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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燕茹披头散发跑进正屋时,郝春风正在收拾碗筷。
全新超大屏幕彩电里正播放滚动新闻,报道记者身后,火焰冲天,硝烟弥漫,一串叽里咕噜的外语……画外音终于传来国内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解说。
郝臣虏,两掌撑在大腿上,火车座里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盯紧大屏幕,牙签刁在嘴边,顾不得拿下。郝春风的抹桌子极度干扰郝臣虏的视线,郝臣虏像头长脖鹿,脖颈一会儿向左伸,一会儿向右移,忙得不亦乐乎。
解说结束,关上电视,郝臣虏松口气,牙签又开始在嘴巴里搅和。
“啰哩叭嗦,直接配中文不就得了,还以为哪儿又开战不太平,闹半天是地震,”郝臣虏转动脖颈,舒缓筋骨,顿了顿叹口气:“嗨,天灾人祸,都不太平啊。”
郝臣虏嘟囔,牙签一下咬碎,才注意郝春风身边杵着,这是在等牙签呢,牙签丢进郝春风收盘碗的盆里。
“没看见我啊?站半天了。”方燕茹娇嗔。
“嘁,看不见谁也不能看不见您呢,找我们俩儿搅活啥?加一块,一百多岁的老头,”郝臣虏头一扬:“去,跟你家二多多撒娇去。”
“谁撒娇?我是来说正经事的。”方燕茹一个墩子,着实地把自己撂进火车座里,看着严肃,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挺像真的。
郝春风停下手也坐进火车座里。三个人排排坐,谁也没看谁,这种坐法也不方便看谁,顾此就会失彼。
“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他?他们啊?”郝臣虏偏头,看看居中的方燕茹,又看看诧异的郝春风。
“一早说去动物园,我还灌了两瓶凉白开让他们带着……”郝春风嘟囔:“走时没跟你说?”
方燕茹蹙眉的神态与以往大相径庭。
郝臣虏和郝春风不自觉挪窝,侧身,贴近,审度方燕茹。
“两周,人不见,电话没有,昨晚才头一次回来,我怕他,是不是想不开什么的……”
“我说闺女,您都跟他猫一整晚了,还没看出二多多想得开想不开啊?”
“昨晚,你俩聊啥了?”
“倒头就睡了。”
“谁倒头就睡了?”
“都是,顾不上洗,一身的汗。”
“都是?还有谁?你……你呀?”郝春风拧不过弯。
郝臣虏不耐烦,近凑,隔着方燕茹搡一把郝春风的肩膀:“我说你脑子锈掉吧,昨晚熄灯后,谁跑我房门口叨叨来着?二多多和小二多多怎么怎么地……”
“噢,对对。”郝春风点头:“我看见他们转过影壁。”
“睡得香?”
“嗯,打呼噜。”
“那叫有事?有事都……怎么说来着?”郝臣虏双手捋发,从头顶捋到发尾,反复,好像就能捋出怎么说来着。
“辗转反侧。”郝春风接话。
“嗯。”郝臣虏手在空中狠点几下,算是激赞郝春风的回答。
“燕茹是这方面专家,要不,是看出什么不对劲儿了?”郝春风将信将疑。
“燕茹,你一晚上干吗呢?辗转反侧?噢,一宿没睡,所以一早才睡喇糊了,他们都跑了那么些时辰,你才追,还不是追他们,追我们俩儿老头,”郝臣虏又好气又好笑。
