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5.笙歌未散尊罍在（1 / 1）

江怀燕穿上了她大婚之日所着的嫁衣，如火般艳烈，如凤凰般高傲，唇描得血红，有七分女鬼的凄厉冷艳。

她就这样凭栏远眺，等着宇文阕前来。

宇文阕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冷不丁发声问：“那边就是古格草原吗。”

宇文阕走近了，在燕子楼上能望到很远的地方，这是以前叶兰卿喜欢这个地方的理由，也是江怀燕现在讨厌这个地方的理由。

“是，以前古格草原的阿兰钦部落经常进犯燕国，后来妍儿嫁给了阿兰钦大汗。没有用一滴血，就换来了燕国这近二十年来的和平。”

“我听说过，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阿兰钦战事吃紧，先皇陛下问他一众儿子如何解决，只有皇上主张用和亲方式来处理。当时朝廷上下一致反对，但皇上坚持这样做，听说原因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个又温柔又懂事的女人，她不仅是新娘，也是使者，据说是她说服了阿兰钦贵族与我们交好，比燕国历史上任何一个使者都要成功。在她嫁到那儿的第二年，阿兰钦大汗被儿子夺权，死于乱箭中，公主殿下为了成功在权力更替中维持了阿兰钦和燕国的关系，改嫁给了她名义上的儿子，五年之后，公主殿下病逝，按照她的遗愿，她的骨灰洒向大海，没有回到燕国。她真是个伟大的人，我一直很尊敬她。”江怀燕刻意扶了扶自己有别于白色的红宝石步摇，目光狠戾，“只是我今天才知道她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宇文阕若无其事道：“原来你才知道。”

“你们全知道，你们都在玩弄我。”江怀燕握紧了手，指甲嵌入手中，流出丝丝鲜血。

“没有玩弄你，妍儿和你根本不一样，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从最开始就是。”

江怀燕连连后退：“别骗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看我的目光奇怪，一个人怎么可能对陌生人流露出那么深情的神色！你根本就不是在看我，你就是在看你妹妹！一个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我遇到你之前，从来不流连后宫！我以为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对的人！可其实呢！其实呢……多天真，这个天下都和我一样天真……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了皇权把你妹妹送给了敌人！把她嫁给了那个比她大整整四十岁的老头，又让她在那儿受了七年的苦！她没有原谅你，她永远不会原谅你，所以她宁可魂归大海，也不愿意让给自己的灵柩回到燕国！你对我那么好只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她，用这种方式在赎罪，可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不会原谅你！你是个罪人，这一辈子都是！这一辈子都是……都是……全都是！”

江怀燕是这样炽热又决绝的女人，尽管双目赤红，却没有半点眼泪，简直是败军阵中仍高举染血军旗的将军。

宇文阕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分明应该是强势的皇帝，可在江怀燕，或者宇文妍面前，他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

江怀燕看着宇文阕那游离的目光，咬着牙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鲜血沾到宇文阕脸上，精彩纷呈。

宇文阕依旧沉默，他把他一生给了这个国家，却成了爱情上不成器的落魄子。

啪。

又一巴掌。

月光明亮，凄凄冷冷，照在燕子楼头，照在草原深处，照在大海之上。照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隐隐生痛。说不出话来，然后只剩下沉默。

沉默是可怕的武器，它逼迫着你去仔细思考过往和未来，把你不愿意提及的伤心往事全部狠狠挖出，非得让你做一个选择。

“什么是远方？”宇文阕忽然发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远方是比远方更远的地方，远方除了远方一无所有。”

江怀燕如散幕后犹在台上不肯离去的戏子，表情诡异。

“你是对的，我是真的喜欢妍儿，比我想象中更加喜欢。所以刚一送她去古格草原我就后悔了，我每一天都在自责里生活。听到她去世的时候，我简直想过要死，我也这样做过……叶兰卿——我小时候也叫她姑姑，她阻止了我。我那时候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妍儿。可那时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办法保护我的心爱之人。”

江怀燕默然看着眼前的皇帝，眼里只有讽刺与不屑。

又是叶兰卿……不过无所谓……她的一句话说得没错，宫里的深情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宇文阕继续陈述：“其实你到燕子楼拿衣服之前我就见过你了，你知道是谁安排的。你和妍儿长得真的很像，可你们的眼睛不一样，妍儿看不见东西，她的眼里没有神采，但是你的眼睛多漂亮，会有不一样的光芒，不一样的心情。世界上这样美丽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你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我就想，有这样的眼睛真好。这样，她就可以替我看看我治下的盛世江山……我把我一生都给了我的江山。感情都很渺小，只有江山为本。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送走妍儿。如果是你，也一样。”

江怀燕又给了宇文阕一巴掌。

宇文阕没有生气，轻轻说：“怀燕，和我一起去远方吧。”

……

凭什么呢？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凭什么答应他？可……

“好。”

德佑十四年，宸妃江怀燕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