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八章(1 / 1)
顾流烟笑着走了过去,拍了拍面带诧异,已经愣住了神的季凌云,向着面前的人道:“你怎么也来了?”
此时,化身为杀手阎君的周子渊,淡淡的扫了一眼季凌云,道:“赴宴。”
秦淮听罢,立即将头微微地低了下来,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身边的红衣女子见状,柳眉轻挑,她知道秦淮是想用这个动作遮住她满含笑意的唇。
季凌云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急忙道:“阎君大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过家父已然……过世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季凌云反应慢,毕竟他虽然派人去请了这杀手,但压根就没指望他能来,这可真是比六月飞雪还不能让人接受。
顾流烟笑道:“季庄主,他就交给我吧,庄主且落座。”
“麻烦先生了!”季凌云闻言连忙点头,好像生怕顾流烟下一刻就反悔。
顾流烟陪着周子渊走到秦淮身边,叶葬花识趣的起身让座:“请阎君大人快快上座。”
周子渊冷淡的扫视了一眼桌上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司未央的身上。
即便是毫无温度可言的眼睛,却只在这一瞬间,司未央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强劲剑气直接铺面而来,致使呼吸都有些困难,就连背后,都已经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冷汗。
正当司未央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君傲天哈哈而笑,介绍道:“这位是‘雅判官’司先生,他是与我们在祝寿的官道上相遇的。”
周子渊将视线移到叶葬花身上,却是没有说话。
叶葬花也算是经历了几载风雨的江湖人士,但面临第一杀手的迎天剑气,身体微抖,声音轻颤,强笑道:“阎君大人明鉴。”
“知道了。”周子渊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
紧接着,他便又看向秦淮,眼中泛着几分的冷凝与冰寒。
秦淮续了杯茶,举起杯笑道:“在下这里有个疑问,想要问问阎君大人。”
周子渊闻言,仍旧看着秦淮不语。
秦淮笑了笑,道:“阎君大人既然出现于此,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落枫山庄,高手。”周子渊的话将气氛推至白热化。
“葬花,你先将事情跟阎君大人说一下。”顾流烟侧头示意红衣女子,“秦捕头,可以继续了。”
“好,刚刚说到天蚕丝、蝉翼刀、水煞剑、素白红绫、无名短刃还有风吟剑。”秦淮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浅然而笑,“那么我们来一一排除吧,首先是……天蚕丝。”
“我若有心为之,恐怕……”顾流烟的声音依旧低柔,仿若淙淙温河之水。
众人听后不语,若是一般人他们还能反驳,但雪衣神算顾流烟的话……几人心照不宣。
“看来大家没意见,那么下一个,水煞剑。”秦淮看向冷漠的蓝衫女子,“亦寒?”
“我要是杀人,你跑得了?”白亦寒单手抱剑,连眉角都没抖一下。
天下第二杀手,冷血蓝衫白亦寒,她杀人时绝对不允许第三人出现,但凡被发现的无辜人士,均被灭口无一例外。传言中最多的一次,她一夜之间灭了塞北伏虎帮,共三百七十二人并牲畜无数,只因他们的一名帮众看到她染血的面孔,并在帮派中加以宣扬。
在座众人都知道,秦、叶、白三人从不单独行动,况且她们又确实不在场证明。
“下一个,素白红绫。”秦淮又看向在周子渊冰冷的视线下,频频冒出冷汗的红衣女子。
叶葬花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抬起手腕,笑了笑说:“我手腕上缠绕的这条红绫,就是‘素白红绫’,我更喜欢称它为‘绯血红绫。’”说着,女子将手中的红绫慢慢地抻开展平,而那红绫越抻越长,最后竟然如细线一般!
“你……”
“小庄主勿急,听我把话说完。”叶葬花猛然瞬身到白裙女子身后,手中将细线一般的红绫绕在秦淮的脖颈上,“但它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时间。要不动声色的勒死一个武功不低,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的高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啊。所以考虑到出其不意的手段,我就不可能犯案。”
“拿开。”冷凝的声音响起,宴厅上微弱的喧哗之声,在下一刻变为极致的静谧。
“啊!”叶葬花沉声叫道,原因无他,女子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冷锐如出鞘利剑般的浓烈气息。
众人小心的看向这边,才发现在叶葬花移动到秦淮身后的同时,阎君的风吟剑已然抵在红衣女子的腰侧。
“拿开。”丝毫不带温度的声音变得不耐。
“秦淮!”叶葬花的神经绷得很紧,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无法移动。只是听到男子的声音,就完全的被压制住了。
“阎君。”秦淮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背后是什么情况,她只是淡淡的唤了一声,宴厅之中的杀气便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过这场紧张的对峙一般。
“小花儿!”君傲天心疼揽紧还处在惊吓中为回过神的女子,回过头来狠狠地说,“阎君大人此举未免过激,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这种情景!”说完便带着被吓到瑟瑟发抖的红衣女子离开宴厅。
“下一个,无名短刃。”秦淮并未理会刚刚因她而起的争执,环视四周,语气微顿,继续说道,“有谁知晓它的下落吗?”
