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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开战
柳絮的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轻颤。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但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和眼眸深处的惊恐却无疑昭告了一切。
“小小姐，别怕。”多利姆柔声安慰着，“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他轻轻拍着柳絮的后背，脸却转向伫立在床边的伽德。两人对视一眼，心头微沉。
看来，那团黑雾就是法卡斯特所说的‘参与者’了。他找上柳絮，究竟是要想干什么？
柳絮咬着下唇，脸上是一片挣扎。她问道：“我该怎么做？立刻离开的话，他会放手么？”
多利姆拍着柳絮后背的手微微一顿。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他不会。无论小小姐是想要抽身离开，还是想要插手其中，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两个国家。”
“那该怎么办……”柳絮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声音低沉而沙哑，“只能参与这场赌约了么？”
多利姆轻轻叹气。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就离开吧。”一直默不住声的伽德突然开了口。他看向柳絮，银色的眸子闪着窗外月的冷光。他说道：“主人害怕的话，离开这里就好。那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就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也就不必担惊受怕。柳絮怔住了。伽德的话和那团雾对她说的一样。确实，她害怕死人，也害怕那些人是因她而死的。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地离开，她自然不必怀着愧疚与恐惧上路。
但是，这真的好么？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柳絮的头仍旧埋在臂弯里。伽德与多利姆都在等待她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某一时刻，柳絮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对面的墙壁，眉头紧皱，眼神彷徨。“明天找布鲁谈谈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这次战争。”
她没有说是选择离开，还是插手。多利姆遮住了眼底的失望。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是因为她还是想要逃避么？
第二天清晨，柳絮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在客厅等待着布鲁。多利姆与伽德依旧站在她的身后。
“你们想问有没有和平解决的方法么？”布鲁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恐怕是没可能了。”
“为什么？”柳絮有些焦急，“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没可能？”
布鲁低头看着茶水上映出的自己的脸，说道：“我和瑞德都试过很多方法。但是，还是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仇恨已经深入到我们两国国民的灵魂里了。无论怎么试图洗刷，都只是白费力气。”
“除非其中一方倒下，否则，这种状态怕是要持续到地老天荒吧。”
布鲁说得很轻松，但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苍凉与悲哀。他对着茶水上自己的影子扯一丝苦涩的笑容，又转头看向柳絮，“我们，只能兵戎相见。”
柳絮想起了梦境中那可怕的场景。恐惧攥住了她的心。
“什么叫‘只能兵戎相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你不是爱她么？为什么要放弃？难道看着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因这种事情而丧生，你就能够不管不顾，无动于衷了么！”
“小小姐！”多利姆打断了柳絮的话。按住她的肩。他抱歉地对布鲁说道：“抱歉，小小姐她……情绪失控了。”
何止是情绪失控，她连理智都一起崩掉了。柳絮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里面既有瑞德他们的面孔，也有梦境中恐怖的一幕，还有拉里在月光下宛如黑洞的双眸。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网罩住。无论怎么挣脱、撕扯，都寻找不到出口。
柳絮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自己的冷静。她欠身说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没事。”布鲁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两个国家，才会如此的焦躁。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
“谢谢。”柳絮重新坐下。她试图理出一个头绪，于是问道：“刚才你说，仇恨已经深入到国民的灵魂深处。但这件事发生在久远的过去。无论是多么大的怨恨，都应该会在岁月中泯灭，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前提是，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后世的一切。”布鲁眺望着门外的蓝天，嗅着满是阳光味道的空气，“没有人喜欢战争。大家都想安安静静地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这对维易与艾勒欧而言，都不过是种奢望。”
“那场灾难仍旧影响着艾勒欧的国民。被波及的土地至今颗粒无收。而我们维易，也早就失去了术士的血脉，再也无力维持富饶的水土，对抗落下的天灾。”
他又看向柳絮，笑道：“你觉得，方缇尔城是不是很繁荣？”
柳絮点点头。她看不出这里有任何仇恨的影子，也没发现哪里有布鲁所说的艰难。
