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2.月死朔方（1 / 1）
天地，空空的。声音消失了，鲜血也消失了，叶焚琴在虚无的青空之中躺着，身边是她深爱的姐姐。
玉玲珑的声音传来。
“累了？”墨色蝶飞到叶苏洲的发上，像枚华丽的发饰。
“我，累了……”叶焚琴喃喃，“我活着的信念丢了。”
“那你胸口的剑是为什么而发烫。”
“嗯，剑？”
叶焚琴看到自己的身上贴着一把剑，熟悉得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什么时候……”
“你忘了吗，许下诺言的那一天。”
“诺言……可是……”
“害怕了吗？害怕死亡，害怕亲人的离开，害怕鲜血，害怕生命！”
“我……”
“如果不能够堪破生死究极的规律，那你只能做无悔的选择。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什么选择啊，我只是很累了……”
母亲的形象突然被烈火吞噬了。
“母亲的死亡。”
父亲的背影轰然倒塌，杀人者的影像模糊不清。
“父亲的死亡。”
“不要……”叶焚琴睁大眼睛，身下的鲜血一点点扩散开来。
墨色蝶忽的飞走了，叶苏洲的头从叶焚琴胸口抬起来，嘴角稍稍一翘，眉毛微微一弯，眼中垂下两行血泪。
“姐姐的死亡。”
屈子的面具从眼前飘过，惨白的面具碎了，面具后面的人笑得古怪。
“还有，主人的死亡。”
叶焚琴身下的血泊越来越大，似乎要把她自己淹死在里面。
戴面具的人手持长剑，猛然升入空中，人消失了，剑却从空中落下，刺入她的身体。
“我，累了……”叶焚琴吐出一口鲜血，很轻很轻地说。
“还有你自己的死亡。你以为死亡是解脱吗，死亡也是信仰，死亡一样要付出莫大的代价，在这么多人的死亡面前，你觉得你有资格说累吗！告诉我，什么是你的选择！”
“杀死主人！”叶焚琴嘶哑着喉咙喊出声来，撕心裂肺。
“不，不是这个答案。记起来，你的姐姐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叶苏洲的嘴唇一张一合，反复在叶焚琴耳边呢喃。
“我想起来了！”
血泊中开出一朵彼岸花。
“不要死……她对我说不要死！我要，我要活着杀死主人！我的敌人不是枯离，是死！枯离也要死，他会被你杀死！”
第二朵彼岸花旋转着开放。
“所以，你最后的选择是——”
“活着！我要活着！”
彼岸花开放遍野。
倾墨月的手贴住了冰面，满地的鲜血全被吸入名为人间罪的古剑中，冰融化了，尘封的古剑又黑衣的女子交到叶焚琴的手中。于是，日月变幻，风云涌起，冰川融化，死亡之花开遍九州大地。
倾墨月的玉玲珑响了。
叶焚琴的信念穿透虚无的灵回到真实的肉身，她猛得弹起，拔出胸口短剑。狠狠刺向刚刚收回剑的男人。她一生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剑，一辈子都没有，只有在这一瞬间才做到了。她用了她所有的力气，鲜血，鲜血都是滚烫的。她怎么能忘了，真正的青牙剑是现在这把短剑。在怀殇她就已经重铸了它，就为了这一刻刺杀枯离。
“如果一个人一直很想要做一件事，可到头来发现它是错的，那该怎么办呢？”叶焚琴自言自语，“那就一错到底啊……毕竟，这是我无悔的选择！”
玉玲珑的声音停了。剑没有刺入肉体，拦住它的是伞，墨色蝶停在剑上轻轻挥动双翼。
伞裂开了，完全碎成两半，伞柄上的玉玲珑掉下，磕破了一角。
枯离很心疼地拾起来：“我第一次送你的东西，居然坏了。”
倾墨月只垂着头，看自己碎裂的伞。
叶焚琴笑起来：“我赢了。无论如何我赢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赢了。我终于可以说我是不必要后悔的了。枯离，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要活得最好，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啊！”
“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厚望？”枯离的语气有点苦涩，“我倒是想告诉你，唉，算了……小倾，取出剑了，这下我的心愿了结了，是时候取出剑了。”
枯离还是这样，对方明明说着那么镇重的话题，他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叶焚琴手上一虚，剑掉了下去，在冰面上滑了一阵，最后落入冰潭里。
好累，是时候睡一觉了……这下子，总算有资格说累了呢……
“主人，人之一世，何事为空，何事为实，何去何从？”话一说完，叶焚琴便心安理得般笑着闭上眼睛。
枯离拉住倒下去的叶焚琴，最后说：“你已经知道了。”
顿一顿，又看向倾墨月：“小倾，我却不知道答案，你能告诉我吗？人之一世，何事为空，何事为实，何去何从？”
倾墨月划破了手，让血流入冰中。血液像火焰一样在冰里沸腾了。冰在融化，人间罪在骚动。
“阿离，我们也终究不一样。”倾墨月的声音本就偏冷，这时候更冷。
枯离把叶焚琴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小舟上，推到冰潭上。随着人间罪的骚动，冰潭上真的生出血色莲花。叶焚琴就这样在花海深处渐行渐远。
“为卿采莲兮玄鸟逝，
为卿涉水兮周燕回。
遗民几度兮垂垂老，
游女长歌兮缓缓归。” 倾墨月用她冷冷的声音念道，她脱下了黑色长裙，里面是白骨一样的白衣：“你很久以前就许诺过那个女孩为她采莲为她涉水了，现在你也没有别的机会了，不最后实现这个诺言吗？”
“如果……我能陪她白头的话，我再为她采莲吧。如果我死了，让她对着一朵易逝的莲花愁苦什么呢？恐怕还得逼她未老头先白。小叶，再见，有机会再看见你的话，也挺好。”
“阿离。”
“嗯？”
“阿离，我们不一样，我就是为了人间罪而存在的。我身体里的血是真实继承北海若的。而你是从无数人世天才中挑选出来的天才。我们这对双生子为了镇压人间罪必须牺牲其中一人。十年前我们就该用其中一个人的死亡换人间罪的封印了。只是我们太任性，又拖了十年。现在不得不牺牲了，牺牲哪一个人其实不取决于我们，而是随北海若。我不是被选择的，是被创造的，所以我能够感觉到北海若的选择。她这次，选择了我。”
“小倾……”
“这人间一切的罪孽，就由我来承担了。”倾墨月笑了。这是她一生第三次笑。
第一次是初次看到北海若之时，第二次是认识枯离的时候，然后就是这次。
“阿离，你送我的玉坏了。”
“我知道。玉碎了，琴坏了，兰枯了，剑断了，我的月亮，死在了世界的尽头。我们的一生都很无辜，可是没有办法，人长大了，就是要向命运妥协的。”枯离扔掉了剑鞘，“西楼枯离，拔剑！”
倾墨月终于取出了她的佩剑“若”，剑影划动美丽更甚美人舞袖：“倾墨月，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