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章 陌华(1 / 1)
“提亲?!”秦云泽觉得自己体内猛然间气血翻涌,冲着叶君岳吼道:“你是哪来的熊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来提亲!!!”兰玉洇被吓得一哆嗦,她还从来没见过秦云泽如此暴躁,不知为何心下竟有点欢喜。
“你、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叶少爷生来还没被人这么吼过,而且他和秦云泽差了半个头,被俯视的尴尬立时让他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气急败坏道:“看你这身衣服也就是个小兵,还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怎么,你是玉洇姑娘什么人,管那么多事想干什么?!”
“我、我是她……”
“够了!都住嘴!”兰玉洇眉毛一挑,不耐烦地瞪着叶君岳,“你不请自来,到底有何事?”
“玉洇姑娘~我本来照例去七秀坊看你一舞,却听说你跟着这几个人走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怕你有危险便带着叶忠叶信特意赶来保护与你!开不开心~”叶少爷总是在面对兰玉洇的时候里面变得满面桃花,笑得秦云泽非常想扑上去撕咬一顿。
叶君岳不过十八岁,一双桃花眼着实漂亮,两片薄唇也是英俊迷人。但也因为这副面相,总是被其他兄弟戏谑其生性风流、薄情寡义——其实这还真是冤枉了他。叶君岳也算是兰玉洇的忠实追求者,他自从十五岁那年随众兄弟去了一趟七秀坊观舞,亲眼一睹玉洇的美艳与仙姿,便从此暗暗发誓,此生非玉洇姑娘不娶。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不过叶君岳深信,情深动天地,亦动美人心,所以尽管玉洇冷语相拒,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七秀坊为她一舞掷千金。
“叶少爷,您还是快点回去吧,离麻烦远一点。”兰玉洇无奈地对他说道。
“玉洇姑娘~有你在的地方,一点都不麻烦!你不用在意我,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的,未来的娘子……”
“闭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叶君岳早已被秦云泽千刀万剐了。
易遥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对着兰玉洇说道:“兰姑娘,跟我进去看看孙淮林吧。至于你们……”易遥瞥了一眼两个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的男人,淡淡道:“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守着!”说完便拉着兰玉洇进了里屋。
“师姐你真有气势!”兰玉洇小声道。
“唉,不省心……”易遥继续头疼中。
林冽百无聊赖地坐在里屋的桌前眯着眼睛喝茶,偶尔撩一撩眼皮看看被叶忠和叶信胖揍的孙淮林是否还活着。他身旁站着裴言,裴言身后躲着身材娇小的秦云澜,显然云澜姑娘面对眼前的暴力场景还是心有惧意,孙淮林叫一声,她拽着裴言的双手就抖一下。
“别、别打了!我说……我说!”事实证明,孙淮林虽然扛打,但并不是一个愿为旧主舍命的人,不到半柱香,他便向林冽求饶了。刚巧易遥和玉洇进来,林冽便站了起来将位置留给了两人。
“你以前在陌华一般听谁命令?”林冽语气严厉。
“是……是夏、夏舵主!”
见林冽和易遥脸色一变,兰玉洇不解,追问道:“夏舵主……哪个夏舵主?”
“夏、夏仲言!夏舵主……”
“他人在哪?”林冽冷冷问道。
“夏……夏舵主,在年前就已经死了啊!”孙淮林面有哀色。
“死了?夏仲言竟然死了!”林冽显然有些吃惊,连忙追问死因。孙淮林揉了揉被叶忠打肿的左脸,缓缓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左门主也受伤了……年前一日我们都被召到右门主的府中,他说夏舵主被杀与左门主受伤都是我们中有人背叛所致,便要驱逐我们。兄弟们不肯,右门主便赐下灵荣丹和银两,让我们自谋生路……”
裴言和秦云澜对视一眼,想到他们也许到死都不知道“灵荣丹”的真正功效,都深感悲凉。
“这左右门主,各司何职?”易遥不解。
“我们陌华自重组之后,便有左右两位门主共同把持,左门主负责调配人手、进行暗杀,右门主负责搜集情报、确定目标。夏仲言便是左门主的亲信,至于右门主……他常年累月带着斗笠,我们在陌华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它的真容……”
“那这左门主是谁?”林冽想起了钟凌,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当今中书省左仆射——任自道。”众人一惊,果然是他!