“顾先生不知道吗?”季凌云皱眉,“这种事,想必顾先生还是手到擒来的吧!”
“这……”
“不要为难流烟先生了,无名短刃在我这里。”上官惊蛰微微颔首,“但我一直跟秦捕头几人在一起,更何况这次的事中,有一半死的是我的人。”
“那你也有杀人灭口的可能啊,弃车保帅!”冷千秋尖锐的话语砸来。
上官惊蛰也不生气,只是悠然的说:“不知冷庄主有何证据证明?”
“你……你强词夺理!”冷千秋怒极,拍桌而起,“秦捕头,凶手是不是他?”
白亦寒知道,如果秦淮承认的话,她身边的青衫男子极有可能会忍不住对沉月阁主下杀手,她不能让这种“惨剧”发生,遂平静的说:“他跟我们在一起。”
“最后的……风吟。”秦淮满含笑意的狐眸看向身边的男子,“阎君大人……”
周子渊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腰间的宝剑置于了桌上,但握剑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秦淮见到男子这罕见的孩子气一般的威胁,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和好笑,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阎君大人既然知道有高手在这落枫山庄,而且秦捕头也暗示凶手在咱们几人之中,那么……阎君大人,您可以看出在座众人谁的武功最高吗?”季凌云收回纷乱的心思,冷静地问道。
“可。”周子渊面无表情的点头。
“是谁?”异口同声。
周子渊默然不语,只是将冷凝的目光投向顾流烟:“蝉翼刀?”
“对。”虽然男子没头没尾的问话让众人不解,但顾流烟却听得明白,“手执蝉翼刀的人,便是凶手。”
“蝉翼刀?它不是已经……”说到此处,季凌云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墨色的眸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难道……”
白亦寒抱剑的手紧了紧:“看来季庄主知道。”
冷千秋微微一怔,不解的问:“你知道什么?”
季凌云沉默不语,眼帘低垂。
“季庄主,冷庄主在等你的说明啊。”顾流烟看了看不远处的白裙女子,“你觉得呢?”
“亦寒。”秦淮并未回话,只是淡淡的唤了声白亦寒的名字。
“天蚕丝与蝉翼刀。”白亦寒眼眸低垂,她不喜欢多说话,“它们是剑秀才终其一生,才铸成的两件兵刃,蝉翼刀还排在天蚕丝之前,屈居神兵榜第二位。”
顾流烟含笑的眸中,透出几分冷意:“使五千雄蝉双翼,又以五千雌蝉之翼,置于沸水之中,使其胶叠而得十丈翼布。再以雪山醉莲精英,佐以大漠流沙地热,如是四十九日,而得阴阳双交之气。此时,蝉翼已坚硬若钢,但剩只七尺耳。以如是翼钢于水火同源之极,经十七年熬练而得四尺原形。再费以三年功打造,而有蝉翼刀之成。”
“在诸位的印象中,蝉翼刀只是神兵榜上位居第二的利刃。且不知其形、不知其重、不知何处,更加不知其所属。据我调查,蝉翼刀最一开始确是有主之物。”上官惊蛰站起身来,负手立于门前,声音沉稳,一字一顿道,“祁山司家。”
“啊!难道是四十年前那场……”冷千秋猛然闭嘴不语。他突然间想起了当年祁山所经历的那场浩劫,死人无数,断臂残肢,血流成河,火光漫天,宛如修罗地狱一般。
司未央轻叹一声,眉宇之中写尽了疲惫:“看来还有人记得我司家。”
“季庄主恐怕也知道吧!”秦淮声音微冷,嘲讽意味十足,“四十年前,不就是你落枫山庄假扮强盗,为了得到‘蝉翼’而屠杀祁山司家!”
“不!我不知道!”话音未落,季凌云一个翻身,破窗而出。
冷千秋没动,他追不上季凌云;司未央没动,他知道秦淮不会让他跑掉;周子渊和上官惊蛰没动,他们不屑于出手;顾流烟和秦淮没动,他们知道……
“季庄主,不枉我们在窗边守株待‘你’这么久。”叶葬花妖媚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别费劲了,傲天不只在屋外布了阵法,还下了化功软骨散,您就老实待几个时辰吧!傲天,押进去。”
“小花儿……”君傲天无奈的声音响起。
周子渊见秦淮轻挑柳眉,不禁厉声而斥:“进来!”
