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1 / 1）

叔同和小蝶穿过了果树林、梯田，来到了集市。

长长的青石路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和成串的地摊铺。商铺是路两旁的阁楼改做的，有卖民族服饰的，有卖当地银匠手工打制的金银首饰的，有卖土特产的，有卖自行车和电动摩托车的，有卖酒的，卖豆腐的，卖陶器、瓷器的，有卖木质家具的，有卖女人的装饰品如发卡、胸针之类的，有开药材铺子的，有开小杂货店的，还有些餐馆，食客却是不多。一些商铺面前还停了辆家用皮卡车，皮卡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活像一只只温顺的绵羊正安静地匍匐在地上打盹儿，一看便知车辆已经很久没有启动过了。小蝶说，冬日下雪天里，车辆是用不上的。而成串的地摊铺，铺开在青石路的两旁，一直延绵到集市的尽头。一些地摊铺子，拿一张草席铺在白雪上，在上面摆放上物品，就开始吆喝着做起买卖来。一些则是摆张案桌或搭个架子，再放上货物。卖货物的人端坐在旁边的火桶上（一种当地的取暖工具，像一个木桶，桶里放着一个瓦陶盆，盆里盛着燃烧旺盛的炭火。人坐在木桶上，就可取暖了）也不多说，任你挑选，一口价，卖完了事。这些地摊上，有卖刚从菜地摘回来还粘着小冰块的新鲜白菜的，有卖自家熏制的腊肉的，有卖新鲜河鱼的，有卖红薯、萝卜和芹菜的，有卖玉米的，有烤羊肉串的，有卖猪血丸子的，有卖自制的花生糖的，有卖糯米糍粑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一大群小孩围在一个地摊旁，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着，原来是地摊老板拿了个铁容器放在火上烧烤现场制作爆米花了。还有些在一根立柱子旁摆放着数筐木炭，柱子上拴着缰绳，绳的另一头拴着了匹健壮的马儿，这些就是卖木炭的。

小蝶说，现在还没到旅游高峰期，商铺都是做本地人的买卖。等过些时日游客蜂拥而至的时候，你会看见成群的衣着光鲜、带着墨镜的都市人，出现在各种买卖本地特产的商铺里、地摊旁，甚至还有背着行囊、头发金黄的外国人了。这些都市人围堵在商铺里，对着一件件特产品头论足，斤斤计较其价格，“老板，这个质量一般啊，你再打个折呗。”“那个我儿子很喜欢，你再便宜点，我就买了。”“这个太贵，又不好看，白送我都不要。我都逛了好几家铺子了，货比三家，就你这里价格高。”可能吗？在这个集市里，每件同样的物品都是一个价的，实诚的当地人不可能坐地起价。小蝶说，都市人小气，是出了名的了。而当地人买卖也很有特色，你会看见一个个老妇人，买萝卜的时候，会选一个萝卜出来掰成两节，看看里面鲜不鲜嫩，鲜嫩就买下，否则就嘟哝几句，转向别家铺子，买青菜时也是如此，甚至买腊肉也会叫卖家把肉先切开来看看。而卖家也不会啰嗦，照做就是。

叔同和小蝶钻进一家饭馆，点了份红椒炒腊肉、一份血浆鸭、一份炒大白菜，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时，饭馆老板走了过来，自信地问道“菜的味道怎样？”。

“很好。”叔同边吃，边回答道。

“要不要再来碗热甜酒，暖和暖和一下身子？”

“甜酒是自家酿的吗？”小蝶插话问道。

“不是，是对面甜酒西施铺子里的。说起甜酒西施酿的酒啊，那可是我们这的一绝！”老板赞叹道，并用手指了指对面。

叔同顺眼看去，只见对面铺子前排了很多人，都在等着买甜酒了。一个丰韵美丽的少妇，站在铺子里，正用勺子给一个容器里盛酒，少妇看样子三十来岁。

“西施妹子，往容器里面多倒点。你看，我都是你这的常客了。”排在队伍前面的一个客人说道。

“没问题的，酒我这多的是，不差那点。”少妇大方地答道。

少妇说完，排队的人群便是一阵哄笑。队伍里有胆大外向点的就高喊道“也给我们多倒点呗，西施妹子！”

