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巳节【二修】（1 / 1）
世人皆知，轩公子最擅匕首。
他身上永远带着一支匕首，从不更换、从未遗落。他带着那支匕首横行九国，最后留下了杀神的传说。
而这支匕首，现在却是以断为两截的形态放在静渊王府书房的桌案上。
林弈看着眼前的匕首，眉头紧锁。
江湖人大多都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习惯，林墨轩固然不是一般江湖中人，他也相信他的儿子不会有这样的毛病，但是……林墨轩毕竟在杀手楼呆了十年，而且也只用过那一把匕首。
更别说，林墨轩那一步一步爬过去时候的绝望，让他看着心惊肉跳。
这孩子千万别蠢到为了一把匕首寻死！
林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直到外面传来一声“丕刑复命。”
“进来。”林弈不等丕刑行礼，就急匆匆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大少爷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人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将养便是。”丕刑回道，“大少爷问过了匕首的事情，没有什么太多表示。”
“没有表示？”林弈皱着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妙。
“这段时间让他养伤，你去龙翼负责那些官宦子弟的一应事务。”林弈吩咐道，“平日里，也照看着他一些。”
“是。”
“……小心他有轻生的念头。”林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
“是。”
“你当真手上功夫不错。”楚筠落由衷感叹。
养伤的日子颇为无聊，楚筠落过来时两人会拆上几招。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内伤未愈，一个不用内力，然而两人毕竟都是高手，只单单比拼手上的技巧也是精彩纷呈。
“我真没有想到，你的分筋错骨手居然用的炉火纯青。”楚筠落给林墨轩倒了杯水。
“我以前不用，又不代表不会。”林墨轩微微一笑，“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救人一命。”
“你的指法掌法都学得极好，为什么从来只用匕首？”楚筠落疑惑道，“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留张底牌。”
林墨轩沉默良久，终于勾出一个清浅的笑：“我刚进龙翼的时候，就是学的匕首。”
“我记得。”楚筠落点点头，“那时候丕刑问你想学什么兵器，你选了匕首。”
“是啊。”林墨轩弯了弯唇角，“因为就在前一天，父王送了我一把匕首，作为我成为护法的贺礼。”
“怪不得。”楚筠落轻叹口气，“你当时决定的那么快，很多人都很惊讶，私下里大家都在猜你能坚持多久。”
“我……用了十四年。”林墨轩的表情似笑似哭，“怎么会有一把匕首能用到十四年，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想留住它……最后，我不是护法的时候，它也再不能修好了。”
“墨轩……”
“我没事。”林墨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只是一件早该舍弃的东西而已。我不忍心，终究会有人帮我拿走它。”
“这样也很好，毕竟有舍才有得。”林墨轩的眼角寒光一闪，“扔了这把匕首，我才能更进一步。”
“……你能这样想也很好。”楚筠落干巴巴地安慰道。
林墨轩微微一笑。
三月三，上巳节。
这原本是个“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的日子，渐渐演变成流觞宴客，郊游踏春的节日。鉴于之前那一场抽检护国大人对于诸位少爷还算满意，陛下便开了圣口，允众人上巳节前后回家修整三日。
三月二的时候，众人在家歇了整整一日。不过到底是年轻，到了上巳节的正日子，各家少爷公子依然都同自家姐妹们一起出门，各自呼朋唤友玩闹一片。
“今天上巳节，我们不如也出门转转？”林墨轩站在楚筠洛面前，一扫往日的严谨认真的神色，颇带着几分风流不羁。
“你的伤可修养好了？”楚筠落担忧地问。
“不过是出去转转，又无需动武，我的身体自然无碍。”林墨轩挑一挑眉，“我是前任九宫楼主，可不是那群身娇体弱的大少爷。”
难得见林墨轩对什么事有这般兴致，楚筠洛把手上公务一扔：“好吧，你想去哪？”
护法和十星夜卫待遇都还不错，假期比一般夜卫要多。两个人把事情交代下去，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龙翼。
“我十年没回过京城，回来也没时间出去。”林墨轩打量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你有什么建议？”
“你觉得福源楼如何？”楚筠洛虽然也没什么时间逛京城，但是到底比林墨轩熟悉，“听说福源楼是静渊王府的产业，京里没什么人敢难为。不过你家找的掌柜也真是个能耐人，各色节日都能玩些花样，想来今天去的人应当不少，总能有些热闹看。”
“那就去福源楼。”林墨轩爽快地同意。
