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家变(3)(1 / 1)
与此同时,爷爷亲自去了一趟北京。他去见了王雄彪。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也只有王雄彪,才能解的了徐家的围了。
“老陈,我知道你和徐臻关系不错。不过就事论事的说,宣传部当初的做法并没有违反组织流程。徐臻轻生,不是组织的错误,那是他自己畏罪自杀啊!” 王雄彪坐在新搬的胡同宅子院里,一板一眼的同爷爷说道,“徐臻对谁都瞧不上,还经常对上级有所顶撞。我就瞧不惯他那股子清高劲儿。你说说,这样一个人,肯定会容易钻牛角尖、想不开的嘛。”
“王部长,这些我都知道。徐臻同志可能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既然人已经没了,就留下这孤儿寡母的,组织上也得体谅体谅不是?我也不是来求您还徐臻同志一个清白的。我就是想,有没有可能,让这件事就这么.....含混......含混的过去了?人都没了,这最直接的证据不就也没法审了吗?”
“那还有物证,还有别的人证可以审啊。你说不审就不审,那不就是在说组织当初错了,逼死了人吗?”
“唉,王部长,您误解我的意思了。要说这里面真的谁有错,那就是报社记者的问题。谁让他们在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先把新闻给发出去了呢?”爷爷一看王雄彪这坚持己见的架势,不得不出了个下策。
“我说老陈,要不是看在我们做了几年邻居的份上,这事我是一点都不想管。你跟徐臻的关系当真就那么好?”王雄彪阴鸷的眼神里生出了一些疑虑。
“唉,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实不相瞒,我家老二和徐臻的独生女凯玲早就定过亲了。您说说,我怎么可能对这事袖手旁观呢?”
王雄彪有些讶异,问:“你是说,那丫头很快就要嫁给和平了?”
爷爷点点头。
“唉,你怎么不早说这事。” 王雄彪有些懊恼的拍了下大腿,“行了,这事你别说了。我回头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回宁海等我消息吧。”
爷爷对徐母信守了承诺。经过一番在北京和在省里的活动周旋,徐父的案子被搁置了起来,暂不追究。
听到这里,我不解的问父亲:“难道那个工作组,是王雄彪派去省文化馆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父亲不置可否的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王卫风知道婶婶父亲的死因吗?”我又问道,可是再一想,就心生凉意了,“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了,才刻意逃避婶婶的……”
父亲不语。
徐父的案子解决之后,父亲带着爷爷和徐母的嘱托,又去学校看了一次婶婶,好好的劝慰了她一番。婶婶没有别的选择,终于答应了在第二年八月生日一过,就和小叔去登记领证。
摆酒的那日,当新郎新娘敬酒敬到主桌这里时,徐母拉着她女儿的衣袖,泣不成声的说道:“凯玲啊,我的儿啊,你爸爸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跟和平……他终于死也可以瞑目了……你说,要是没有陈家,要是没有和平,你可怎么办,我们娘俩可怎么办……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过……妈就这一个念头了,就这一个念头了……”
徐母在宴席上哭的死去活来的,不知到底为何那么伤心。她又喝多了酒,醉话、伤心话都混着一起说了。
爷爷奶奶、小叔和父亲都在旁边劝着、扶着徐母。可婶婶的脸色,听父亲说,就像又死了一回似的。
酒席之后,小叔和婶婶回到了熙合路。那时候因为王家搬走了,熙合路十二号的房子空出了大半边,爷爷的级别也够了,省委就都分给了我们家。
奶奶为这对新人专门收拾了一间婚房出来。一家子人看着这对新婚夫妇进了房间,都松了一口气。
“广良,你说他们这两个孩子,往后这日子可以过的安生了吧?”奶奶关了灯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在黑暗中问爷爷。
“唉,但愿如此。以后,他们就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了。日子,毕竟是得他们自己过的。”
可是当晚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好像是玻璃瓶子被摔碎的声音。
父亲起来了,走到了阳台上,就看到小叔拎着两个酒席上剩下来的酒瓶子,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爷爷奶奶也起来了,父亲赶忙对他们小声说道:“我去看看和平,你们回屋去吧。”
父亲下到了院子里,坐到了小叔身边。
小叔也不说话,就是一口一口的在猛灌自己白酒喝。父亲没有多问,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走了他手中的酒瓶。小叔颓散的瘫了下来,慢慢的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半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他,小叔把头埋在了父亲的怀里,终于痛哭了起来。
我一直在想,从那一晚起,婶婶面对着小叔,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是爱人?是恩人?是陌生人?还是仇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每一天见到自己的丈夫,她都要被这样的问题折磨一番吧。
本来,故事到此,后面所发生的我都应该知道了。可是我看着父亲的表情,却总觉得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我猛然想到了个问题:“那婶婶和王卫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吗?”
算是见过吧。
婶婶毕业后被分配回了晨光机械厂,小叔也从新疆调回了宁海。夫妻两人都回到了熙合路居住。
八十年代后期的某一天,一家人照常吃完晚饭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婶婶也一边织着手里的毛线衣,一边在看电视。播到一段国内新闻时,她织毛线的针停了下来。父亲看到她直愣愣的盯着电视屏幕,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电视上一个在做讲话的人,分明就是王卫风!
虽然人胖了一些,也有些老相,但还是能看的出来当年的样貌。更何况,他是坐在主席台上发言的,他的面前就摆着“王卫风”的名牌。
小叔也意识到了婶婶的不对劲。当他看到王卫风那三个字时,脸上松垮了一下。等他再次看向婶婶时,婶婶却又淡定自若的打起了毛线。
毛衣针在她的手中灵巧的翻飞着,节奏却越打越快。
父亲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他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封某省省委办公厅寄来的信件,收信人写的是婶婶。
“是王卫风寄给婶婶的?”我一下恍然大悟,“这么说,那婶婶必然是先寄信给他的了?”
“应该是的。”
“那后来呢?婶婶看到信了吗?信里怎么说的?”我抓着父亲的袖口,紧张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只知道在你婶婶和小叔调去上海之前,你婶婶再也没给他写过信,也没收到过他的回信。大概就不了了之了吧。”
“真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我深深的叹息道。
话至此,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更应该同情小叔,还是更应该同情婶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