“哈哈，都有，都有的。”少妇很是开朗。

叔同收回目光，内心却变得暖暖的，像是被甜酒西施和这里的风土人情感染到了。

“这西施妹子人多好，可惜是个离过婚的女人。”饭馆老板喃喃说着。

“离过婚？”叔同诧异。

饭馆老板就把这女子的情况向叔同他们讲述了开来。原来，甜酒西施早些年嫁给了本族的一名男子，夫妇俩婚后来到这集市共同经营着一家服装店，勤劳肯干，生意倒也不错。不过，事情总有美中不足，婚后好几年，他俩一直都没有孩子。男子着急，便带着甜酒西施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一出来，医生就对着男子说，这是个可怜的女子，一辈子是怀不上孩子的了。此后，男子便抑郁消沉，经常酗酒，发展到后来，还打骂甜酒西施。甜酒西施开始还忍受了下来，到后来，看着自己的遍体鳞伤，她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下去了。便在一日，趁男子没醉酒还清醒的时候，向他提出了离婚，男子默许了。两人便在次日清晨，各提一竹筒酒，交换给对方，然后打开盖子，饮下竹筒内的酒，再抽出腰刀，砍破竹筒，算是和气离婚了。这是当地离婚的“破竹筒”仪式。离婚后，甜酒西施开了这间铺子，做起了酿酒卖酒的生意，男子则继续经营着那间服装铺子。后来，甜酒西施的生意越做越好，又因为人长得漂亮，就得了个甜酒西施这个雅号。而男子却因为离婚这件事，被当地人看不起，说他丢了十戒、忘了祖训，慢慢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便悄悄的消失了。甜酒西施因为这事，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男子，经常向远行的人打听男子的下落。有人说，男子下洞庭去了，却没有人再见他回来过。

叔同听后，感慨不已，要了碗甜酒，借以表示对甜酒西施的敬意。

饭毕，叔同和小蝶辞别饭馆老板，出到集市的大街上来，准备继续往骆驼峰走去，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卖木炭回程的马队。

当他们穿过一波波人流来到一间腊肉铺子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了叔同惊喜无比的眼帘。

“盘二伯！”叔同惊呼了起来，“是他，是盘二伯！盘二伯！”

一个老头，青布头巾裹头，身着对襟长袖衣，袖口绣有猛兽和神的花纹图案，腰束一条黑色布腰带，全身裹得暖暖实实，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便回过头来，看向叔同和小蝶，打量了番，问道“你是？”

“我是叔同啊！去年和雪儿坐过您的竹筏的呀！”叔同惊喜地描述着。

“哦，提起雪儿我就想到了。你又来这旅游啦？”

“我是来找雪儿的。”

“雪儿啊，我也很久没见她了。上次见她的时候，是秋收之后吧。她还向我说起你了。”

“雪儿有提起我！”叔同听后顿觉身体内一股暖流涌向心头。

盘二伯想了想说道“我们当时在闲聊，后来我聊到你们那天坐我竹筏的事。我问，那个年轻人怎样。她说，挺好的，只是性格易感伤，羸弱了些，遇事可能会沉溺而躲避。她担心你的性格和将来哩。男子要硬扎，往后不要太多犹豫。”

叔同想，雪儿说得对，自己性格真是如此。就好比现在，在公司临危之际，跑到这来，名义上对自己说是来找雪儿，其实或许也是一种本能的躲避。他想，自己找到雪儿就立马回去，即使公司破产，破到车都没了，也要破得硬扎点，从头再来又怕什么。

“盘二伯，您来集市买些什么了，要不要我们帮忙给你拎着，我们和你顺路。”小蝶机敏地说道。

“也没买多少东西。儿子在外工作，今年带女友回来了，全寨人都高兴，前些天全寨公宴她，用碗酒串肉来招待哩。我今天下到集市来买些银首饰，等他们走的时候，好送给那女娃。当然，也顺便来买些腊肉什么的。”盘二伯乐滋滋地说着。

“对了，盘二伯，我们是想去雪儿的村寨的。她说过，就在你村寨的隔壁。”叔同回过神来急切说道。

“那感情好啊，到时，我带你们去她家去。我们村寨离她隔了片梯田，两三里路的样子。”

叔同便帮盘二伯拎着东西，三人向骆驼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