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七绝阵(1 / 1)
摩严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与她对视。
木樨冲他笑了笑。
摩严一阵恶寒,顿时感觉脊背结了一层冰。他随即结印,业火从天而降,犹如一块燃烧的巨大陨石,灼热的温度瞬间炙烤着半块广场。
就在这时,弟子中突然飞起一个身影。青瑶手持落英剑,如一道紫光闪到诛仙柱边,只听「铛铛铛」几声,便将捆缚她的仙索砍断,捉了她的肩将她带下诛仙柱,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业火降下,滔天火光吞没了诛仙柱。
全场震惊。
竟然有人敢当着掌门和全体长留高层的面当众劫囚,还是长留自己的弟子!
摩严又惊又气,说不出话来。
「青瑶,你做什么?」虚舟长老最先反应,隔空怒喝道。
青瑶眼神决然,破天荒没有搭理自己的师父,而是将那个布囊递给木樨,将她推出去:「快走!」
木樨眼神复杂看了她一眼,到底心一横,飞身离开。
「真是反了天了!」摩严大喝一声,怒从中来,随即飞身过去,虚舟长老紧随其后。
青瑶一脸决绝,竟然祭出六十四剑阵,如壁障般拦住摩严与虚舟。
「青瑶,你疯了吗?」虚舟长老大声重责道。
青瑶操纵剑阵,凌于半空,语气有些颤抖:「师父,木樨弑师之事定然有隐情,儒尊恐怕尚未仙逝。青瑶不孝,求师父与世尊给她机会,让她寻找补救之法。」
「混账!你也被那孽障的妖言惑住了吗?」摩严大怒道,手上仙力已凝聚,「再不让开,休怪我不留情!」
虚舟长老心下一惊,眼神一硬,突然结印,指尖银光闪烁,将落英剑阵生生收回来,随即飞身一掌打向青瑶。到底念及自己的徒弟,这一掌避开了要害,击在青瑶的左肩上。
青瑶修为毕竟不及自己师父,虽然极力对抗,还是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掌,喷出一口血,落在地上。
虚舟长老回身忙跪下:「孽徒一时糊涂,世尊息怒。」
摩严只是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指着木樨,命令道:「给我拦住她!」
一众长留弟子早已呆住,听到摩严下令,这才恍神,纷纷持剑欲围木樨。
「全都滚开!」木樨双眼通红,目光凌厉如刀,一路飞身掠过众弟子,一手举起「珍珠焰」,大吼道:「不想死在我的火法下,就离我远些!」
看周围还有人蠢蠢欲动,她定了定神,干脆朝相对空旷之地砸出一枚珍珠焰,随即跳开。
只听「轰鹿一声炸响,火光犹如巨大的喷泉一般层层翻滚,像一朵开在大地上的花海。
众弟子哪里想到她竟然使出这么大范围的火法,纷纷躲避,可还是有一两个跑慢的被火焰卷进去,顷刻殒命……
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木樨直奔通往山门的要道而去,素阿剑早已被摩严收走,她没法御剑,只能极力飞身奔逃。
摩严微怔,彤彤火光在他眸内闪烁,这丫头跟随师弟修行,竟然已到了这般程度了吗?这等火法,他日她若真起了贰心,不知又要造下什么业来?
摩严的眼中杀机顿现,只见他突然双手结了一个略微复杂的仙印,一道金光自他指尖射出去。
木樨眼看就要脱身,却见周身从地面突然崛起七根金色石柱,每根只有碗口粗,上面覆盖着密集的符文。
七根石柱金光闪闪,彼此之间形成无形的屏障,将她困在中央,出去不得。
落十一见状,吓得脸都绿了,再顾不得什么,赶紧飞身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摩严晃动手指,七根石柱上突然分别伸出金色的丝线,瞬间绕上她的脖子和手脚。他再一挥手,丝线猛然收紧,将她仰面吊在七根柱子中央。指尖轻转,七根金柱开始一点点转动,带动那金丝跟着一寸寸收紧,将她的身体朝七个方向拉直。
「师父!」落十一扑通跪在摩严面前,「木樨她纵使有错,毕竟是个姑娘,师父不可用七绝阵杀她!派中还有年纪尚幼的新入门弟子,师父真的要让他们看这等血腥残忍的场面么?」
摩严脸色冷如冰窖:「我本想她死于业火之下,给她个干净。是她非要逼我这样杀她。」
七绝阵,以金线捆缚,随着施法,能将阵中之人的身体朝七个方向扯碎,堪称车裂之刑的翻版,轻则仙骨碎经脉断,重则化为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当年诛杀花千骨,结果把白子画害得病痛缠身,如今杀这丫头,又一次次受到阻挠。摩严忽然觉得很愤怒,这一次,他绝对不再心软!
