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二章 暗娼（1 / 1）
易遥一路紧紧攥着手中的地图，心里越发紧张——因为这暗道与他们之前想象的实在有所差异。这条路并非是在水中，而是在水下，千百年前应该也是冥刀山凹下的一部分，如今上方变成了枫叶湖，便将这部分山石隐藏了起来。不知是被何人发现，便从岛上挖穿这条地道直通冥刀山内部。想来是为了安全的原因或者是冥刀山石质坚硬，能打通的密道空间非常狭窄，易遥和裴言还可以顺利通过，像林冽和叶忠这样身材略高的都要低头走。众人从怀中抽出火折子点亮，发现周围的墙壁上除了漆黑的石砖再无他物。
“这里……有些可怕啊……”裴言不过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通道里便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回声，吓得他赶紧闭嘴。
众人一步步小心潜行，易遥就着林冽伸过来的火折子看地图的标记。
“这里的很多机关颇像先秦时期王侯墓中所用的，也许这地方并非任自道自己造的。”林冽在轻巧地躲过一阵箭雨后，向小心翼翼摆着地上“五行阵”的易遥发表见解。
“不错，如果真是他做的，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多年都没有被官府发现。”易遥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裴言听着耳边诡异的回音，忍不住问道：“易遥姐，还有多远？”
“快了，还有最后十丈，大家小心……”
“什么人？！”
易遥刚说完，走在最后的叶忠一瞬间听到远处传来的“咔咔”声，回头喝问，惊得众人也连忙摆好阵势。可是静待了许久没有声音，叶忠尴尬地挠挠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遥，先开机关往前走，身后我会留心的。”林冽出言提醒，却依然盯着后方。他相信叶忠不会无来由的听错，不论如何都要防备。
与此同时，最后的铁门被打开——这是密道里最后的一把锁。地图上的情报显示只要打倒这里的两个守卫，再往前走上两层石梯，便可来到陌华的前厅中。
所以在石门缓缓打开的瞬间，易遥和林冽拔出匕首一前一后闪出，分别向左右两边以最快的速度挥刀……却未想到这一刀只是割裂了空气，没有溅出的血液，也没有濒死的低吼。
这铁门前的守卫竟不见了！
“怎、怎么回事……”易遥实在有些吃惊，她四周观察了一番，这里的空间变大了许多，墙壁上也有几盏油灯，右侧的石砖上还放着一个矮桌——只是没有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一路也有些太顺利了……”裴言小声问道，见三人瞬间把目光转向他，有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林冽走到桌边，拿起矮桌上的茶杯。感受着杯中传来淡淡的茶香，以及手中温热的触感，他皱了皱眉。
“茶还是温的，这附近却无人，那么……”
易遥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只有一条路可走。”
众人望了望冰冷的石梯，迈开了脚步。
前厅。
这里曾是一个经营多年的暗娼，前厅的宽敞与地道的狭窄完全不一样。房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灯笼，灯笼的中心向四周牵出了颜色各异的彩带，周围的墙壁也不再是□□的石砖，而是薄薄地渡了一层金色，连屋子里都显得亮堂了许多。墙壁都是如此，更别提那些摆在檀木柜子上的金银玉器、稀世珍宝了。
这屋子的宽敞华贵，丝毫不逊皇宫。
但是，毕竟没有窗子，永远也见不得光。
“这便是本月的名单，各组都不一样，务必不要留活口。”前厅的软榻上半躺着一个中年人，高鼻长目、衣着华贵却面色苍白，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他似乎腰间有伤，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唯有倚着手边的靠枕才能稍稍起身。
“夏梧，将这些名单分发下去吧。”他想将手中的纸张递给站在七队人最前面的一个年轻的黑衣人，但是那黑衣人却并没有动。
“夏梧！”那人呵斥道，有些恼怒于黑衣人的无礼，也忽略了轻轻的关门声。
“您是在叫我吗？左门主。”被唤作夏梧的人笑着开口。他的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但在任自道的眼里却如腊月寒风。
这个笑容，他见到过。
那一日也有一个人，虽不是这张脸，却也是这样笑着，只一刀便砍下了夏仲言的脑袋，并且在众多护卫的围攻下依然砍伤了自己又踢断了自己的肋骨，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那年轻人很享受地看着面前人变化多彩的表情，接着在任自道的震惊中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钟、钟凌！！！来人，把这个叛徒给我拿下——！！！”任自道高声叫道，慌乱间竟跌下了软榻，腹部的刀伤传来了一阵刺痛，疼得他眯起了眼睛冷汗直冒。
