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又年(10)(1 / 1)
院内一时寂静,直到一名长歌弟子走进庭院内向杨逸飞言永王李璘到访长歌门,各自不言的两人面色皆有变换,杨逸飞是惊讶于永王为何来之前未提前告知于长歌门,而李倓更多的则是饶有兴味地揣摩永王到访的真实目的。李璘是李倓的叔叔,又是太子李亨极为疼爱的幼弟,先前李倓前来长歌门时命安隽羁留贺城,并替他先拜访李璘,他来到长歌门一事李璘也已知晓。李倓只得随杨逸飞前往漱心堂一见李璘。
李倓与杨逸飞二人一路并无多言,至漱心堂内,老门主杨尹安邀李倓落座,自己则与杨逸飞坐在了次席。
“叔父、婶母。”李倓落座前向李璘和苏十三娘行了个礼。
永王李璘笑微微地颔首回礼,他身边坐着一位优雅隽丽的女子,那是李璘的妻子苏十三娘。苏十三娘虽与李璘相差无几,但岁月却疼惜这位女子,苏十三娘看上去还如同豆蔻少女一般。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次见还是四五年前的除夕吧,那时候你还是一个什么都敢说的孩子。”李璘笑呵呵地抿了一口茶,他是真心喜欢李亨的这个第三子,只是这个刚才李倓一进来之时,李璘对上李倓的视线,莫名觉得寒意遍身,也不知是他喝得这茶水太凉,还是多年不见李倓,对他之印象有些模糊。
这一次李璘并未带李玚前来,听得李璘的话,李倓想起四五年前李璘身边带着的那个眉眼冷峻的十岁孩童,若说那时他李倓还是个什么都敢说的孩子,那当年的李玚是不是一个心机深藏的孩子?李倓嘴边浮起一抹冷笑,身在皇室的子弟,就算从小远离宫廷,流传下来的血液里都会留着对帝位的觊觎之心。他又瞥了一眼笑意融融的李璘,见身边一道柔和的视线望向自己,李倓将心底戒备收起,抬起茶杯,以茶代酒向苏十三娘敬了一杯茶。
苏十三娘温婉的笑了笑,轻啜了一口茶后,她对李倓道:“你叔父自小就被宠坏了,不太会说话,倓儿你别怪他。”
李倓道:“叔父说得并无错,当年我年幼轻狂,说错也做错了许多。”他一面说,一面侧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杨逸飞。
杨逸飞瞥见李倓的投来的目光,又听他刚才所言,心中暗叹,李倓是在告诉杨逸飞,他不会回头,那个曾经在玄宗面前秉直而言,替长歌门洗刷罪名的李倓早已不在。
苏十三娘亦听出了李倓话中之意,虽说她并不在意朝堂及皇室之事,但因着她的夫君是永王,她的儿子李玚亦是李氏子弟,她虽醉心剑法,但会偶尔听到有关皇室的消息。何况李玚也从不会忘记随时打听皇室消息,包括他的这位建宁王叔父。
杨尹安见席间气氛渐冷,忙笑着圆场道:“王爷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这里现在只有门人刚晒好的莲心茶,不然我早几日就该遣人去杭州郡带些杭白菊回来。”
李璘笑道:“老门主不必客气,更何况我喜酒远甚喝茶,”他说着把喝空的茶杯搁下,“茶已喝了好几壶,不知老门主与我可一齐去与太白先生饮几壶否?我可是带了让人刚酿好的竹叶青。”
杨尹安一听有酒喝,忙咽了下口水道:“王爷亲自酿的竹叶青可比酒庄里酿的都好,竹叶青蒸馏去糟极其考究,也只有王爷您这样心无旁骛的人才能酿得出来。”
李璘连连摆手道杨尹安谬赞,但脸上掩不住得意。李倓坐在一旁抿茶,将李璘的神情收入眼中,人人皆说建宁王毫无野心,但比之李璘,李倓必须认输。李倓又看了一眼坐在李璘身旁的苏十三娘,苏十三娘看着李璘的眼中满是情意,李倓挑挑眉,也许就是有苏十三娘,才让李璘觉得拥有的天下。李倓心中苦笑,若李沁还在,他沉在心底的野心也不会被他掘出,李璘其实与他是一种人,不过李璘比自己幸运,他想爱的人,想守护的人皆在他的身边,那深藏的野心与欲望就被他撬出来。
李璘此次来的目的并不在与侄子李倓相见,作为李氏皇子,他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李璘要见的是在醉浮居的李白,他还特地带了自己亲手酿制的竹叶青。杨尹安看了看日头,向李倓告辞,然后带着李璘与苏十三娘沿着漱心堂后院的小径往李白的醉浮居去。
路上,杨尹安走在前,李璘夫妻在吼,苏十三娘挽着李璘,对李璘低声道:“李倓好像变了很多。”
李璘轻轻地拍了下苏十三娘的手背,安慰道:“李沁对他来说是相依为命之人,李沁和亲吐蕃他一直就反对,差点闹得太子殿下要将他撵出王府,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生气。李沁殁于吐蕃,他一时接受不来,心性改变也是难免,只是看他如今的模样,我倒担心他会愈发执拗,这孩子心性不坏,自小就有自己的考量,只是需人指点一二,不过这人不是你也不是我,你再担心也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苏十三娘点头,她自是知道李倓之事不是他们所能置喙,她亦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李璘也看得出,只是李璘无心在此些琐事上苦恼,故而苏十三娘也不再说些什么,与李璘继续跟着杨尹安往前走去。
漱心堂内只留李倓与杨逸飞再坐,本就无话的两人愈发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倓终是叹息了一声,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饮毕,而后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边走边道:“此次南游,本王故人已见,也该回还西都,叨扰门主多时,多谢门主款待。”
杨逸飞仍坐在原位,看着李倓一步一步走出漱心堂,汇入盛夏的阳光之中,却觉得李倓周身的光芒在触及李倓的一刻好似凝固,化为寒冰。
杨逸飞知晓,李倓这一次离开也许两人之间再也见不到,杨逸飞捏紧了手中的杯盏,却未追上去。他看着李倓越走越远,最终低头看着茶水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他的眉梢居然敛在了一起,杨逸飞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抹平自己的眉,在触及额间的一刹那杨逸飞又收回了手,他轻叹一声,自嘲道:“该放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