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和卢伊人一样收到邀请函的还有和他们一块长大的冯家小祖宗冯星辰,这小姑奶奶还是应届大学生,主要是陆凯征请了她爹妈,顺道就把她给捎上了。
小姑娘晚上没事干,跑到卢伊人这儿蹭吃蹭喝来了。
卢伊人用烤箱烤了一盘比萨当主食,又下了两颗上海青打成蛋汤,忙忙碌碌地弄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下来和她一起吃。
冯星辰手撕了两片香肠下来,搭着比萨边缘喷香厚实口感最佳的部分咬下去,抬头看见卢伊人一筹莫展的冷淡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咋啦?”
卢伊人无精打采地敲了敲随手放在餐桌上的帖子。
冯星辰是个人精,一看啥都明白了,抽纸把油腻腻的手指擦了一下:“现在很多情感博主都主张走到尽头的感情不要挽留,虽然令人难过,但真是实在,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了。”
卢伊人挑眉笑道:“你懂的倒挺多。”
冯星辰眼观鼻鼻观心,想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她温暖和安慰,一下子就变了口风:“你们俩虽然性格不互补,但能理解对方,就算是有误会,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昭雪,乌七八糟的矛盾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化。你看即使之前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也不过是二十六七岁,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都不知道爱的滋味呢。
“年轻啊,磕磕绊绊、烈火烹油,有这么一段来之不易、世之罕见的感情多珍贵啊。脾气差有什么关系?你一直是我唯一可以用性命来换的挚爱。如果注定这辈子都得见面眼红,做一对拌嘴的老头儿老太太又有什么不好的?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恶劣又糟糕呢!”
她手舞足蹈的,模样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卢伊人被她这么一说,心情一时间好多了。
她真的有太多委屈想倾诉了,简直是不吐不快,但无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不可以跟陆重淮说,因为在她眼里,陆重淮比自己聪明,一清二楚的事说明白了,对自己的自尊是一种伤害。也不能跟私交好的同事说,因为那些历史都是过去的事,不在那个环境,他们就不能理解,还会当她是无病呻吟。更不可以和陆重淮的那些好哥们儿说,因为这些都是个人的私事,她得在他的朋友面前维护他的形象,这是做人的底线。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谈及那些不为人知的难处。
“你见过陆重淮的爸爸吗?”她看着冯星辰,自问自答,“我见过。一个手眼通天的传统家长。看起来不过问儿女的事,却能从各个渠道知道,并按照他自己策划的路径走。他想要的儿媳妇不是能辅佐他儿子成就霸业的贤惠妻子,而是一个能调节他们父子关系的女人。可见陆重淮和他爸的关系很不好。”
“老爷子手段霸道,和他相处的时间少,很难让他感受到温情。以前每次见到我都笑着嘘寒问暖,那是因为陆重淮愿意听我的话,他能通过我把他的意思间接传达给陆重淮,也能了解儿子的动向。可有一天我突然走了,放在他眼里就无异于临阵脱逃了。
“星辰啊,人家是父子,再怎么吵都是父子。如果他是忠臣孝子,那我就是他爹派的卧底探子。他从一个充满叛逆和野性的少年成长为可以和他爹斗狠的男人,是我的骄傲,而不是伤疤。我从来都不后悔,只怕他知道我没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会难过。我是真的很爱他。”
冯星辰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消化完,不禁同情地感慨:“陆重淮真的好可怜啊,你真的不打算要他了吗?”