剧痛袭来,木樨感觉到全身骨节微动,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金线虽细,却坚固如钢索,一点点将她的身体拉紧。她疼的冷汗淋漓,却连呼喊也不能,只是四肢不断发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
这是她无从想象的痛苦,死神缓缓降临的恐惧……
九阁长老对处死木樨本就有些不同意见,如今见状,终于有看不下去的长老,对白子画躬身求情:「尊上……」
白子画眼神微动,迟疑片刻,终于起身飞至摩严身侧,缓言劝道:「师兄……收了这阵吧……」
「子画,你要放过她吗?」
「并非放过,只是这七绝阵……毕竟太过惨烈,」白子画嘴唇发白,不知怎么,自从那日他亲自伤了花千骨以后,对今日之景,竟很难再狠下心来,「师弟若有一日醒过来,知道你用此法杀他徒儿,你要如何面对他?」
「若不是这个孽障,师弟哪里会有今日?」摩严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白子画还想说什么,突然胸中一阵锋利的痛楚,不禁「咳咳」地咳嗽起来。
摩严心下更痛,心一横,那七根金线继续一点点收紧。
正在僵持,忽听一个声音传来:「世尊,还望看在南灵仙域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摩严猛然抬头,只见南灵仙尊一袭黑袍,绣着暗金色纹理,自半空御风而来。陵阳兄妹乘金睛蓝凫紧随其后。
三个人落在长留广场,与白子画摩严对峙。
南灵仙尊不慌不忙,恭敬地跟白子画和摩严作揖行礼:「尊上,世尊。」
白子画还礼,语气淡淡道:「不知仙尊今日驾临,有何贵干?」
「老朽无事不登三宝殿,本想找机会与尊上和世尊说,怎料事发突然,只好冒然登门。」
摩严正想发作,却被白子画拦下。
「怕是仙尊来的不巧,今日长留恰要处理派内事务,还请仙尊暂避。待我与师兄了解此事,再与仙尊会面。」白子画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不怒自威。
「可巧老朽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南灵仙尊并不着急。
摩严有些不悦:「此乃长留派内政务,难道仙尊还要插手我长留内务不成?」
南灵仙尊微微一笑,道:「若只是贵派内务,老朽自然不便插手。只是今日贵派要处决的这个小丫头,却与我南灵仙域有不解之缘,还望两尊看在老朽的薄面上,勿要赶尽杀绝。」
摩严冷笑:「木樨勾结妖魔,弑杀师尊,此乃大罪,她身为长留弟子,就要按长留戒律处置,若凭仙尊此言便从宽,日后长留如何肃正弟子行径?」
「弑杀师尊?好大的罪名……」南灵仙尊不怒反笑,「那敢问,她的师尊是哪位?」
摩严心下冷笑,真是明知故问。语气却无波澜:「乃是我二人同门师弟,长留三尊之一,笙箫默。」
南灵仙尊笑笑,微微侧头示意:「谦儿。」
陵阳少谦会意,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淡淡一笑:「尊上,世尊,晚辈不才,已观微探入贵派的仙籍阁和验生石塔,儒尊笙箫默仙籍尚在,验生石也未熄灭,弑师之罪怕有冤屈。」他刻意压低声音,只有面前人能听到。
白子画眼神微变,一闪而过。摩严已有些神色不宁。
陵阳少谦言罢退回,再行礼。
南灵仙尊嘴角微扬,语气恭敬却暗含压力:「两位仙尊,我知道此事贵派自有筹谋,老朽本不便深问。只是这木樨小丫头曾经与儒尊赴南灵仙域朱木宴,犬子对她一见倾心,两个孩子……便有些渊源。只是这小丫头却是心高,说什么都要回长留先完成修行,再行讨论儿女情长之事。老朽道也是好事,顺便让他二人有些经历,这才没有先于两尊说明。可如今闹到这般,只好老朽来推这个人情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
这姑娘竟然与南灵仙域有这层关系么?