“我又不是猫头鹰。”方燕茹被看穿不好意思起来,转身冲着郝春风。
“是,说的是。”郝春风点头。
“叔,你说啥呢!”方燕茹嗔怪。
“我是说你是,不是猫头鹰,确实不是。”郝春风艰难断句。
三个人都笑起来。
“我还没到,你们就开始叽哩咕噜,是什么是。”冷不丁谁都没注意,孟庭芳风风火火闯进郝家。
牛皮纸的工作笔记本往餐桌上一放,孟庭芳开始皱眉。
“瞧瞧你们家,连个待客的沙发也不置备,来个人都不知往哪儿坐,去去去,往那边挪挪。”孟庭芳指使郝春风腾出地儿。
“那,什么。”郝春风手指指,手是贴着自己胸前指向孟庭芳的。
“想干吗你!”孟庭芳抵挡空气中郝春风根本就没伸过来的手。
“镜子,老花镜。”郝春风手已经缩回到两腿间夹住。
孟庭芳低头看,马甲兜里的老花镜,两条镜腿都跑出来,眼看挂不住,要下掉,一把抓住老花镜,瞪一眼郝春风,满眼竟是羞涩。
“好好好,打情骂俏。” 方燕茹拍手,呵呵笑。
郝臣虏干咳几声,不高兴。
方燕茹讨好般往郝臣虏一边凑凑紧,一是让郝春风移动移动为孟庭芳腾地,二是为自己的鲁莽安抚宽慰郝臣虏。
“成什么体统。”郝臣虏霍地站起。
坐着的三人愣怔。眨眼功夫,刚就座的孟庭芳霍地站起,孟庭芳想当然认为郝臣虏是针对自己,拱火态势一触即发。
“春风,大主任来了,你就一堆脏盆污碗见人?寒碜!”郝臣虏慢条斯理,对着窗玻璃打理发型:“主任,您坐,我得带我们家‘那口子’出去溜溜。”
郝臣虏的视线和小院里的‘大玩具’相交。
方燕茹一把揪住郝臣虏的衣襟不让走。
“是是是,说得是。”郝春风醒过懵来,从两个女人中间站起,要从就近门口的一侧出座位,孟庭芳铁塔般屹立,挡在面前,于是赶紧转向,舍近求远,绕过还傻坐的方燕茹,杵着的郝臣虏,逃出来:“都坐着,都坐着啊,我去去就回。”
屋内片刻鸦雀无声。
“那什么,”方燕茹最后一个起立,先按下孟庭芳,再嬉皮笑脸搂住郝臣虏的脖子悄悄话:“爷,主任是来为二多多介绍对象的。”
“嗯?你怎么知道?”
郝臣虏被方燕茹拉着往座位上按。
“我昨晚求的庭芳,你听听吗,给参谋参谋。”这次方燕茹是真撒娇上了。
孟庭芳坐正,视而不见,气定神闲,带上老花镜,手在唇边蘸下唾沫,开始翻找笔记本的某页。
“姨,我吧,先说句对不起,我,那什么……”
孟庭芳老花镜上方射出的两道目光炯炯有神。
“二多多带着小二多多动物园去了,估计晚上回呢,您看,要不,要不改天见面?咱今天先说说女方的情况咋样?”
“太好了!”孟庭芳一拍桌子,老花镜震下一格,垮吊在鼻尖上,扶起:“他在,我还做不成这事。”
方燕茹不解。
孟庭芳,哗啦啦,笔记本又翻上。
郝春风返回来,端一盘新鲜草莓和一量筒刚榨的蔬菜汁,放下后,左右看看,乖乖坐到皱眉想事中的郝臣虏身边。
“介绍不得。”
孟庭芳啪,又合上笔记本,生气郝臣虏总跟自己抬杠。
“二多多没分手。”
“没分手你喉急召我干嘛?”
方燕茹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在郝臣虏和孟庭芳之间来回拨愣,虽然明知两人都在跟自己说话,可就是插不上话,因为不明就里。
“燕茹,你快回啊。”郝春风催促,怕孟庭芳再点炮仗。
“老郝,你早知道没分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晚知道的所以晚告诉你。”郝臣虏没好气。
“他今早说的?”
