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十六章(1 / 1)
得仙人之旧馆,感吾生之行修,何申雅怀,未尝不临文嗟悼;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每有会意,亦足以畅叙幽情。
这番肺腑之言来得出乎意料,秦淮虽心有不忍,但也无法如那蓝衫女子一般不再过问。“明明面无表情,却觉得恍然间听到了他灵魂深处传来的恸哭,宛若厉鬼般朝天发出泣血的嘶喊。”回过神来轻叹一声,秦淮再次开口,依旧明朗含笑的声音中却多出了些柔和,“护法不必如此,杀人与被杀都要有所觉悟。离尘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爱剑成痴,所以藏剑;欲回护想回护之人,所以执剑;大道三千,所以选择以杀止杀。虽知被某些蝼蚁所不齿,但也无愧于心’。”说到这里,女子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弯了一对精良的狐眸,“诚于剑、诚于人、诚于心,大道三千,何必计较许多。”
碧落闻言猛然看向带着清浅笑意的白裙女子,微凝的剑眉慢慢疏散,随即便点了点头坦然回应:“这话不错。”男子垂眸斟酌了一下措辞,略微顿了顿又道,“秦捕头,在下有一冒昧猜测,不知……”
“但说无妨。”秦淮点头应下。
片刻犹豫后,碧落谨慎的询问:“秦捕头提到的……‘离尘’,可是传说中的那位铭终殿主——‘送葬人’殁离尘?”
还不待秦淮回过神来,白亦寒蓦然转过头来,此时女子本就冷凝的眉宇瞬间染上阴霾,锐利的眸子闪过嘲讽,唇角亦勾起了凛冽的弧度:“你不配提他的名号。”
听到这句话,秦淮并没有感到诧异,她知道白亦寒此举不过是在捍卫,捍卫那个让她心存敬意的男子。不得不说,殁离尘得到了白亦寒的尊敬,得到她身为杀手的崇高敬意。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的故事了……且暂不表。
话说回来,天湛坛主身处内阁,归水墨左使麾下,然而内阁言商,再加上江湖中对殁离尘的话题少之又少,这与其含而不漏的行事作风及其相符,所以这位天湛坛主对这个人进行了完全的蔑视。
“陌生的小人物不应该出现在如此严肃的案情内。”天湛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白亦寒的眼中充满了挑衅,“白女侠是……”
利刃的破空声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平日黑烁的眸子此时彰显着女子的愤怒,白亦寒定定的立在原地,阳光投射进木窗而打出的阴影斜斜的将女子半张脸孔遮蔽。
对面,天湛一动不动,但鬓角的冷汗反射其心底的恐惧,一丝血红自颈间滑下。
“白……”
“小寒,我想这位天湛坛主并未过多的涉及江湖之事。”秦淮毫不犹豫的出声打断碧落的话,温婉和善瞬间转为冷笑,墨色的眸子眯成危险的弧度,“就算早已步入江湖,恐怕也仅是泛泛之辈罢了,不要弄脏你的剑,水煞没有那么廉价。正因为寸步不让,所以才称之为尊严,跟一个连尊严都舍弃的人拔剑……小寒,不得不说你变笨了。”
白裙女子一番话含褒带贬、夹枪带棍、指桑骂槐,不可谓不说是狠辣之极。
“失礼了。”白亦寒了然点头,利落的还剑入鞘,退回窗边再不言语,仿佛刚刚那个愤怒伤人的不是她一般。
秦淮满意的点头,明亮狡黠的狐眸内种满了柔和的笑意:“小寒不愧是做杀手的,如此任性也亏他能这般安然的接受。不过今天这事……看我回去不告你一状!”
“随你。”
无所谓的态度并没有热的白裙女子不悦,随即秦淮转头看向刚刚打算说话的男子,秦淮的声音淡淡传来,仿若随意而语,“碧落护法想说什么?”
这句话秦淮说的轻柔婉转,好似满蕴情谊,但碧落听入耳中却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直淋下来,四肢百骸无一不冒出冷气!
这话让他怎样回答?!你都说了杀手任性,直接间接地‘教训’过了,也表明这件事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还要他说什么?!
“在下只是向问秦捕头,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从我二人处了解的?”碧落的话语中透着丝丝疏离。
“如果没事就速速离去?”想到这里,秦淮挑眉道:“碧落护法这是下了逐客令?”