木樨被缚于七绝阵之中,意识已有些模糊,可这番话却清清楚楚贯入她的耳畔,她想要否决,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摩严更是诧异不已,他原先还似有还无的怀疑木樨与笙箫默,直到那日木樨当着他的面下了三生池,毫发无损,他才放下心来。哪里想到居然还有这档子关系?
不对,三生池……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言道:「仙尊,此话可儿戏不得。」
南灵仙尊冷笑道:「世尊这是什么话?老朽已两千岁有余,如何与贵派开此等玩笑?这小丫头腰间的玉凌珏想必两尊都见过,若非有这层意味,我南灵仙域的至宝岂是能随便送人的?」
摩严一时无话。
当时他看到木樨佩戴玉凌珏就有些怀疑,笙箫默只道是南灵仙域聊表友谊之举……难怪仙剑大会上,他会公然设仙障袒护……如今看来,竟然都是另有深意的。
白子画沉吟半晌,道:「仙尊是仙界元老,有些事情自然明白,木樨……长留不得不处决她。」
南灵仙尊坦然一笑:「老朽自知你长留颇有难处。不过我这做父亲的,说到底也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成全。既然老朽与贵派各有所求,不如做个双全之法,让老朽将这姑娘带回,从此不返。南灵仙域远在南海之外,珍宝无数,千年来却一直平静如斯。想必两尊也是可以放心的。」
言下之意,人我带走,也不会再有纠葛。
摩严冷然道:「既然仙尊亲临,我便不绕圈子。这丫头身份不凡,怕容不得仙尊随意带走。」
南灵仙尊哈哈大笑,「既然世尊说得如此痛快,老朽也愿意送一句明白话。老朽年轻气盛之时,九重天宫也是闯过的。若有搅弄六界之心,早就做了,还要用这小丫头的身份么?」
白子画与摩严皆默然。
此话倒是不假,这南灵仙尊是与衍道真人一个时代的,严格论起来怕是他二人的长辈。一千多年前那一场恩怨,他们也只是有所耳闻。闯了九重天宫,疏离仙界千年,可九重天宫竟动不得他。这位远客到底骨头多硬,实力几何,想想也能了然。
若说之前魔君杀阡陌威逼长留放花千骨,虽然手段残忍,说到底不过就是斗法暗杀,以血腥事件相威慑。况且他又是妖界之人,众仙派都是支持长留。可这南灵仙域本是仙界重地,虽千年与众仙疏离,却余威不减。那次仙剑大会,还是长留势盛之时,闻南灵仙尊前来,仙界尚有不少投机巴结者。如今长留已然势颓,这南灵仙尊性子又不定,若为了那丫头再跟这样的人结梁子,将来他悄无声息地进来搅弄一番,仙界还不知道有多少趁机落井下石之辈……
一时间,几个人对峙,都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白子画缓缓道:「看来,今日长留无法处决她了。」
「子画……」摩严一惊,这是要遂他的意吗?
「即刻将木樨逐出长留,仙尊带走便是。」白子画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负手转身离开。
「子画……」摩严唤了他两声,白子画头也不回。
见势局已去,摩严又气又怒。突然眼神一冷,指尖微动,被悬吊在七绝阵中心的身体猛得抽搐了一下,七道青色光芒从她的身体内飞出去。
木樨只觉全身骨头如同瞬间被敲碎,她痛的张了张嘴,身体绷直,金线都在微微抖动,却终究喊不出来。
金线与金柱慢慢消失,她的身体像纸片一样落在地上。
摩严缓缓收了七绝阵道:「既已逐出长留,我长留的东西,便全部收回。仙尊请便。」
陵阳拂安见状,赶紧冲过去,将她扶起来。
陵阳少谦随即上前,微微探知,顿时心揪,她无半点外伤,可一身仙骨尽数被剔,经脉几乎全断。
做到这般,真不愧是摩严。
忙施了法决,先护住了她的心脉。俯身将她抱起来,陵阳少谦瞪了摩严一眼,飞身上了金睛蓝凫。
南灵仙尊见状,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只是人既救回,不便再深究。
「老朽今日,真是重新认识长留世尊了。」南灵仙尊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一行人转身远远飞走。
只留的一众长留弟子,大气都不敢喘。摩严负手久久站在原地,眼神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