“没,人看上去像平常,挺好的。”郝春风嗫嚅。
“二多多那眼亮着呢,我都不能多瞄两下,人要想不开,再装,眼睛藏不住事,你今早吃的,二多多昨给你备的吧?不是那什么包,就是白毛白胡子老头卖的鸡,一股子洋臊味。”郝臣虏对一切外国人的烹饪没好感,闻着就反胃,认为统统属于糟践食材一类的玩意。
方燕茹脸红,捂嘴,想起自己一贯吃完早餐才刷牙,今儿没顾上,一夜积习的气味混合早上洋快餐的奶酪……一定把郝臣虏恶心到家了。
“凭感觉没分那不叫没分。”孟庭芳下结论。
“凭感觉分那也不叫分。”郝臣虏回击。
“当初谁先报告二多多分的,啊?”
“我,怀疑。”
“哎哟,一惊一乍的以为闹鬼呢。”
孟庭芳对两周前院里曾经发生的情景了如指掌,方燕茹是没少散播啊,郝臣虏觉得女人真是经不住事,传得沸沸扬就能解决一切吗?
“没证实就介绍,那叫什么……哼,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怪我,都怪我,我又急了这回。” 方燕茹一手握一位,捏鼓着,怕两个都为二多多操心卖力的老人因自己的异想天开掐架。
“不怪你,以往的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哪像这个,占着茅坑不……那什么,”孟庭芳笑,反过来去拍方燕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呸呸,乱说话。”
“谈朋友,谈啊,常吓人,受不了,您们说算上纸条这事都几回了?”
“快递过一次包裹到院里,四个?五个纸箱?”
“算五个,有一个是床单裹的。”
“不可能,快递不收床单裹的,纸盒子还得用塑封封好呢。”
“就是床单,里面有墨水瓶,洒了,有一块被墨汁染了,晕圈越来越大,没办法,等不及二多多回来,就先拆了,结果看见那份清单,当时,燕茹可是在边上的。”
“清单是贴在纸箱子上的。”
“不对,墨水瓶应该是你们家的,包裹搁桌上,碰翻墨水瓶,才染的。”
“我们家没墨水瓶,现在谁还用墨水。”
“岔了,岔了,两档子事,纸箱子和床单是分两次发生的,纸箱子是五个,是快递。”
“里边都是毛绒玩具,小女孩喜欢的那种。”
“什么小女孩喜欢的,我记得里面明明有对黑漆漆的大猩猩,一老的牵一小的,一看就是不知道人女孩喜欢什么,人能不跟他吹吗?吹了,人把从前送的所有礼物都丢回来,没错,”孟庭芳为自己的好记性击节赞叹,一巴掌击在方燕茹的手背上:“那次,赶上捐灾,小二多多跑居委会告诉我们,说家里好多,拿不过来,老于和武清还过来帮忙。”
“什么捐灾,是03年非典,老于和武清来院里戴着口罩,手套。”
“不可能,你看谁非典捐毛绒玩具了?”
“那也不可能小二多多跑去的,主任,您想想,您们最后一次组织捐灾是什么时候?孩子今年才四岁多,”孟庭芳和郝春风忆往昔峥嵘岁月愁的节骨眼,郝臣虏适时抓住纰漏得瑟一场:“春风,牙签。”
郝春风左右寻找……牙签桶躺在郝臣虏身后‘睡’着,抽出一根递给郝臣虏,郝臣虏叉一粒草莓送到方燕茹嘴边,被三人对话摧弄得神游太虚的方燕茹像接通电源的机器人,伸手去取。
“好嘛,再不撒手,骨头捏烂。”
话头挑起争端后,郝臣虏和孟庭芳的手就一直被方燕茹捏鼓着。
“箱子的事是小七干的总没错吧?”孟庭芳陷进箱子的漩涡拔不出来。
“如果箱子里是你说的毛绒玩具的话,就不是小七的,二多多是有个女朋友每回到这儿,怀里老抱个毛的,应该是她干的。”
“那床单那个就更不对了,那是在箱子之前,后来是二多多妈用他们研究出的什么水把墨迹弄没了,我们几个每家分到一小瓶,是不是?”