“不敢,秦捕头言重了。”碧落垂眸,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沉稳的男子。
“呵呵。”悠然轻缓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说着,身着月白衣衫的男子如风中旋舞的树叶般,轻轻从门外飘了进来落在众人面前,男子脸上隐约现出一抹柔和又温雅的微笑:“流烟来迟了。”
碧落与天湛两人心下一惊,他二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顾流烟的来访,他若是杀手……呵呵,堂堂沉月阁的护法坛主怕是早已身首异处。此人,端的可怕。
“流烟,你……”秦淮看着来人一副“早知如此”的了然神情,微微挑眉,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舌尖上打了个转儿,生生换做了别的,“来的正是时候。碧落护法与天湛坛主‘十分’配合,我们已打算告辞回去了。”
“是这样啊,那流烟到是来巧了。”银发男子勾唇浅笑,“既如此,咱们这便会吧。”
“好。”秦淮点了点头,对桌边的两人道,“碧落护法,天湛坛主……不,虽然委任状还没下来,不过板上钉钉的事,也不会太过敏感,所以还是称呼丹青右使吧。天色不早,我三人这就回了,多谢二位的配合,如果想到什么,可至青枫阁再叙。”
“不送。”碧落、天湛起身抱拳恭送,见三人出了牡丹阁的院子,才舒缓了压抑在心底的气息。
“此三人关系颇深,亲密异常。”碧落抿了口微冷的茶水。
天湛闻言,不屑轻哧一声:“碧落,你不要忘了,阎君早已将秦淮纳入了其保护范围,况且……你应该知道,这几个人同居天外楼,包括那个被带走的司未央。”
“那又如何?”碧落眯了眯眼。
“还那又如何?!”天湛拍桌而起,声音愤怒急促,“你当真不知?!”
“知与不知,有何区别。”碧落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也不理天湛,扶手出门,“难得糊涂罢了。”
“哼,你这是有意偏袒,待阁主归来,别怪我在阁主面前告你一状!”放下狠话,天湛跳出而出几个起落之后不知往何处去了。
“鹿死谁手,咱们拭目以待。”碧落脸上挂起了晦涩不明的笑意。
秦淮几人回到青枫阁后,三言两语将自己这边的情况介绍了一下,随即正厅之中便蓦然陷入一片寂然。
“怎么?”秦淮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女子转头看着桌边的叶葬花面无表情,薄唇紧抿成一线,垂目紧紧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那青砖盯出个裂口来,不禁心急起来,“傲天,你说。”
“也没什么,黄泉护法与天灏坛主都否认自己杀人。”君傲天施施然的摇着扇子,“虽然有些话不尽属实,但……我相信了而已。”
“你信了?”白亦寒冷眼挑眉。
“是啊,我信了。”君傲天大方的点头承认,“为什么不能信,只因为其中夹杂着谎言?”说到此处,君傲天话锋一转,“恩……看你们这表情,难不成……小寒你们三人也……”
“别说了!”叶葬花重重的拍了桌子,茶盏翻倒茶水四溢。
骤然安静的正厅中,一股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
白亦寒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水煞长剑掷于桌上:“任谁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顾流烟轻叹一声,无奈扶额:“要不要坐下来谈谈?”
“欺骗分很多种,有些是善意的谎言,贴心的安慰可以达到很多必要的效果。。”君傲天将价值不菲的折扇收起放在桌上,“然而,事实的真相有些时候让人很难承受,比如,碧落和天湛。”
对,就如同他们避重就轻,善意提供了修改的事实一样。
“还有一种,就是组织好的谎言,这类谎言是早有预谋的,以欺骗为目的,以隐瞒为手段。通常都是损人利己,不过这类谎言比较好识别,不难被看穿。”叶葬花笑得一派妖娆,接着君傲天的话继续说,“就像那黄泉与天灏。”
没错,就像黄泉与天灏的过激表现一般。
“还有一种谎言,这也是人们最无法预料和控制的一种。这种谎言很奇妙,仿佛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顾流烟伸手捋了捋鬓边长发,声音低柔,“无尽的变化,而且永远充满了神秘的未知感,一如在下。”
充满了未知?
是了,跟顾流烟神秘的身份与莫测的言行几位贴近。
“如果这三种谎言都能被你看穿,那会是什么感觉?善意的谎言水落石出,有组织的谎言不攻自破,最奇妙的是,就连那未知的谎言,都会在你面前暴露无遗。你能想象吗,顾先生?”叶葬花凤眸微眯,凌厉的冷光直直射向稳如泰山的顾流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顾流烟浅笑,眉目和善宁静。
叶葬花柳眉轻挑,语含幽怨:“流烟,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们吗?”
“呵,小花儿想知道什么,流烟定然……如实相告。”说着顾流烟看向红衣女子,眸中脱出丝丝认真与严肃。
“葬花,不要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啊……”秦淮无奈扶额,轻叹一声又道,“流烟的事可以晚些再说。”
“小淮,还有什么可说的啊。”叶葬花扬眉娇笑,低柔的吴侬软语带出丝丝魅惑,“除了刚刚说的碧落、黄泉、天湛与天灏四人外,剩下的不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吗?”
“在平日看来,不说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若是放在此等环境,却还这般正常才会被凸显。”君傲天施施然摇着手中折扇,好不惬意,“况且,看流烟的意思,她的话……似乎并无纰漏,这样就更为可疑了。”
“确实。”白亦寒点了点头,也不收回之前从不肯离身的水煞长剑,任其静静地摆在桌上。
秦淮闻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伏在桌上:“也是,未央的举动太过明显了。”
“他那是做贼心虚!”叶葬花似是对司未央的某些行径很是不齿,“小淮,咱们是不是去跟他谈谈?”
