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3.凭阑半日独无言（1 / 1）

江怀燕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等得快睡着了。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波澜，瞧那模样，分明就是很喜欢皇上。我早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歌姬，只要稍微被人用心相待，就会付之以全部真心，更何况宇文阕又有那样的风姿。

我故意笑她：“见到谁了，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

江怀燕冷着脸不说话。

“拒绝他了？真蠢，你以为我们这样的歌姬有多好的运气才能被人这样温柔以待？我知道你娘是信错了你爹才被他买进青楼，所以你怕穷怕贱怕爱怕恨，不过我劝你想一想，今天之后，你会因为这件事后悔吗？”

“我以为你只会说让我不要多惹事之类的话。”江怀燕说。

我就是喜欢这小丫头瞧不起人的模样：“我当年也不安分过，不然怎么会遇上高宗皇帝。”

“你爱他？”

我其实已经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该说爱还是不爱，人已经这么老了，还总想着以前的事情干什么呢？我没有回答江怀燕，只告诉她：“曾经我和你一样年轻，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

江怀燕笑笑：“你也很可怜。”

“别装老成。”我瞥她一眼，“歌姬里头不可怜的有几个？你也一样。”

“你知道哪里可以再找到他吗？”

“你又没有告诉我他是谁，我怎么知道？”

江怀燕一脸平静地看着我，默不作声。

还算不笨，知道宫里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向她要了一枚簪子，把消息换给了她：“哪儿遇见他的，就还是去哪儿找他。”

江怀燕再次去了燕子楼，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以为要不是我已经贿赂了守卫和太监，她能这么容易地进去？

江怀燕已经换上了那件白色舞裙，这让她看上去显得纯洁天真，像那种从来没有受过苦的孩子，而不是堕落到尘埃里的卑贱女子。

“你怎么又来了？”那个男人果然在这里，坐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轻轻问。

“我后悔了。”江怀燕大声说。

“什么，听不到？”男人不怀好意地说。

“我说我后悔了，我愿意嫁给你了。”

“不怕我一无所有？”

“没有权势可以再去闯，没有真心却要不来。”

“原来歌姬里面也有这么大胆的。”

江怀燕得意地笑着：“怎么，瞧不起歌姬。”

月亮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光华流转，照亮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有天真的向往。

像个孩子。

宇文阕回答：“怎么会，以我大燕江山为证。”

“江山为证，姮娥在上。从此以后，我只为你一个人描妆。”江怀燕坚定地说道，目光如星辰般璀璨。她真是蠢了，明明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可突然就像是疯了，就这么告白了。

很久以后，宇文阕也没有明白为什么江怀燕会突然改了主意，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宫女是如何有勇气无视宫里的生存规则,也不知道明明清楚歌姬不可能得到幸福爱情的女人怎么会真的愚蠢起来。明明早上还一脸理智的样子啊……可是，如果那时她没有动心，她应该会有更好的结局。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剪了灯花，想着江怀燕和宇文阕在燕子楼里会不会有第一次触碰，第一次亲吻，第一次……

我想起当年那个干净可爱的小姑娘，她那时拉着我的手说：“姑姑，远方是什么？”

远方能是什么东西？红颜枯骨，瀚海黄沙……远方除了远一无所有。

“混蛋。”我轻轻骂宇文阕。

“你也是混蛋。”我又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