“嗯,二多多爸妈02年后就搬到厦门定居,那墨水的事就是02年前发生的。”
孟庭芳和郝春风像两个大侦探在分析案情。方燕茹和郝臣虏安静吃草莓,你叉一个,我叉一个,一盘草莓见底。
“这么说,都不是小七干的?”
“小七都干过什么呀?”
孟庭芳和郝春风苦恼,苦恼自己真的老了?不中用?今天张冠李戴,明天是不是连张冠李戴的能力都消失殆尽?
窗棂,射进的阳光,分明已是中午的迹象。四个人,灰暗荧光屏上映现四个脑袋,模糊成一串,一串沉默不语。
电话铃响,门开,几乎同时。
郝冬青站在门口,手机抵在耳畔,屋内的铃声不懈……一串脑袋都抬起,望向郝冬青。
郝冬青合上手机,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郝春风起身迎闺女。
“想说呢,没人接。”郝冬青莞尔一笑。
“人都进门了,还打什么电话,逗我们玩呢。”郝春风呵呵笑,这就要出屋去张罗。
郝冬青张臂一拦,像个网兜,兜劳郝春风,越发感觉父女俩身高,分量,气势的差距。
“歇着。”
郝春风被谴送回座位。
“我可不敢逗,怕坏了你们搞阴谋的兴致。”郝冬青边说边拧开自带矿泉水的瓶盖:“你看看你们,我说了这么些,一个个都没反应,还在坏脑筋里挣扎呢吧?”
“你怎么来了?”孟庭芳咯咯笑,整个人松弛下来:“你个挨逗闷子的小玩儿闹。”
“问您边上的傻大姐。”
“你,你还托了冬青?”孟庭芳诧异地端详方燕茹片刻,冲口而出。
“嗯,是。”方燕茹虽然不好意思,倒是直言不讳。
“也好,也不好。”孟庭芳自言自语。
“我急的,就想大撒网多捞鱼。”
“是,是,”郝春风嘴上附和方燕茹,眼里只有闺女,上下左右地看:“怎么瘦了?苦夏闹的,哎,打小就受苦夏的罪。”
要不是郝冬青像个卫兵站岗似的立边上,郝春风唯恐一秒都坐不住,直接奔厨房倒饬吃的去了。
“爷,嘛呢?”郝冬青眯眯笑,歪头打趣一直不吭声,也没表情的郝臣虏,郝臣虏哪里堵得慌,郝冬青内心里一清二楚。
“来,冬青坐里边。”郝春风起身。
郝冬青迅即插位,就手拉紧郝春风,郝春风插翅难飞,二人一起坐下。
郝冬青脸凑到郝臣虏耳边,眼睛却凝视孟庭芳和方燕茹。
“那姑娘特漂亮,可不能让您孙女婿瞅见。”言轻,悄悄话的意思,音量恰好又能勾住孟庭芳和方燕茹耳朵的级别。
“眼睛大,占半个脸,特像某一个女演员。”
“□□的,特像某另一个女演员。”
孟庭芳和方燕茹,双眼圆鼓盯着郝冬青,你一言我一语,臆测漂亮姑娘的模样。
“哼……”郝臣虏霍然脸巴子绽开得像个老小孩儿:“二多多喜欢的。”
“知道了呗,男人都喜欢的。”郝冬青放心错开郝臣虏,往椅背后一仰。
“家是哪的?”
“酒仙桥大山子。”
“噢,北京的,朝阳区机场路那边现在房价也老高了,干什么的?”