卢伊人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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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宴会那天,卢伊人还是准时赴约了。
陆重淮估计也知道商人们唯利是图的秉性,没有他领着,她根本就没机会认识谁,她也不图谈交际拉人脉,而是去见陆凯征的。
她之所以能拿到这张帖子,恐怕也是老人家的意思。
卢金海在世时在化工领域颇有建树,凭借一纸配方在D市垄断了整个产业,可谓一家独大。
可在此之前,卢家的家底并不殷实,甚至祖辈都没有从商经验,半路出家下海捞了一笔,几乎是一夜暴富。卢伊人也就从平民女孩变成了独宠一身的小公主,从实验小学转入北港中学。
她无非是众多有钱人家千金中平凡的一个,直到见到陆重淮,她才明白富有和非常富有有什么区别,衣食无忧和富可敌国到底相差多远的差距。
那就是别人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候,已经有成百上千的人献上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她没有把一切与配不配联系起来,只当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和幸运,接受他的馈赠只因自己高兴。
她也没有考虑过万一有朝一日他移情别恋,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从前每每陪他当嘉宾出席某个隆重的盛宴,都会因从与他交流的各界精英们嘴里蹦出的高端名词感到尴尬窘迫,之所以没有自卑,不过是清楚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他太强大了。
那时陆重淮尚未扛起肩上的责任,却给予她身为女孩应有的骄傲与清高,他让她成为其他少女羡慕嫉妒的榜样,成为其他男生遥不可及的对象,自始至终也没有逼迫她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情。
是她自己慢慢意识到这种差距日益明显,才努力尝试过他的生活。可当她知道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惶恐地发现,已不能全身而退了。
陆凯征邀她参观家里嵌满玛瑙的天花板,坐大气磅礴的林肯加长,喝鲜润清亮的嫩绿新茶,非但没有把她从陆重淮身边清走,反而交代给她简单易行的任务,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陆家人。
如今想要在D市立足,不但面临陆重淮的挑战,还得接受老爷子的审阅。
宴会在靠近郊区的庄园举行,平时没人住这儿,就是开展重大活动时撑面子用的。
到场的政商名流果然都是耳熟能详的大人物,陆重淮穿着西装三件套,暗条纹领带严谨地系在胸前,烫金色的镂空袖口闪闪发光。他是今天的主人翁,也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在人前表现出的冷静持重是她不习惯的模样。
卢伊人把准备好的贺礼送给他,并未施以过多的眼神交流。借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远离嘈杂的开阔处,梳着大背头的管家已经恭候多时:“卢小姐请随我来,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也就不意外了。她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还是不着痕迹地攥住了袖子。
陆凯征穿着宽松的白袍子在后院打太极,一招一式标准正统,一直等二十四式全部打完,沉气并腿,才接过手帕擦了擦汗。他的余光扫到卢伊人,打招呼的神色颇为慈祥:“丫头,好久不见啊。”
她十六岁起就和各式各样的商人打交道,不怕唬人的花架子对她刀剑相向,就怕老爷子这样的狠角色对她笑。尤其是在鹅卵石上站了五六分钟,脚底都是麻的,手心里细汗涔涔。她定了定心神,才得体地笑道:“本想问候您近来是否安好的,在这儿看了几分钟,也不用问了。”
陆凯征眉眼和善:“陪我老人家走走?”
卢伊人自然不敢拒绝,强挤出一丝笑意:“好。”
逞强的后果就是陆凯征穿着一双黑布鞋在铺满鹅卵石的地上如履平地,而她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还得时刻小心脚下的石头。
这么走还不算完,两分钟后,陆凯征突然状似无意地道:“前几天令珊跟我说,你一回来就把我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叫我当心红颜祸水,不防着迟早会出问题。”
卢伊人心下一跳,倏然抬起眼皮,旋即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见招拆招地化了话锋:“他被我蒙了眼迷了心,不是还有您吗?如果您这家业能被我简简单单就给毁了还能走到今天吗?我要有这能耐,也不会把自己给困进去了。”
她这么半是示弱半是恭维地说完,陆凯征立即说:“我明白,这和你没关系,是他自己一时冲动才做了糊涂事,所以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许多年不动粗,下手也没个准。”
刚才她撇清嫌疑的时候把责任也摘得一干二净了,老人的精明之处就在这里,钻进一个套,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套在等着,她一时就沉默了。
陆凯征没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看她的表情:“怎么?他没和你说?”
老爷子背着手,慢条斯理地称赞:“这么说他还算个男人,报喜不报忧,能忍。”
她屏息凝神了半晌,才又看着目光矍铄的老人,不卑不亢却也算不上忤逆,护短道:“这么多年您都抓准了我是他爱的人这一点让我为您做了不少事,但您似乎忘了,我还是一个爱他的人。可能和您的爱不一样,却分毫不少。”
这一刻,她站在了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