许多在下面听令的人见势不对，抽出武器就想要围攻钟凌，却不料围在四周的十余个杀手忽然跳起，攻向那些想要救主的人。
寒光闪过，刀已出鞘。
钟凌抬脚狠狠踩在任自道的腰上，后方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脚下则传来左门主的哀嚎。
“夏……夏梧呢……你杀了他！”
他弯下腰看着任自道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淡淡开口。
“夏家的次子吗？我当然杀了他，夏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不然我去哪找到这上好的人/皮面具呢？”钟凌掂了掂手中的面具，又一把扔开，“本尊的脸，才是最好的面具。”
见任自道眼中的惧意，钟凌嘴角一挑，“当然，你很快就会见到你忠实的家仆了。左门主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保证你还感受不到痛苦，就可以去西天和佛祖谈古论今了。”
“是他……是他让你来的……呵，为了独吞陌华，连当年的兄弟都不放过吗！”刀锋抵在脖颈，任自道颤颤巍巍地开口。
钟凌闻之沉默不语，他缓缓蹲下身，看着他濒死的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罪孽深重者，人人得而诛之。”
一刀封喉。
正如钟凌自己所说，任自道的肉体上没有痛苦，但是他此一生，也许从八年前接到钟凌钉在床柱上的银镖开始，就注定要被那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从而痛苦一生。
听到身后兵器的碰撞声逐渐微弱了下来，钟凌起身，甩了甩刀上的血。战啸收剑入鞘，来到钟凌旁边低头抱拳，恭敬道：“钟舵主，左门余孽已全部清扫干净。”
“嗯，留下几人倒油放火，我们撤。”
钟凌刚想转身，却在侧头的刹那感受到了一阵急风带着寒气而至，慌忙间他侧身一翻，落地便意外地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几人，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举着千机弩，脸上的银色面具一如往昔。
“哼，终于来了……”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的钟凌听到身边的战啸低语了一句，低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舵主，你可以先撤退，最好不要插手，这几人是右门主钦点的‘猎物’。”战啸依然恭敬。
“‘猎物’？什么‘猎物’！我们的计划不包括这个！现在我命令全体立即撤退！”钟凌急切且暴怒地低吼，让战啸感到意外，他沉声道：“钟舵主请立即撤退，我们依门主命令必须将闯入者全部铲除……请不要让门主怀疑您的忠心！”说完，战啸便不再理会他，转身下达“消灭猎物”的命令，空留钟凌一人睁大了眼睛，双脚如被钉上了钉子一般，浑身僵硬。
轻剑出鞘，长虹贯日影直身；判官夺命，天地同归玉石尽；暴雨梨花，出必见血、空回不祥；天绝地灭，乾坤已无色、天绝且地灭。
战啸这二十人有将近一半是陌华的高手，即便是面对的是唐家堡、藏剑山庄和万花谷，也丝毫没有顾虑的招招狠戾。
“林师兄，你大哥……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对……”易遥用千机弩格开劈来的一刀，趁其不备用袖子藏着的淬毒匕首刺向了那人的腹部，将他一脚踢开，跑到林冽的身边向他说道。
“……我去看看。”林冽将真气灌注于千机弩，向迎面扑来的杀手连射三发追命箭，将人生生击退，钉在墙壁之上动弹不得，接着连忙跑向钟凌。
“这是……任自道？你杀了任自道？”瞥见地上的尸体和钟凌刀上未干的血迹，林冽立即举起千机弩，眼里满是防卫，“钟凌，我说过，再见面我绝不会留情。”
钟凌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脑中迅速思考着对策。他知道林冽也许再也不会信任他，眼见战啸正与易遥战到一处无暇顾及自己，钟凌立即上前几步扶住林冽的千机弩。林冽以为他要有所动作刚想退开，却惊讶地眼见他的大哥将千机弩死死顶在自己的胸口，轻声对他说道：
“后方卧室暗门！快走！”
快走……
至少你要活着……
我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林冽一惊，他没想到钟凌竟以性命相挟，只为告诉他出口在哪里。他从不相信他的大哥会真的走上那条他自己深恶痛绝的道路路，现在他的猜想被证实，却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再是想走就走、想逃就逃的时候了。