“去谈谈?”君傲天诧异,“不是应该传唤他过来喝茶吗?咱们过去的话,这也太降身份了啊,小花儿要三思。”
“都怪你当初把影刃赶回去,说什么怕他家阁主受惊,现在好了,没跑腿的了吧!”叶葬花堵着口气,毫不留情的揭露君傲天的“恶劣行为”。
秦淮也不插话,只是侧头看着面带浅笑,不论何时都没有试了气度的顾流烟。
“小淮想知道些什么?”顾流烟仿佛看穿了白女女子刻意隐瞒的心思,“但说无妨,也许……在下可以回答,也说不定。”
“流烟,你是不是知道、不,你是不是与离尘……”思量片刻,秦淮终于开口,“你与离尘熟识已久?”
“小淮未免太看得起流烟,流烟不过江湖中的微末人物,怎会与铭终殿主熟识。”顾流烟失然哑笑,“小淮莫要打趣在下了。”
“当真不熟?”满眼的怀疑。
“当真不熟。”顾流烟郑重的点头回应。
秦淮收回审视的目光,垂眸:“罢了。”
“小淮应是知道的,江湖中人以剑论交,浊酒一杯,千金一诺,即成生死。但在下……要的却不过是清风朗月下,吹一曲箫音,泛舟山水间,听风待雨。晨起时为爱妻画眉,入暮磨墨,灯下作画红袖添香,无需琴瑟和鸣,只要平安喜乐,恣意散漫的生活罢了。”说着,顾流烟侧头看向窗外,接下来半响无语,并非无话可说,只是在心底默叹,“世间该有的我都有了,钱财荣耀名誉地位,但我并不要蒙着尘埃的人生,不要散发着铜臭的享乐,不要充斥着欲望的朋友。”
“我明白了。”秦淮沉默。
虽说这只是两人之间无关案情的简短对话,但顾流烟这一番话,确是让所有人震撼。
“顾流烟,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又没逼着你!”叶葬花脸颊上带着红晕,魅惑的吴侬软语多出了丝丝娇俏之感,“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江湖上哪里还有比天外楼更恣意的地方啊,不准乱想!”
“是是。”顾流烟浅笑,深邃沉黯的眼底闪过点点流光。
君傲天看着顾流烟如此姿态,出言戏谑:“皎若夜月之照琼琳,灿若晨霞之映珠浦,不得不说雪衣神算当真好相貌。”
“哈哈哈……”叶葬花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对对对,傲天说的是,流烟好相貌。”
顾流烟叹息般的摇了摇头,沉声道:“在下相貌虽……美,但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那位美人。”见众人好奇的看着自己,顾流烟看了看似有所觉的秦淮,轻笑两声朗声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娉婷身姿,雪纱清美,似裁云一片;长发曳舞,丝丝缠绵,半张薄纱勾勒芙蓉面;其动兮,回风舞雪,其静兮,玉润冰琢。明眸善睐,凌光莹动,靥辅承权,瑰姿艳逸。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流烟有幸见之,此生难忘。”
“天下竟还有这等美人?!”叶葬花瞪圆凤眸,红唇微张,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秦淮垂首扶额,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子渊流烟认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流烟认识什么美人。不过……唉……都怪他那张祸水脸……
“小淮也见过吧。”君傲天合起手中折扇,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转头看向悠然的银发男子,君傲天笑得颇是意味深长,“流烟,此等美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再说了,第二杀手尚在,你可不能脚行二船啊。”
顾流烟无奈摇头,他深知君傲天就是如此个性,也不愿与之争论。但第二杀手可不是好消遣的……
“君傲天。”冰冷漠然得女声骤然响起。
秦淮见叶葬花那边没了动静,微微蹙眉:“葬花、傲天,你们想见那美人?”
叶葬花晶亮的眸子马上看向白裙女子,连连点头:“想看想看想看!”
“可以是可以,不过……”秦淮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大部分见过的人,他们坟头上的草估计已经比你还高了,你确定还是要去看?你要是点头呢,此案结束之后,我定寻个机会让你们一饱眼福。”
“美人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君傲天一把将刚要有所动作的红衣女子拉回怀中,“有句话说得好,无福消受,艳福更是如此。”
“既如此……”秦淮收敛了笑意,正色,“根据之前的推断,那位大人安排的脚色可不只是这一个。”
“天澈。”白亦寒并没有对刚刚打断自己话的事耿耿于怀,冷冷的抛出一个名字之后,拿起桌上的剑又靠回窗边。
“我也怀疑过他。”叶葬花收起玩闹的心思,神色凝重,“紫陌遇害当晚,不,应该说是紫陌被害时,并不在赤烨阁中。而恰巧的是,天澈在同一晚去见了红尘,至于见面地点……便是银剑阁。那个时候也曾想到,红尘与天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而天沐那时又在何处。”
“结果红尘的死让事情陷入了僵局。”君傲天接着叶葬花的话继续说道,“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既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确定了天沐的身份,那么紫陌与红尘的死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天澈与天沐联手杀了紫陌、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