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再见叶岑（1 / 1）
琰雅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每天即使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可以做到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气到尽头只想笑，嘴角禁不住浮起一丝从琰雅那里学来的嘲讽：煌琰雅，我不会纵容你，却可以成全你，你想要怎样便怎样吧。
这种冷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一行人到了天煜，苏子信为众人安排了一个隐秘而不起眼的住处住下，找了个我和琰雅二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
“殿下，相国二小姐也在此处，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她来言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商议。”
相国二小姐——听着这个久远的称谓，我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叶岑么？
见到我的时候，叶岑也显得非常惊讶。
“小……纹熏，你怎么会和三皇子在一起？”
面对还对我保留着初印象的叶岑，我有些尴尬：“咳，叶岑，三殿下已经知道我的真名了。”
叶岑的惊讶又扩大了一圈，很快，她脸上的神情重又恢复郑重：“想必这其中渊源申深，不过殿下，小女子托人辗转联络上苏大人，请求与您一见，实乃另有要事。”
面对叶岑的郑重其事，琰雅脸上的神情说不上重视，甚至难见一丝好奇的探究，他用手轻轻弹了一下衣袍，好整以暇地抛出两个字：“请说。”
叶岑看了我和苏子信一眼，像是有些介意还有别人在旁，略微挣扎一番后便放弃了进一步的要求，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诉求道：“殿下，请你救救叶兰。”
我被这惊世骇俗的开头呛了一大口茶水。
叶岑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再开口语气带上几分焦虑：“殿下，请相信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冒冒失失地前来对您说这样一番话。但我那对您痴心一片的姐姐，确实已因为突变的婚事萌生了死志。”
在我的心境中，我看见自己握着的茶杯刹那间裂成了碎片。我无法不控制自己死死地向琰雅看过去，希望在他身上看出和我同等程度的震惊和意外，然而，他身上只有一派彻头彻尾的无动于衷。
叶岑看琰雅没有言语，也许是觉得有必要继续解释得清楚一点，马不停蹄地倒出一大堆前因后果：“姐姐素来含蓄温婉，心事都不表在面上，即使是这样，想必殿下也看得出来她对您的一往情深。您和她的婚事本是雅容夫人还是贵妃时向圣上亲请，虽然经过一番波折才定下来，但也正印证了好事多磨的说法。虽还未及下聘，但您和姐姐庚帖已换，加上长久以来的情谊，姐姐早已把您视作她的准夫婿。得知您被圣上错定罪名，姐姐心急如焚，圣上接着下旨更改婚配，将她指给太子，更是令她悲愤交加，如此竟一病不可收拾。姐姐一心系在殿下身上，说她今生只嫁一人，若是此人不得嫁，那么提早了却此生再等来世也不是不可，出此言后就开始拒绝服药，以至病重，竟有韶华早逝之兆！”
“知道殿下平安，小女子大松一口气，我一直坚信圣上只是一时听信奸人的谗言，待到殿下平安返宫，圣上看到殿下一定会喜悦，进而为殿下解除一切罪名，届时您与姐姐的婚事也会自然而然地恢复。但姐姐病重，且隐约已有死志，小女子怕她难以熬到那一刻，因此才恬不知耻地跑来，求殿下赐予身上信物一件，好让我带回交给姐姐，以助她求生！叶岑知道这个要求很荒唐，但为了姐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现在姐姐是否能重燃求生的意志全看殿下了，请殿下救救姐姐！”
叶岑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完，在她语毕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屋子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她偶尔抽泣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我尚在震惊中不能回神，然而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回放出琰雅过生日时小席上的那一步步，叶兰流连在琰雅身上含情脉脉的眼波、琰雅母妃为他们夹的那对比翼鸡翅、以及信白拼命警告我要远离他的三哥……该死，为什么信白当时不直接告诉我他们以及订婚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个人人都知道的消息？！
苏子信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只一个眼神接触，我便明白，他在同情我。
屈辱、悲愤、不甘、嘲讽……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冷静，白夜你要冷静，我对自己催眠一样滴反复说。
我转向琰雅：“你有……婚约？”光是开口问出这个简单的问题，我已觉得十分艰难。
琰雅依旧维持着冰山美人的形象，一旁的苏子信微微上前一步道：“三殿下与映潭郡主佳的婚事乃偶天成，早已是众所周知的美事，任何明眼人应该一看便知才是。”
