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雅容夫人（1 / 1）
日子波澜不惊地又过去五天，这天英亲帝忙了个通宵，我也跟着陪了个眼通红，有种做高级苦力的欲哭无泪感。清早皇帝洗了把脸就去上朝，我终于得以解脱地搬脚回芙蓉宫。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前面遥遥立了个女人的身影，背对着我朝宫里探望，旁边还跟着一个丫鬟，见我也不行礼，反而用肆无忌惮的目光像扫描机一样把我从头看了个尾。
自从我在芙蓉宫住下，来的最多的人就是假装经过，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的八卦党，目的不为别的，都是为了传说中的红发。成为侍笔女官后，我得带着和官职相配的官帽，怎么拢还是会在后面垂下大部分头发，想藏都没得藏。我真是受够那些偷窥的目光了。
我一夜未睡，心情正处于狂躁的边缘，感觉这人是撞枪口上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家宫殿没我的漂亮是不是？”我恼火地冲这两个女人的背影喊道。“走开，别挡路。”
女人闻声身子微微一动，一悉紫色宫装丽袍沙沙作响，身形缓缓扭转，露出一双杨枝玉露一样的眼睛。
她眼睛以下的部分蒙着面纱，但单看这一对眼睛，也够了。
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单凭眼睛就能美得倾国倾城的？她能。
然而这样一双美妙绝伦的眼睛里并无太多欢快的感情。“你就是叶……皇上身边的侍笔女官？”她将我从头看了个尾，静静问道。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我才陡然发现她很像一个人，这凤眼，这尖鼻，和芙雅简直一模一样。先前光顾着欣赏她的美，直到她开口后才发现，就连声音也和芙雅无差，只是更老沉洗练一些，没有芙雅的调皮。
看她的衣着高贵，气质又不凡，偷窥被发现还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小女子正是刚获封不久的侍笔女官，不知您是……”
一旁的丫鬟一个上前，道：“此乃皇上的雅容夫人，你应该赶快向夫人行礼。”
“不必。”女人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横在那丫鬟面前，“有礼未必有心。这些东西我看得还不够多吗？”
我被最后一句震到了，再看她不免带上几分敬意。
“不知夫人来这有何事？”我问。她一尊贵的夫人，我跟她非亲非故，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跑来，不知要干嘛。
“我想在这宫里四处看看，女官介意吗？”她向宫内深深看了一眼，眼神竟是既眷恋又向往。
难道她以前也住过这？还是……她是芙雅的姐姐？反正宫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看着她满脸的请求之意，我欣然应允了。
从中庭到里屋，再从里屋的大厅到卧室，每一个地方雅容夫人都要走到，她的右手一直保持微微伸开的姿势，指尖在群花间轻轻拂过，又在案几上不着痕迹地略过，最后走到桌上那张古琴面前，她像被钉住一样痴痴看着那张琴，良久，玉指轻轻压上琴弦，眼里波光流转，几要滴下泪来。
“夫人，你还好吧……”我见状况不对，不觉出声。
她听见我的声音，收了手，转头望向窗外，再看我时神色已定。
“我没事，只不过这么久故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
“这里以前是……”
“是我女儿的旧居。”
“……”
她竟是芙雅的母亲！天！这皮肤，这体态，她像是个妈吗？！我在心里难以置信地嚎叫。
只听她接着说：“五年了，自从芙雅离开这里，芙蓉宫一直空着，人人都视这里为不详之地，避而远之。皇上也不许任何人擅自闯入，有时我思女心切，想进来看一眼她种的花也不能遂愿。五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再进入这里，看见一切竟还和先前相差不大，心里宽慰不少。”说道这里她自嘲地一笑，“也许你会笑话我的妇人之念，不过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真实想法，不管怎么样，谢谢姑娘让这里还维持着原样。”
一番话说完，我已经被感动得不行：“夫人言重了，我也是做女儿的何况……”想到芙雅在天心宫里的凄然样子，我咽下了嘴边的话，此时告诉她芙雅的情况，只怕这位脆弱的母亲会一时承受不住。“今后夫人想来这里可以随时来，不必介意。”
“多谢女官。”她动情地握过我的手，眼中隐隐又有泪光。
我被她看得有些窘迫，轻咳一声道：“不用叫我女官，叫我纹薰就好了，小女子姓叶，名纹薰。”
“叶姑娘果然是个好人，先前听雅儿说起你就觉得你聪慧可爱，今天一见果是如此。”
“谁？”雅儿？我可不认识什么雅儿，搞了半天雅容阿姨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皇儿琰雅，小名叫雅儿，呵呵。”雅容阿姨慈爱地一笑。
“……”
我早该想到的……既然她是芙雅的母亲，芙雅和琰雅又是双胞胎，那么她当然也是琰雅的母亲……只是，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呢……
如此温柔的一位母亲，实在难以想象会生出琰雅这么暴戾的儿子。
“厄，请问……三殿下都跟娘娘说过我什么啊……”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会在别人面前说我聪慧可爱之类的赞词。
“雅儿一回宫就和我说他发现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活泼有趣。他提到你的时候总是开心地笑，那时我就想能让雅儿这样笑的女子一定不一般，果然不久她就做了皇上的侍笔女官，今日一见更证实了我先前的想法。”
……活泼，想必在朝阳轩对他肆意指点、之后大闹天香楼这些事都让他印象深刻；有趣，嗯，估计他从虐待我的过程中是得到了不少乐趣……
阿姨啊，难道你没发现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是多么邪恶的么？想必这位一心爱儿的慈母将琰雅恶魔般的奸笑全看成“开心”的笑，我无语凝噎。
雅容阿姨看我神色痛苦，误解道：“看叶姑娘是刚从御书房回来，陪圣上熬了一宿？”
罢了，不顺水推舟还能怎么办，跟她说其实你儿子的真面目是恶魔？
“是，圣上励精图治，都有些劳心劳力过头了……”
阿姨眼中微有波澜：“从前他就是这样……”话到后面却没有了，半响才接道：“还请女官照顾好皇上。”
“我一定全力为之。”
她点点头，“那就不打扰叶姑娘休息了。”
话说这么说，阿姨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定定盯着桌上的那张琴，眼中是无限流连。
我立即领会，对她说道：“公主的琴放在我这也是放着，我不懂音律，这张琴既是公主旧物，就请娘娘拿走吧，留做纪念。”
雅容阿姨感激地看我一眼，吩咐丫鬟抱过琴，道：“叶姑娘你知我心意，多谢你了。”
我赶紧推谢，正欲将她送出屋外，忽听她又说道：“这个月十八是雅儿的生辰，就在后天，辰宴摆在雅容宫，女官也来与我们一聚吧。”
吓？琰雅的生日宴？这种事我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不了，我只是个外人，身份低微……”
“女官这是说的什么话，有我在，谁敢对你身份说三道四，何况你虽官品不高，但却是皇上身边的近侍，没人敢看轻你，这点你不必担心。至于外人一说，就更是多虑了，雅儿的生日宴一向只邀亲近的人来，外不外人都是我们说了算，既然现在本宫邀你，就不存在外人这一说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我顿时哑口：“这……我……”
“叶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雅容阿姨看我万分为难的样子问。
“……好的，我会去的……”我艰难说道。
难言之隐……我确实有难言之隐，我想说除了过生日的这个人外我都ＯＫ，您给换个人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