“干正经活的。”
“嘿,不正经的你敢介绍?燕茹小刀子早挥来了,快,别跟姨逗闷子,说真的,姨比对比对,看他们合适不。”
方燕茹没有挥小刀子,头又拨得似拨浪鼓,看过孟庭芳,又去看郝冬青。
“实话,干的是正常班点儿,经验活儿。”
“你个孩子,就喜欢姨干着急是吧。”孟庭芳乐呵呵,一点没急,满心欢喜的表现。
“您先说说您的,我得看看是不是给比对下去,比对下去的话,我们可不出手,我们姑娘没交过,第一次伤了心,失元气,耽误后半辈子,我后半辈子寝食难安,再说,咱胡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是出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马到成功的大拿,关键您配对的都合槽,这是重中之重,我呢,先后边稍息稍息,您来。”
郝冬青的话语一吐露一吐露的,不管真听明白还是假听明白,孟庭芳就爱郝冬青这机灵劲儿,笑得合不拢嘴。
“郝老儿,你闺女越来越人才了,和读书那阵蔫不出溜的小柿子样没法比啦。”孟庭芳由衷夸赞。
郝冬青马上欠身致谢,送去偏头一笑百媚生。
“哎哟——”孟庭芳几乎把持不住,笑弯腰。
“那是,就没小柿子的时候,打出生就硬挺着生长,要不怎么叫冬青呢。”郝臣虏对孟庭芳的比喻略有微词。
“你的意思,你还没跟人女孩提介绍的事?”方燕茹插话。
“嗯。”郝冬青伸了个缩微懒腰,地方太憋屈,正常操作,那就成拳打脚踢,老少爷们娘们都得人仰马翻。
“那太好了,叫她来,就说今晚咱们这儿‘泼辣’。”孟庭芳自顾自又去翻那笔记本:“瞧瞧,我进来就是说这事,被你们七搅和八搅和的,到现在都没办成。”
除了郝冬青,另几个都不镇定,听不懂,猜不透孟庭芳到底要干什么。
“凭我的经验……”郝冬青拿搪。
果不其然,郝冬青一出口,郝臣虏,郝春风,方燕茹的心思都挂到郝冬青身上。
“姨拽洋文呢,傻姐儿,该你啦。”郝冬青对方燕茹努努下颌。
“马孟玲教的?”方燕茹掉转头寻问孟庭芳。
“嗯,就是大家聚餐,主人只需要准备茶水,每家自备两三样菜……”
“POT LUCK。”
“对对,叫泼特辣克。”孟庭芳指住她翻到的某页:“我联系了这么几家……”
“等等,咱们这儿?”郝春风不解。
“可不是,不这儿还哪儿啊,二多多找对象难不成到我们家搞?嗨,瞎打岔,我的意思,那么些人,而且是这种事,独院最合适。”
“100人以上集会要报公安。”郝臣虏揶揄孟庭芳。
“没那么多。”
“总觉得不合适。”郝春风惴惴不安。
“我也这么觉得,有点儿。”方燕茹心里除了万分感激孟庭芳的热心,同时也打鼓,弟弟的相亲搞得似皇帝选妃,哪个女方会这么心甘情愿,凭什么你挑人,我们就傻呆着被你挑,可是,看架势,人都联系好,说说就到了,难道,现在女孩子这么难找对象?爷门儿们想划拉一个都跟买白菜一样容易?
“你们都想哪儿去了,燕茹姐的英文我不懂,孟姨的意思我百分百清楚,就是互相不说透,大家吃吃喝喝,随便瞅,王八对绿豆对上的,再找孟姨牵线,是这个意思吧,姨?”郝冬青得瑟,两条大长腿交叠在那儿晃悠。
“太,太聪明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闺女好了,郝老儿,你就等着享福吧,冬青一定是成大事的主。”
孩子被人夸,做父母的都开心,虽然孟庭芳每次都貌似存心省略郝臣虏,郝臣虏只当去其糟粕人,取其精华语。
“春风,我们早就享福不尽了,嗯?”