我听出来了，这是在说我没有自知之明。
叶岑转向我，看着我一脸的异样，虽然她在伤心的当口，这会也免不了十分惊讶，低声对我说道：“小夜，你不知道么？你在宫中待了那么久，听姐姐说还出席过三殿下的辰宴，怎么会连这件事也不知道？”
我看着仍然像一块冰一样沉默而没有温度的琰雅，忍不住咧开一边嘴角笑了。
“小夜，你笑得好诡异……”叶岑看看我，再看看琰雅，走到我身边将我拉了拉，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虽然不知道你和三皇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是皇子殿下。”
我连脸上的这一丝表情也做不出来了。
是啊，连一向不可一世的相国大小姐，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姐姐，装作初次相逢一样向当初在酒楼里和自己龃龉的男人低声下气，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自己的小脾气呢。
我在心里冷笑两声。
“既然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到现在才知，也真可以算是瞎子一枚了，像我这样不辨事的，还是不要打扰各位商量大事，我先走了。”说完，脚下腾起一阵风，我大跨步像外走去。
“站住。”琰雅终于发话。
“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我没有转身，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
“不如你先说说你和白庭筠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再告诉你我和人订过婚的事。也许这样比较公平，你说呢？”
我听到的是魔王的语调，冷酷，从容，冰山一样的温度，满满的压迫感。
我愤怒地飞旋转身，看到的首先是叶岑瞪着一双奇大的眼睛看着我，不由一愣，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我亟待喷发的怒火：“你跟我提公平？你对我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公平的了？！”想到船上差点被强的那一幕，我忍住上泛的心酸。“我和白庭筠从来没有逾越过君子之交，他处处以君子之礼待我，即使要救我出火坑，都会先问我一声愿不愿意！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像某人一样，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边隐瞒婚约之实！”
琰雅的眼底渐渐燃起一丛红色的火焰，他适合的语调越发冷酷，嘴边的嘲讽的笑意就越浓厚：“救你出火坑？原来我对你来说，是一个火坑么？他真那么高洁，对你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白夜姑娘，你不觉得你手腕上的铃声很刺耳么？”
我一愣，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一阵叮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叶岑的眼睛一下瞪得更大，死死地盯着我的手腕处。
我摇摇头：“煌琰雅，有时真的觉得一个三岁小孩都比你更成熟。你真的要把一个随手赠予的小玩意和婚约相提并论吗？”
“我累了，你们请便吧。”不等众人再有所反应，我已径直走到门外，彻底退出所有人的视线。
一夜无眠，只有心火炽盛的煎熬。
还不容易熬到天亮，反而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日光大盛，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起来梳洗，发现房门下塞进来一封信件一样的东西。
有一瞬间我竟想，这是琰雅在向我和解。下一秒我就忍不住嘲笑自己，白夜啊白夜，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笨，你都快把脑子输掉了。
我捡起信拆开，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每看一行，我的心就一点一点往下沉。
信是叶岑写的。
『白夜，
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絮絮叨念我的□□吗？
还记得我情窦初开，一念多年的人是谁吗？
姐姐和三皇子情投意合，如今生生杀出一个你。
我将自己最隐秘的心事、最心恋的对象向你启齿，却得知他或已心系于你。
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姐妹。
从今日起，愿你我再不相见。
叶岑字』
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泪水还是在我读完信前一滴一滴落了上去，我将已经湿了的信揉成一团，轻易撕成了纸糊。但转眼马上又后悔了，觉得肯定是哪里看错了，这怎么可能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朋友写的呢？也许信是假的，是苏子信写出来的，我应该再多看看签名……可我也不知道叶岑的字迹应该是怎样的……
为什么？人生已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