楚筠洛熟门熟路地带着林墨轩往福源楼去：“福源楼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像今天这种日子多半还有文人雅士的座位。不过我更喜欢外面平民百姓呆的地方。”
一整条街都是卖各种小东西的摊位，人来人往嬉闹不断，颇有节日的氛围。然而面对这样的喧嚣，林墨轩却有些迟疑。
他不喜欢热闹的环境。
不，也不算讨厌，只是……不适应。
即使做杀手出任务的时候，他身处人群，却心如止水。无论表现的多么恰到好处，他自己最清楚那些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精心设计出的。他很难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若不喜，我们便进福源楼吧。”楚筠落从来体察入微，“刚刚听见说今天里面有文会，你可要去看看？”
“好。”听到文会，林墨轩带出了几分怀念的意味和向往
“那边有家成衣铺子，我们去换身衣服再进比较好。”楚筠落说着打量了一下林墨轩，“咱俩这身打扮，去福源楼的文会未免有些不妥。”
“你还记得我曾经是九宫楼主吗？”林墨轩似笑非笑，“我还以九宫楼主肆意妄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严谨正直的形象也深入我心了。”楚筠落嘴角抽搐。
“今天过节，别那么认真。”林墨轩转身去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个扇面，借了笔墨随手勾了一副墨莲图，“这样如何？我这可已经退一步了啊。”
“……”楚筠落沉默半晌方道，“你开心就好。”
“不过你这扇面也实在太便宜了。”楚筠落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我一直想问了。你之前家财万贯，就算战争烧钱，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剩吧。退一步说就算一点都没有，可是十星夜卫的俸禄也不低，你又不用攒钱娶妻，怎么就过的这么拮据？”
“我得养家啊。”林墨轩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林墨轩和楚筠落进福源楼的时候，店小二依然是笑脸迎人：“两位客官里面请。”
一方面是因为福源楼偌大名声，自然对自家伙计教导有方；另一方面也是店小二眼睛毒辣，这两位客人虽然穿着寻常，但是那一身风度怎么看也不是平头百姓，倒像是谁家少爷带着侍卫出来体验生活的。
“两位客官是用餐还是参加文会？”店小二看着林墨轩手里的劣质纸扇，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参加文会。”林墨轩一点都不嫌弃自己的折扇纸质不佳，随手打开摇了摇。
“两位公子这边请。”店小二带着两个人上了二楼。
两个人在二层一露面，谈话声顿时少了一半。
林墨轩抬眼扫过去，看见他俩就闭嘴的都是在龙翼训练的一众少爷们，剩下的就是些穷酸文人和富商公子，还有各家小姐。
在龙翼外面看见他都这么害怕，他真的有这么吓人吗？林墨轩不由得暗自反思。
“大哥。”林莫愁开心地喊道。
林家姐弟今天都在，不管兄弟姐妹之间有如何的不快，在外面静渊王府是绝对不会给别人看笑话的机会。林莫怜和林莫愁一起站起来，也喊了一声“大哥”。
林家姐妹和交好的贵女坐在一处，林墨轩过去打了声招呼，也没有多留。他转头向同样站起身的林墨言点点头示意，想着自己还是别过去吓他们那一桌人了，便和楚筠落找了一处角落坐下。
即使林墨轩低调落座，然而他厅中不少人还是看着他一举一动。
厅中此时莫说那些出身极好的公子小姐，就是那些穷酸秀才，能进来这里也是收拾打扮过一番。林墨轩这一身粗布麻衣，委实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连端茶倒水的店伙计身上衣服看着都比林墨轩那身要好些。
然而林墨轩周身流露出的风华气度，足以弥补衣服材质的不足。他举手投足之间，依然如在国宴之上优雅而尊贵，让那一日见识过的人甚至怀疑，那微抿着笑意的薄唇，在下一瞬就会吐出让人无地自容的话语，将人打落深渊。
外人看这些，而亲近的人却在关心另一件事。
“哥哥的精神看着还不错，应该是无大碍了吧。”林莫愁拉着姐姐，压低着声音说。
那一日的事情，京中高层这两日都已经知道了，更不必说静渊王府的两位郡主。事实上，她们是当时不在场的人中知道最早也最清楚的。
“谁知道呢？他向来会装模作样。”林莫怜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双眼睛却也在林墨轩身上扫来扫去。
林墨轩似有所觉，抬眼看过来，向她们笑了笑。林莫怜立刻别开了视线，转头和身边的一位贵女说笑。
“我哥的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林墨言压着声音向王泽安求证，“是我看错了吧。”
“林大少爷的脸色一直较旁人苍白几分。”王泽安低声安慰。
自从那次一起因为林墨轩打了一架之后，他俩的关系诡异的好了起来。王泽安也就不在林墨言面前叫林墨轩世子，算是对林墨言的尊重。
众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走到了台前：“诸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