“可是我们刚捉到你的时候,你似乎早知会有人灭口。谁要灭口?”兰玉洇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些话。
“自陌华二字出现在江湖之上,便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陌华。”孙淮林抬头看向兰玉洇,眼里有一些轻蔑,“你们只知多年来被陌华暗杀的江湖侠客数不胜数,却不知这其中有多少人也曾是陌华用来血浸江湖的利刃……”
“所以,你们即使是被驱逐,也不会真正的在如今的江湖下活得太久。”兰玉洇盯着他的眼睛了然道:“既然有危险,不如培植自己的势力,护己性命——曲亭山的寨子,便是你认为最好的地方?”
“呵,小姑娘还真是聪明。可惜女人太聪明总是没什么用……啊!”兰玉洇一惊,便见易遥揉了揉有些疼得右手,淡淡说道:“败在你眼中没什么用的女人手里,竟还有脸说这种混账话。”还没等孙淮林从刚刚那巴掌中回过神来,便见颈间过了一把冰冷匕首,霎时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女子,听她冷冷问道:“你只有一次机会,任自道在哪?”
屋内凝固的气氛惊起了屋顶栖息的麻雀,斜风吹动了树影的斑驳。这是孙淮林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易遥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从未离真相如此之近,一旦错过,多年的努力便随之付诸流水。
“你这姑娘……到底与左门主有何仇怨?”
“开元二十九年你们去天策府杀人放火,还敢问我有何仇怨?我不想与你多谈,最后问你一次”易遥压低了手中的匕首,“任自道在哪?”
“……他在红叶湖的暗娼中。”孙淮林缓缓道,“红叶湖位于枫华谷的东南部,可从水中暗道来到东边的冥刀山中,那里就是任自道真正的府邸——一个为权贵隐藏的暗娼。”见众人面露惊异,孙淮林扯了扯嘴角,又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们若想找他,不如等到十五的时候。”
“呵,你可别跟我说那是你们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任自道要是那么蠢也不会活到现在。”林冽冷笑道。
“自然不是。陌华的守卫,永远都不会松懈。”任自道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每月十五,都是左门主集结属下分配任务的时候,而集结的地点自然是在这冥刀山的暗娼中。”
“那么多陌华高手啊~哈哈哈!说不定多半都是姑娘的仇人吧?啊?”孙淮林双眼充血,朝易遥诡异地笑道,“当然,你们想闯的话……多半也是有来无回!冥刀山顶皆为绝壁,被围堵的话插翅也难逃!”
刀锋紧贴的皮肉已经渗出了血丝,他像是在挑衅一样,扭曲的面容死死地盯着易遥的眼睛。可惜他并没有在易遥的脸上看到一丝变化,她依然是冷冷地望着他,没有惊恐、没有畏惧,淡淡开口:
“我现在不杀你。我会让你看着我回来,那时再给你个痛快。”
易遥在孙淮林惊惧的目光中抽回匕首,自顾自的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林冽和兰玉洇面面相觑。
“兰姑娘不先处理外边的两个人吗?”林冽率先开口。
“让他们吵去!我还嫌烦呢……折腾这么久天都快亮了,本姑娘要去歇着了!”兰玉洇气得头晕,跺着脚就跟着易遥回了房间,路过前厅的时候还狠狠地踩了一脚要拦住她诉说相思之情的叶少爷。
林冽出屋,抬眼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秦云泽,心下笑叹:
“唉……确实不省心啊……”
翌日。午后。
叶君岳在院子里仰躺在叶忠给他铺好的躺椅上,一边喝着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胡酒,一边还不忘眯着眼睛看秦云泽在院子里练枪。那一招一式颇有将帅之风,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云泽,你还是放弃吧,你看你就一个穷当兵的,能给玉洇姑娘什么好日子?”