“这只是个假象。”布鲁说道，“维易内部早已难以支撑。我们只能通过战争，掠夺对方的城池与土地，然后补足自己的亏空，宣泄自己的恨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沉默一时间在客厅内流淌。柳絮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如果说，让两个国家重新变回原先的富足的话，这场战争或许能够被制止。但是要怎么做？满肚子的数理化公式与古诗词不能为她出任何主意。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跑到布鲁面前。他的脸上沾着尘土，盔甲也有些凌乱，上面有着刀剑的划痕。
“艾勒欧动手了！”士兵禀报着，“他们已经在边境集结了大批军队！”
布鲁的眼中没有意外。他挂着一丝苦笑，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下令，迎敌。”
简短的四个字从他口中发出，震得柳絮耳鸣阵阵。她恍惚地看着布鲁对他们欠身行礼，然后转头离去。那身影，缥缈得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再见，旅人们。若是能够侥幸活下来，我们或许还会再次相见。”
梦吟一般的话语拂落柳絮眼眶中的泪珠。她死死攒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为什么？为什么瑞德会率先发起战争？她想不明白。难道这一切就真的不可挽回，梦境要成为现实了么？
“小小姐，怎么办？”多利姆问道，“要怎么做？”
怎么做？她也想知道怎么做啊！柳絮的目光滑过他的脸，落在了伽德的佩剑上。
“也不会在见到别人受到伤害时，只能选择无力地看着，懊恼自己的束手无策。”瑞德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她咬了咬牙，说道：“我要去找瑞德。我想再试一次。”
多利姆笑了。他转了转木仗，轻敲地面。“如你所愿。”
一阵光晕笼罩了三人的身影。转瞬之间，偌大的客厅，便再无人迹。
柳絮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片葱绿的树林。他们正站在离战场稍远的一处村庄外。
“这是哪儿？”她问道。找瑞德的话，不是应该直接到战场上去么？她应该会站在军队的最前方才对。
多利姆转了转木仗，笑道：“我所感应到的瑞德的气息，就是在这儿附近。”
是么……柳絮也没管为什么身为主将的瑞德会身处这里。她急急忙忙地跑向村庄，希望能够尽快找到瑞德，然后阻止她。
但是伽德拦住了她。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的一丛灌木，说道：“出来！”
灌木抖了抖，吐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柳絮看着那头金发，简直要惊呼出声了。雷斯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是被人袭击了。听见声音，雷斯勉强睁开一只眼，笑道：“看来，我死不了了。”
柳絮慌忙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情。“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你不好好待在堡德城，出来干嘛？”
雷斯湛蓝的眼睛浮现一抹自嘲，“我说过想要见证这场战争，便跟着军队来到前线。然后，被维易的人袭击了。”
袭击？维易的人？柳絮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没来得及细想，雷斯就转移了话题。他问道：“柳絮你们呢？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柳絮语塞。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倒是她后面的多利姆替她解了围。他说道：“小小姐来找瑞德道别。”
“呵，找个开战的日子道别。你也真是奇怪。”雷斯笑了笑。身上的伤口太多，让他有些虚弱，眼睛时不时地闭上又睁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水滴形状的坠子，放到了柳絮的手里。
“把这个交给瑞德吧。”他强撑着精神说道，“这对她很重要。”
柳絮点点头，把坠子放到口袋中。现在时间紧迫，她得尽快找到瑞德。伽德背起了被简单包扎了一下的雷斯，四人再次冲向不远处的村庄。
因为战争的缘故，村庄早已成了一个空壳。空荡荡的街道尽头，一抹红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她的对面，是穿戴盔甲的布鲁。
瑞德抽出了剑，声音清冷。“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是啊。”布鲁也拔出了剑，“在这里相遇，又在这里结束。算是为故事画上一个句号吧。”
话音刚落，红蓝的身影便交织在一起。利剑碰撞盔甲的声音不时在空中回荡，谱出一首悲戚之歌。
瑞德的剑削落了几缕布鲁的蓝发。布鲁的剑刺破了瑞德的衣袖。当两人再次分开时，身上都挂了彩。
“你的剑术长进了不少。”布鲁笑道，脸上流淌着汗水。
“彼此彼此。”瑞德回道，气息有些紊乱。“下一次交手，就分出胜负吧。”
“啊，来吧。”
两人又瞬间交织在一起。当柳絮几人赶到时，瑞德的剑正要刺向布鲁的胸膛。而布鲁也正准备砍断瑞德喉咙。这一幕与梦中的场景重叠起来，柳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住手！”她吼道。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定住了他们的身影。瑞德与布鲁放下剑，看向柳絮。
“你怎么来了？”瑞德有些惊愕，“不是走了么？”
柳絮没有答话。她冲了过去，挡在他俩中间。“难道真的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么？”她问道，眼中满是哀求，“我们再好好想一想。”
瑞德沉默下来。她看了看柳絮，又看向她身后的三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别无他法。”
“这是唯一的路。”
柳絮看了看瑞德，又看了看同样摇头的布鲁，绝望地垂下了头。难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么？
“你想怎么办？”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想阻止他们……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让一切改变……
“那么，请握住这次机会。”
耀眼的光芒从柳絮身上迸发而出。多利姆与伽德微微眯起双眼。当他们再次望向前方时，那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