上很享受地假寐。方燕茹激动地述说,还要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渐渐人轻言微,软下去。
“完啦?”茹果假寐够了,一翻身,四仰八叉,开始讲经论道。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欺负人的。小二多多拿妈妈的肚子当身下垫,前滚翻,后滚翻。方燕茹没力气了,就那么一定不动的任由这父子俩轮番折腾自己数落自己。
“完啦?”方燕茹原样回敬茹果。
“完了。”茹果再一翻身,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端详儿子的睡态。讲经论道的时间真够长,把小二多多都讲睡熟了。
“你说大人应该学会幽默,不当真,不该跟小孩子置气,可社会就这样,你在教育口干这么多年,也没看你能改变什么社会风气,你这么教孩子,孩子有持无恐,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只会让老师越来越不喜欢他,他在学校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你想他好过,你为什么不送礼?这也是社会风气。”
“送什么礼?”
“教师节,送了吗?”茹果一问,方燕茹哑口无言,白天和二多多一起时,自己还提到教师节来着,节日都过去这么久,其间一点没想起来:“儿子一直问你呢,我都听见的,哪次也不见你好好回答……儿子同学的家长可都送了。”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你儿子提醒你还不够?”
“那,我没上心,你倒送阿。”
“证明我没小金库,”茹果突然啪啪地拉弹自己内裤的松紧带,内裤由腰间往胯部滑:“我有小皮裤。”
“恶心。”方燕茹躲到小二多多身后。
“恶心人办恶心事。” 茹果的狼爪伸过来……
“我在跟你讨论正经事,这事,送礼的事,确实我,我忽略了,我没在意儿子说什么,家里的事又多……”说到家里事,方燕茹紧张,想到PIXEL,紧张地去看茹果的表情。茹果除了狼爪,又上猪蹄子,他不安分的脚趾就是他的表情,就是他的心境:“听见没有,我们这是在说正经事,对今天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怎么处理我们虽然各持己见,但是,我们必须找出一个双方都认可的解决办法……你再不正经我就喊了……”
“嗯,好,先把儿子喊醒。”茹果呓语。
方燕茹的恫吓起了反效果,像吹起冲锋的号角,茹果变本加厉。两人无声的扭打更像藤交蔓,蔓缠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