“还不快走！！”钟凌见林冽无动于衷，立即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小声吼道。
“大哥，要走一起走……”林冽猛地拔出千机弩，转头瞄准战啸，轻声回道：“你别想再给我死一次！”说完便向战啸射去一发夺魄箭，留下钟凌一人凝视着被血液浸染的暗红色的刀身，久久不语。
战啸做了右门主的护卫多年，功夫极高，出手速度也极快。他先以冲刺的速度刺穿了闪躲不及的裴言，又立即接一个“迎风”后跳到易遥的面前，一矮身扫向她的下盘。易遥连忙一跃而起，横腿扫过战啸的头顶，但几十个回合下来易遥便只有频频躲闪。此时，叶忠、裴言都已受伤，陌华的人也已死伤过半，林冽的夺魄箭成功地帮助易遥吸引了火力，加入了与战啸的战斗。
谁知战啸忽然避开了两个人与其他人皆退至门口，接着石梯上跑上来了几人，手中拿着弓箭还有火油，全副武装——看来叶忠并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在后方跟着他们伺机而动。
“点火！”战啸下令，几个弓箭手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犹豫着问道：“战护卫，这钟舵主……”
“右门主有令！陌华叛徒钟凌，杀无赦！”事实证明，刚刚钟凌林冽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战啸的眼睛。随着他高声一语，不只钟凌，连林冽和易遥也跟着一惊，而陌华的弓箭手们则不再犹豫，一齐拉满弓将火舌射入屋中，霎时屋里便是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钟凌连忙带人要跑向后屋卧室。战啸见他们想走，一把夺过身边弓箭手手中的武器，抬弓毫不犹豫地射向护着裴言撤退、同时也离得最近的易遥。
从刚刚的打斗中他已感觉得到，这个女人是整个团队的主导，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所以这一箭战啸灌注了真气，迅速瞄准了易遥的后心。此箭一出，立即冲散了越聚越浓的浓烟，易遥一心护着腿伤严重的裴言，当听到背后的破空之声时，已来不及回头。
易遥心知凶多吉少，紧紧闭着眼等待这穿心的一箭——同时她也很庆幸，幸好他瞄准的不是林冽……
可是这一箭并没有穿过她的心脏。
易遥呆愣地睁开眼，胸前没有冒出的箭头，也没有喷涌的血液……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猛然回头就见林冽宽广的后背映在眼前——映在火光里那与自己一样深蓝的唐门战衣，但是有一块地方被染成了黑色，那里多了一支冰冷的箭镞，周围还有鲜血在不断的流淌。
被一箭夺魄的，是倒在地上的战啸。
陌华众人见战啸中箭，竟有些慌乱，又见烟雾越来越大，他们连忙背起战啸从暗道撤退。
“林、林冽……冽！！”
易遥因情绪而拔高的声音控制不住颤抖，闻声赶来的钟凌一眼就看到了深插在林冽右胸下三寸的飞翎箭。
“战啸这个畜生啊！！”钟凌疯了一般的大骂。易遥拉住钟凌，见林冽眼神开始涣散，连忙将还留在外边的箭体折断，点穴止血，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钟凌的背上。
“钟大哥，暗门那边有我们的人，但是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却不见人，怕是外头也有埋伏。但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试一试……”
“我知道，事不宜迟。”钟凌背起林冽就往暗门走，易遥和叶忠断后。
“小遥……别怪我……不想……再失去了……”钟凌听到耳边林冽无意识的呢喃湿润了眼眶。
阿冽，你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们。
但是现在，你却要我们失去你了……
片刻后，易遥率先冲出了出口。
只是第一眼便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呆。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所看到的，那应该是——苍凉。
没有打斗的声音，但是满地的尸体却仿佛映出了刚刚激烈的战斗。尸体中间有一位执剑而立的少侠，头发不再高高的竖起，连散开的发带上都如手中的重剑一般被血迹浸染。凛冽的山风吹起，那少年感受到了动静，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杀气还未退去，嘴角的鲜血还未擦干。不同于罗刹般的眼神，叶君岳看到了易遥，带着无助的哭腔开口：
“救救秦兄……救救玉洇……不然……”
“他们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