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11.北海若（1 / 1）

高空中坠落下来什么东西，掉到冰冷的潭水里。

蝴蝶翩翩飞舞，缓缓栖落在伞上，犹如一枚黑色纹身。

“山鬼，带她去换身衣服，用些药。掉在这样冷的潭水里，不好好治治是会被冻死的。”黑衣女子说。

山鬼疑惑地问：“不是有密道可以带她下来吗，为什么要直接从山上跳下来。”

“墨蝶会把两条路都告诉她，她自己的选择谁能知道。”

叶焚琴在梦中第二十六次从雪山上跳下。枯离说过，西泠是一个死亡之地，那么就必然用死亡的方法进入。虽然那只蝴蝶点明了有一条地下之路，可她还是更相信枯离一些，哪怕是用跳下悬崖这一种方法。

当她在梦中又一次冲入冰潭之后，她颤抖着醒来，一睁眼看到那朵枯萎的兰花。

叶焚琴起来，检查了自己身边的剑，衣服虽然换了，但东西都在。她推开门，走出去，西泠是富有生气的，并不像所说的死亡之地一样冰寒彻骨，放眼望去都是青翠的山林草木，色彩格外斑斓的蝴蝶在空中飞舞，一条浅浅的溪流从门前蜿蜒而过，水底有斑斓的五彩石。

叶焚琴顺着溪流而下，转过两三座山之后天气就发生了变化，温度骤然下降，溪流上开始出现碎冰，草木也逐渐消失。再走过一小段路，通过两座山之间的甬道之后，就完全进入冰天雪地的世界了。山的这一面是被冰山团团围绕起来的冰谷，中央一个冰潭，冰潭中央一座莲花状巨石。

叶焚琴转身向那一圈冰山望去，猛然后退，神灵对于人绝对的压制让她真的难以动弹。

冰里封着半龙半蛇的怪物！

身上鳞片被部分剥落，鲜血凝固在冰里。残损的角尖锐胜过最锋利的宝剑，似乎要刺破天空，报复囚禁了它一万年的天空。最让人恐惧的是，它的尾部被它狰狞的嘴咬住，形成一个同死亡与降生一样循环往复的圆。然而它的左眼里却住着一个长发女子，女子左手持长剑，刺入自己心脏，右手向外伸出，似乎要最后触摸冰外的人世。女子是笑着的，绯红的眼睛似乎总看着你，像召唤，像诱惑，像哀悯，像诅咒。像是要守护这整个人世的圣洁，似乎又是要化身巨龙变三千凡尘为阿鼻地狱的狂怒。

后边传来清越的笛声，不，不是笛声，只是像花季少女走在陌上随意哼出来的一首小调一样的声音。这种过于悠闲的调子把叶焚琴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毕竟，这种声音太不适合眼前的景象了。

黑衣女子的白伞上栖着墨色蝶，伞下挂着玉玲珑，正是风吹过玉玲珑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嗯，小叶？”

叶焚琴惊讶这个冷淡的女人会选择这么亲昵的称呼喊自己，稍稍一想，却又了然，主人向来都是叫自己小叶的不是吗？

“来找我吗？还是只是为了见阿离。”黑衣女子问。

叶焚琴沉默。

“小倾，小叶，你们都已经在了呀。”西楼枯离的声音冒出来，挺开心的样子，像是在远行时遇上了老朋友。

“倾墨月？”叶焚琴看一眼黑衣女人，再一次感到被戏耍了的羞耻。这样一个冷漠得像座冰山的女人就是枯离口中的可爱？

呵，谁知道呢，诗柳斋主人的话什么时候能信过……

“小倾，把剑取出来，我给小叶最后一次机会杀我。”枯离说。

“人间罪？”

“小叶，你说呢，你是更喜欢用你的青牙剑，还是更想用人间罪，你也看到了，人间罪是这样一把剑，是它的话，当然足以杀死我。”

“不。”叶焚琴垂眸，拔剑，“如果那样的话，杀死你的就不是我，也不是倾墨月，只是人间罪这把剑。剑杀人算什么东西，只有由我亲自穿透你的心脏才存在意义！”

“很好，总算像是明白了什么。”枯离接过倾墨月递过来的剑，说，“那我也镇重地告诉你，我手中这把剑，名为‘枯离’，和你一样，是用剑的名字做自己的名字，这是我这十年来第一次拔剑，我相信，我只需要一瞬的时间，就可以让它回到剑鞘。”

“好啊，主人，请，用，剑！”叶焚琴道。

“你会后悔的。”枯离不知倾墨月说了这句话，然后就是拔剑的声音。

叶焚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剑可以这么快，快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反应。然后在这种极度的快里剑就像天谴一样降临。整个天空都崩碎了，世界在毁坏，她是世上唯一的生命，有本能让叶焚琴举起了剑，她平生第一次用出了全部的力气去捍卫生命。一柄杀人的剑终于也用来守住什么了。

原来，说着要去死那么久，本能里还是想要活着的啊……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终于要结束了，剑破碎的声音毫不意外地传来。原来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和主人比肩，可还是没有想带力量的差距是那么大，大到她之前说的话都像是笑话。叶焚琴闭上了眼睛，感到眼角有点湿。

“居然会哭……”叶焚琴苦笑。可那眼泪是温暖的，温暖得绝不像从叶焚琴冰冷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叶焚琴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张开了眼睛，叶苏洲温婉的笑脸在她面前绽放。她张嘴，温柔地说话，嘴里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一朵小小的昙花，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倒在叶焚琴身上，叶焚琴没有半点力气，一同倒在冰面上。

她的眼睛睁大，直直望向天空，可什么都看不到。

我……

我的最……

最重要的人……

又一次……

因自己而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