“是,是。”
郝冬青一边挎爹一边挎爷,尽显亲密与依恋。
“姨,那我就招呼我的小姐妹了,就说晚上来家开大趴。”
“对,我们家马孟玲呀老爱说趴,趴什么的,就是大家一块聚餐。”
“那么多人,真的啥也不用做?”郝春风嘀咕。
“有啥担心的,不都说聚餐了吗,你又不是没聚餐过,以前在工厂,几个工友凑一堆,午饭一人一饭盒,从家里带炸带鱼,烧排骨什么的,你一筷子,我一勺,打牙祭呗,还说是什么洋玩艺,净瞎扯。”后一句,郝臣虏的音量明显低八度。
“现晚上黑的比酷热那会儿早了,院里除了正屋前廊的灯还得拉根临时线,把整院搞得亮堂些。”
“是这么个理,互相主要是看人的,黑灯瞎火的不白忙活了。”孟庭芳附和。
“把武清叫上吧,拉线的活需要壮劳力,我们家两老,我舍不得。”郝冬青娇滴。
“那是当然,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老头子登梯上树呀。”
“茶叶够,水杯不够。”
“冬青整回家的好些塑料杯呢?”
“一次性杯子哪能喝茶,糟践好茶。”
“哼,穷讲究。”
隔着方燕茹,孟庭芳和郝冬青要想看着对方说话,不得不探出身来,这给了郝臣虏和郝春风可乘之机,两人就势挣脱郝冬青的拉拽,轻快会儿。
“桌椅啥的,我们家这套也不行,非把人吓死。”
孟庭芳咯咯笑,心领神会。
“我都忘了,还搬不了。”郝冬青说着使劲儿墩墩身下的座椅,连个嘎吱声都没发出:我爷早都给钉牢啦。”
“餐桌圆桌好,这个武清早点摊儿那些个就挺好,铺上花塑料布,洗弄什么的容易……居委会还有两张淘汰的三屉桌,搁那儿一直没处理,回头叫武清一块拉过来,放院西墙那一排,”孟庭芳朝院西墙指挥,解说:“老的坐圆桌,年轻的用长桌。”
“像电影里一样,自助餐,走来走去,左一撮,右一撮的聊天。”
“对——,都不拘谨。”
“姨,现都用一次性桌布,完了,一包一扎就扔垃圾。”
“一次性是容易,可薄得像纸糊的,不结实又不气派。”
“我爸这有,我上回从单位抄了些回来存着,都是集团公司为小食堂特意定制的,质量好着呢,还好看,完事,您也拿些回屋。”
郝冬青口里的小食堂是部委机关在大食堂里辟出的单独饭厅,仅限于上级领导光临指导时,由部委干部专职招待所用,布置和菜式都有别于大食堂。大食堂的饭票是进不了小食堂的,大食堂就餐都是签字,没级别,你签字画押谁认,这点,孟庭芳知道的不会比郝冬青少,老马夫人这么些年,经验之谈,永远不会模糊,淡忘。
“成。”孟庭芳不客气。
“饭都自带,水壶应该也自带,工厂里也都是自带茶缸,你就是那工厂负责打水的。”郝臣虏安抚郝春风时,不经意瞥一眼孟庭芳,孟庭芳聊得雀跃,正‘泼辣’着呢。
“外加烧水的。”郝春风补充。
“对。”郝臣虏笑。
“部委改制还是有变化,想当年,再漂亮它也是塑料布,塑料布哪儿能上台面,雪白,质量上乘的餐桌布那是必须。”
“您要是以为紧缩银根那就大错特错,装修大变样啦,下回带您看看去,天鹅绒窗帘,木质窗框和地板,壁纸之类的全铲除,换的都是时髦家伙,原装进口……像,嗯,像田园风光……集团一把手,海归,荷兰?不是荷兰就是芬兰,就那种派,花老鼻子了。”
两组人马各自找到契合点,互不干扰,和谐共进,唯独方燕茹百无聊赖。都几点了,每个像打了吗啡似的,精气十足,激情澎湃,都准备屏蔽午饭直接宵夜不成?方燕茹想起身,又觉不合适,事是自己惹的,人是自己召集来的,大家都在为二多多的人生大事出谋划策,自己搭不上话,就听着呗,可怎么咀嚼都不是味,赖谁啊,归根结底赖二多多和小七这对活宝,每次‘分’得山崩地裂,合时变身502,狼来了喊多了,再没人相信,晚上……会怎么样?方燕茹陷入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