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1 / 1)
三人一路聊得欢快,眼看就要走出这片集市。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盘二哥,你这满面春风的,是打哪儿来了?”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瘦小的老头,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着装和盘二伯差不多,手里正牵着三匹白色的骏马,每匹马都驮着两个空竹筐。
“哎呀,老伙计,你也下来集市啦,早说就一块走了嘛!”盘二伯朝那人喊道,末了,又转向叔同,说道“叔同,这位是我的邻居盘福,你叫福叔就行了。”
叔同和小蝶便礼貌地同福叔打了个招呼。
“天还没亮我就下山来卖木炭了,瞧这,刚卖完。”福叔说着用手指了指马背上的空竹筐。
“正好,我们就骑你的马回去。”盘二伯毫不客气地说道,那感觉就像这些马匹就是他自家的一样。
“那还啰嗦什么!都上马呗!”福叔很豪爽地答应着。
福叔个子小,体重轻,考虑到不让马儿太受累,便叫小蝶和他同骑一匹马,又安排叔同和盘二伯各骑一匹。马儿刚才驼的空竹筐便被寄存到了集市一个商铺那里,商铺老板和福叔是老相识,所以也并不介意。
所有安排妥当,众人却忽视了一个关键环节,那就是叔同根本不会骑马,从来没骑过。叔同本以为骑马是个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要翻身骑上去就可以了。谁知,刚骑上没多久,马儿速度一加快,叔同就扑通一声从马背上颠簸了下来,滚落到路旁的雪地里,浑身痛的直哆嗦。吓得小蝶赶紧下马将他扶起。而福叔和盘二伯看到叔同掉落,却是坐在马背上一个劲地直乐呵。
“你不会骑马?”小蝶问。
“我以为很简单的事。”叔同尴尬地说道。
“这样吧,我来骑,你坐我后面。”小蝶想了想道。
“这样不好吧,马儿会不会受得了?”叔同问。
“我体重轻,应当没问题的。”小蝶看了看健壮的马儿,回答道。
“两个人,也没问题的,你那匹马是最健壮的了。”福叔插话道。
于是,小蝶起身上马,左手勒住马缰绳,右手用劲拉住叔同的右手。叔同借小蝶右手的拉力,顺势骑上马来,坐到了小蝶的后面。
“你抓稳,我要加速了!”小蝶说完,双脚一夹马肚子,马儿便腾地往前,追着前方的盘二伯和福叔走去。
叔同差点又掉落下来,幸好及时伸手抱住了小蝶的细腰,才没有再出洋相。
由于骑了马,就没有走上山的小路,而是走绕着山峰的大路,大路宽敞,马儿跑得快。
一路虽是寒风刺骨,却也是风景无限。马儿往前奔跑,雪白的群山就一个劲地往身后飞驰,就像叔同心急见到雪儿的心情一样。
叔同望向山脚另一边的夫夷河,河水在冬日里也变温顺了许多,正缓缓流淌着,轻轻滋润着两岸的山丘,像极了暧昧。
雪儿曾说,到了夏季,就可以在夫夷河里玩漂流了,那是她最喜爱的节目了。乘一木船或者竹筏,漂流在河面上,遇上河道被两个山丘挤压而变得狭窄的地方,河水就会很湍急,漂流就会很刺激了;而流过山丘以后,河道就会突然变宽敞了,船便会随着流水缓慢下来,这时你只要闭上眼睛,静静倾听流水和鸟鸣的声音就可以了,微风拂面,水波不惊,心也会跟着安然了下来。
天快黑的时候,众人终于绕过了骆驼峰,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这时,盘二伯下马,指着左边的那个山丘说道,“往左边这条路走,到那个种满芭蕉的山丘,便是我和你福叔的村寨了。”盘二伯又指向右边,“往右边这条道走,前方那个翠竹山丘便是雪儿所在的村寨了。”
叔同跟着下马,顺着盘二伯的解说,往前看去。只见岔路口的前方是一大片梯田,梯田左面是一个种植着芭蕉的山丘,梯田右面的山丘则种满了翠竹。一条小溪从翠竹林里潺潺流了下来。两个山丘均不高,看着却很开阔。此刻白雪覆盖,炊烟袅袅,别有一番景致。山丘相隔三五里路的样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福叔有事,急着回家,和叔同等告别后,便牵着马往左边的道路走去了。盘二伯则坚持要陪叔同进去雪儿的村寨找雪儿。
踏着雪,走过右面的道路,便穿进了竹林,叔同的心也跟着急切了起来。
就要见到雪儿了!雪儿看到我会不会兴奋得躲了起来了,会不会感动得流泪了,会不会冲上来不顾一切的抱着我了,不过,我是会冲上去不顾一切的抱着她的!叔同心想着。
顺着竹林中的道路走了一会,便看到一个高约三四米的拱形石门挡在面前。石门高大巍峨,令人肃然起敬。拱形的石头中间写着朱红色的“饮雪寨”三个字。
原来雪儿的村寨叫饮雪寨,多有意境的名字!叔同心想。
三人穿过石门,眼前顿时无比开阔。正前方是一个很大的平地,平地是由大块的石板铺成,中间生长着一颗有年份的高大树木,叔同叫不上树的名字来。盘二伯说,这平地,秋日里可以用来晒稻谷,节日里点上篝火又可用来族人聚会,而中间那颗大树有五百多年历史了,是银杏树。
平地的周围便是寨子里居民住的阁楼,一般是两层木质结构,宽敞舒适。几辆小轿车停在阁楼旁的平地上,其上铺满了厚厚的雪层,一看就知入冬以来就没有启动过了。几根高大的电线杆,立在一些阁楼后面,像极了站岗放哨的守卫。此刻正是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各种菜香味飘来,惹得叔同口舌发起馋来。
“好几个月没过来这边了,”盘二伯突然感慨道,“又多了几排新房子了。”
盘二伯顿了顿又兴奋地说道“走,带你们直接去雪儿家吃晚饭去!”