见秦云泽完全不想理他,感受到了自己被无视的叶少爷,颇有些恼怒得转头吼道:“叶信!把我的重剑拿来!”叶信连忙解下重剑,双手奉上。
“你小子竟然敢不回我话,那就吃我的重剑吧!”说着便单手接过重剑,一跃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秦云泽砸下,却被云泽一个后跳躲开。
“‘鹤归孤山’被你用成这样,怕是叶庄主脸上无光吧。”秦云泽也难得地嘲讽了他人。叶君岳听他这么说瞬间恼羞成怒,抬剑便发动“风来吴山”,旋风般向秦云泽攻去,无奈这招他练得并不到火候,被秦云泽抓住空当,提气一跃,瞬间便来到了叶君岳的后方。还来不及转变方向的叶君岳一下便将背后暴露在秦云泽的眼前,他连忙回身准备急攻,一个“云飞玉皇”还未起手,重剑就被秦云泽的枪杆抵住。
“你、你不要耍赖!我刚刚是、是要叫停的!”叶君岳还是有那么点小孩心性,好面子又不想认输,秦云泽也不逼他,收回了枪立在身旁。叶君岳不服气的小声说道,“嘁,反正你除了武功好也就没别的了。”
“你……真的这么想娶兰姑娘?”秦云泽犹豫着问道。
“这是自然,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去七秀坊一掷千金只为玉洇一舞?”叶君岳见秦云泽摇头,一边心里暗暗嘲笑他没见过世面,一边又得意道:“我可以给玉洇姑娘锦衣玉食,金块珠砾,而且我们那里一向太平……不是我说,秦兄,你看你天策府日日在外征战,连命都保不住还想娶玉洇姑娘?你说,你还能给她什么?”
秦云泽默默地看着他,严肃认真地回道:“我可以给她命。”
“嘁,我、我也可以!”叶君岳仍然不服输的嚷道。秦云泽低头笑了一下,“下次说这话别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你……你不信本少爷的话吗?”
秦云泽摇了摇头,转头笑道:“我希望你活着……在我死之后照顾好她。”这话倒是让叶君岳有些动容。但是在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秦云泽又补了一句:
“但是我活着的时候……你给我离她远一点!”说完便扛着枪,留给叶君岳一个潇洒的背影。
缓过神来的叶君岳看着他的背影直想抓狂,将手中的重剑扔给一旁战战兢兢的叶信,骂道:“姓秦的我们走着瞧!!”
半躺在屋顶的林冽偷笑着戳了戳身边依旧正襟危坐的易遥,一挑眉,“你家师弟对玉洇姑娘真是爱的深沉啊!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最爱的是烈山。”
“胡说……”易遥无奈地摇摇头,望向林冽:“林师兄,我已经跟裴言他们说好,等到申时我们就动身。还有……”易遥欲言又止,犹豫着说道:“只要你想……我可以放过他。”
“哈,放过谁?钟凌吗?”想到钟凌,林冽若有所思地将视线移开,“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湮灭良知……对于他,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解释。”
“林冽,如果……”
“易遥,我说过我会帮你,你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林冽打断她的话,侧过头认真地说:“四年前我亲眼看着‘遍体鳞伤’的你带着仇恨来到唐门。四年之后,我也想亲眼见证你会如何挥舞复仇的利刃,斩断你心中的妖魔。”
林冽轻声吐出的每一个字在易遥听来都如此沉重。这条路她已经走的太远、太久,尽管这条路荆棘遍布,她也只能前进不能回头。不过万幸的是,有一个人愿意陪她一起走,斩断荆棘、敲碎锁链,挣扎着将她拉出满是戾气的阴影,将游离在她身边的魑魅魍魉一一斩尽。
林冽从未将那句话说出口,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她身边的黑暗散尽,等他过去的兄弟回头。他相信自己等得到,他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来为易遥、为钟凌、为自己,求得一个结局。只要等得到这一刻,他便有资格说出那句话。
“起风了,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