“阎君大人生气了呐。”说着,红衣女子走进屋中,转头看向面色冷凝的人。
君傲天施施然的缓步而入,虽说手上抓着一个成年男子,却丝毫不显费力:“季庄主请坐。”
“你们不是……”冷千秋不解,他们不是被阎君给吓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屋外?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计……
“呵呵,看样子冷庄主是想明白了。”叶葬花笑得妖娆,“没错喔,我就是故意被吓到,而傲天呢,当然是在配合我。谁知道季凌云会从哪里跑出来,流烟先生不肯开金口,那么只有……”
“只有用阵法将整座小楼圈起来,无论他从哪里跑出去,都会落在阵法之中。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侥幸逃出阵法,君大公子也下了那‘化功软骨散’,凭你二人的轻身功夫,追之不难。”司未央接下叶葬花未说完的解释,转头看向一边的白裙女子,“这计谋想必是秦捕头设下的吧?”
“非也。”秦淮巧笑嫣然,“是惊蛰。”
“哦,上官阁主?”司未央眉头微凝,随即便舒展开来,“果然,盛名之下绝无虚士。司某佩服。”
冷千秋虽然没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作为一介商贾来说,司未央的话并不难解释。
秦淮、叶葬花、白亦寒、君傲天和顾流烟是天外楼的,而君傲天和阎君关系匪浅,换句话来说,他们六人算是一起的;沉月阁阁主上官惊蛰,不知因为什么,看起来和秦淮等人关系紧密,这一切看似正常,可问题就在这里。
顾流烟很早便与他们相熟,所以秦、叶、白、君和顾流烟五人知根知底;阎君独成一派,暂可不提;上官惊蛰也是因为这次的祝寿,才与他们相识,但他怎会如此之快的便融入天外楼势力?
司未央说得明白——“盛名之下绝无虚士”。
也就是说,上官惊鸿在江湖上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以至他在刚开始便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了天外楼众人的信任!所以,他也参与了这次的“设计”……
果然,天外楼、沉月阁、落枫山庄,这些江湖势力的决策者,又岂会是庸碌无为之辈!
顾流烟笑得悠然:“司先生……还不想说些什么吗?”
“四十年前,季御风派人装扮成受强盗迫害的难民,我司家见其可怜便好心收留。哪里想到,半年之后,待他摸清了司家的地形,便暗中联系季御风假扮成的山贼强盗,里应外合攻占祁山,屠戮我司家!”说到此处,司未央双目暴瞪,满身的戾气,“我永远也不会忘了那幕,季凌云手执蝉翼刀,一脚踩在家父的尸体上,那种……呵呵,殊不知,我就藏身于他们所在花园暗处的假山中,逃过一劫!”
“你来报仇?”君傲天摇着扇子,不见紧张之色。
“没错!”司未央面色狰狞,“就像秦淮说的那样,我杀了季御风后将尸体藏在树下,丹青走后,我才毁坏门闩,将他仍到里面;你的护卫丹青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人,但他对司家出言不逊,所以我动手了;穆璟黎的死……不管你们信是不信,这件事跟我没半点关系;最后是红尘,为了不让她通风报信,我只能杀了她,不过,她的轻功真是不错,快到山脚的时候我才追上她!”
“你在哪里找到的蝉翼?”叶葬花突然想起,结伴而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司未央身上带刀。
“哼,季御风爱子如命,此等宝刀当然在他儿子手里!季凌云头脑简单,仔细探查后,我便发现了他床下的密室。果不其然,蝉翼刀就挂在墙上。”司未央话锋一转,诡异一笑,“想看看蝉翼刀吗?”
“此等神兵,当是一观。”上官惊蛰走到叶葬花与君傲天的身后站定。
“呵呵……以此刀杀人,便如风掠浮萍,无痕如隐,直断心脉而不见血。”说着,银光忽闪而过,翠绿色的刀柄停在季凌云胸口处,一截利刃自其后心出穿过,刀身寒芒凛然,并无半丝血迹!
“呀!”冷千秋一介商人,他何曾见过一个刚相处了几天的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心绪混乱气血上涌,便晕了过去。
“哼!”司未央见冷千秋昏倒在地,不屑的轻哼一声。再转向白裙女子时,眼中虽闪现着狂乱,但语气已恢复了初见时的平静冷然,“秦捕头打算如何?”
“什么打算如何?”秦淮微皱柳眉,故作不解,“我是为了破案才留下的,你报仇杀人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本应是热闹的宴厅,此刻却是格外的安静。
顾流烟看了看一手支头,眉眼微弯的秦淮,侧头瞥了眼举杯浅酌的周子渊,又转头看了看施施然把玩折扇的君傲天,和他怀中妖娆而笑的叶葬花,再看向面色淡然,却是唇角微勾的上官惊蛰,最后是自己身边冰冷淡漠,不管世事的小寒,他忽然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也许他应该在把秦淮的本事看得更高一些。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一个处于即将爆发的危险人物给安抚了下来,这确实是无人能及的本事。
而且在那些话中,不仅干干净净的撇清了自己的立场,声明了自己的心意,还能让厅上在座众人都按兵不动,引而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