叔同点头,内心却是更紧张了。
三人穿进小巷,过了几排阁楼,来到了一个拐角前。
“看,拐角那里,褐色琉璃瓦的两层阁楼便是雪儿家了!”盘二伯说着,用手指了指。
叔同顺眼望去,却是心底大惊。这所有的房子都灯火通明,偏偏雪儿家没一点灯火,而且,油漆的透亮的大门禁闭,还上了锁。叔同内心不由生出了不详的预感,他开始担心起雪儿来。
“盘二伯,雪儿家里好像没人在啊!”小蝶也发现了这点,不禁问道。
盘二伯年纪大,眼神不好使,再定眼看了看,说道“咦,门都锁了!走,我们去她家对面的邻居家问问。”
盘二伯敲开了雪儿家对面邻居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伯。
“这不是隔壁村盘二哥嘛,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快进来一起吃晚饭。”老伯热情地说道。
“太客气了,老伙计,我想向你打听雪儿她们家去哪去了?这位年轻小伙子,叫叔同,想找雪儿哩!”盘二伯说着,“对了,叔同,快过来,叫三叔就行。”
“盘三叔,你好!”叔同对着雪儿的邻居礼貌道。
“你是?”盘三叔疑惑地看着叔同。
“我是叔同,是来找雪儿的。”
“是你!”听到说要找雪儿,盘三叔近乎惊异地说道。但惊异了片刻,却不再说话了,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也慢慢的暗淡了下来。
“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盘二伯看出了异样,急切地问道。
盘三叔没有理会,叹了口气,眼眶却变得湿润了起来。
众人看到这神情,都开始焦急了起来。
良久,盘三叔才缓缓地说道“雪儿这孩子,唉!从小就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照顾弟弟和家人了。”盘三叔接着又叹了口气,“不过,却是个命苦的孩子,就像她阿妈一样,年纪轻轻就受到老天的诅咒。她阿妈走到时候,她才十一岁,现在又轮到她了。长得太美的女子,老天也要嫉妒的,她们母女就是这样。”
叔同听到这话,心顿时悬了起来,“三叔,雪儿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盘三叔看了眼叔同,摇摇头,又兀自说道“太过美丽的女子是会受到上天的嫉妒,遭来诅咒的,她阿妈就是这样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去了。这种诅咒和美丽现在又遗传给了她。”
“你别含含糊糊了,快说雪儿怎么了?”盘二伯听不下去,急道。
盘三叔又凝望了眼叔同,才缓缓说道“雪儿一出生,就带了遗传病,她阿妈传给她的,最近这几年发作的很厉害,尤其是今年立秋以后。”
“遗传病!难怪雪儿妹妹身体一直羸弱,最近还经常晕倒。”小蝶像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说道,“我问她,她只说,是小病来着很快就好。”
“什么遗传病?难道不能医治!雪儿现在到底怎么了?”叔同着急得快要发疯。
“当年我问过盘大哥,也就是雪儿的阿爸。他一直不肯说,只说是遗传病,还说是家事不愿外扬,连我都不愿吐露。大哥当年带着嫂子全国各地遍访名医,都没有效果。”盘三叔说道。
“那雪儿现在怎样了?”叔同追问。
“雪儿被她五叔带走了,去了德国,说是看看那边能不能治疗,雪儿阿爸和弟弟也都跟了过去了,度完戒就过去的。”盘三叔接着述说道,“雪儿五叔是很早的大学生,年轻时就去了德国,前些日子回来把他们接走的。走之前,雪儿连路也走不稳,一直卧床不起。听雪儿五叔说,这种病,在德国动手术也很少有成功的,他们的医术并不先进到哪去。不过,好歹得试试。这命苦的孩子,可千万不要死在异乡!”
叔同只觉自己像是突然掉入了万丈深渊,崩溃的神情瞬间传遍全身,身体一软,便踉踉跄跄往后倒去。盘二伯和盘三叔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叔同有气无力地靠在盘二伯的手臂上,思绪混乱不比,却又像清晰异常。他顿时明白了雪儿过往的一切,明白了雪儿对自己的若即若离,明白了雪儿为什么不出到外面世界,明白了雪儿想用弹琴、看书来飞出人生的桎梏。
叔同想着想着,眼泪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雪儿去了德国哪里?我要去找她!”叔同突然直起身来,坚定地说道。
“别去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手机也停机了,就是怕有人去找她,”突然,盘三叔停下了话语,盯着叔同看了半天,问道“对了,你应该就是雪儿让我传话的那人!”
“传话,雪儿留下什么话?三叔请告诉我。”叔同急切而期待地问道。
“她说,如果有人来找,麻烦留个话给他。我说,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盘三叔模仿着和雪儿当时的对话场景说道,“她说,不能打的。我说,那就写封信,或留个字条。她说,也不能,他太感性,容易沉溺,留下字迹,会成为一种挂念。”
“那雪儿到底留下什么话了?”盘二伯心急如焚地跟着问道。
“她说,如若有人来寻,就说最好忘记,此生各自安好,若是有缘,来生可再续。”
众人听后,哀叹不已。雪儿有些唯美而简单的愿望,却只剩无尽的感伤。
突然,叔同抓住盘三叔的手臂,坚定地说道“以后,每月月末我会来这里,年年岁岁,直到她回来。若是她月初或月中回来没见着我,三叔要传话,叫她定要等我!”
这惹人怜爱的人儿,或许,已是埋骨异乡,或许,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