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谋局【修】（1 / 1）
“诸位久等。今日福源楼文会第一关，便是做对子。”那文士打扮的人朗声道，“学生念上联，诸位若有下联直接念出便可。文会规矩，对仗工整者，先出下联则为胜。”
“第一联：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
这一句穿起三个词牌名，不仅接连顺畅，还构出了一幅有声有色美人图。作对讲究意、形、韵皆能相合，这一联委实不简单。
众人还在苦思冥想之际，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厅中响起：
“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林墨轩“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众人皆十分惊讶地看过来，随后恍然，林墨轩当年便是惊才绝艳文采斐然之辈，即便做了多年杀手也不至于将当年的文学底子丢得一干二净。何况以林墨轩的性格，他既然来参加文会，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楚筠落却微微皱起了眉。林墨轩今天委实有些反常，这般招摇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啊。
“这一题是这位公子夺魁。”那文士连忙宣布，有店小二捧着个托盘过来，送上一个雕刻精致的竹牌。
“第二联：晚霞映水，渔人争唱满江红。”
依然是词牌对。
文士话音刚落，林墨轩再次接道：“朔雪飞空，农夫齐歌普天乐。”
“长桥月忆江南柳。”
“白雪词干荷叶杯”
“东风吹倒玉梅瓶，落花流水。”
“朔雪压翻苍径竹，带叶拖泥。”
林墨轩接连作对，完全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店小二根本来不及一个一个送竹牌，索性把一盘牌子都拿过来，林墨轩答一个他就放一个，不多时就在桌子上堆了一片。
“山石岩前古木枯。”
林墨轩终于微微一停，正当众人以为这人终于辞穷才尽的时候，林墨轩一转头向店伙计道：“倒茶。”
店伙计连忙斟了杯茶，林墨轩抿了一口，似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白水泉中日月明。”
“金水河边金线柳，金线柳穿金鱼口”
“玉栏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头”
林墨轩折扇一合，意兴阑珊道：“无趣。”
这时忽听楼上传来一声轻笑：“墨轩你这般不让人，哪里能有趣味。”
众人皆抬头看去，只见楼上几位皇子凭栏而立，为首的赫然便是太子殿下。
林墨轩弯了下唇角：“让皇兄见笑了。”
太子殿下点了名，林墨轩自然不会再参与这场文会，径自上楼去与皇子们同坐。楚筠落自然不会不识趣地打扰人家堂兄弟叙话，随着二层众人向皇子们问安之后，略坐片刻便自己走了。
楼下的文会没有了林墨轩拆台，不多时便热闹起来。而楼上，却是另一番刀光剑影。
“时隔多年，不想墨轩堂弟还是文魁。”二皇子笑道。
林墨轩淡淡扫过一眼：“二皇子谬赞，墨轩愧不敢当。”
一句“二皇子”就直接拉开了距离，毕竟刚才林墨轩喊太子可是直接喊得“皇兄”。
二皇子有些讪讪，心中暗道自己怎么就忘了，静渊皇伯固然是不站队，但是林墨轩从小被皇后养大，早十几年前就是□□了！
林墨轩代表的，可是龙翼啊！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被太子收入囊中。
太子温文尔雅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满意：“孤记得墨轩你最好龙须雪团，不知今天这茶可和你的脾胃？”
林墨轩接过内侍送上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顿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难为皇兄还记得，皇兄的茶自然极好。”
太子一笑：“你我小时候同吃同住，你只这点爱好我如何能忘。”
认真说起来，他们小时候关系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亲近。那时候虽然他们同养在皇后身前，但是太子由先生单独授课，他则是同诸位皇子和宗室一同学习，加之太子要学着帝王心术，他要去龙翼练武，两个人每天都忙得不停，哪里有时间培养什么兄弟感情。
不过现在，他俩一个有心拉拢，一个有心投靠，自然做出一份亲热的态度给人看。
再者……林墨轩抿了一口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他不重口腹之欲，唯好这茶，偏又许久没有喝过了。太子这投其所好确实让他十分愉悦，他自当回报一二。
“许久未见，母后十分想念你。”下楼之时，太子轻飘飘地说道。
“是墨轩的不是，没有去拜见皇婶。”林墨轩笑着行了一礼，“我这就去给皇婶赔罪。”
“母后哪里舍得怪罪你，只怕见了你心疼还来不及。”太子大笑，“墨轩与孤同乘罢。”
林墨轩一介布衣登上太子的车辇依然神色自若，与太子殿下说说笑笑好不亲密，看得一众皇子内心五味杂陈——太子的车辇他们都没有上去过好吗？他们都不敢叫太子为皇兄好吗？到底谁是亲兄弟啊！
天家无父子，更谈何血脉兄弟。至于父皇和静渊皇伯那般，不过是个例外罢。
“这些年来，皇兄也委实辛苦了。”林墨轩意有所指。
“各有各的烦恼罢了。”太子微微一笑，“有时孤也觉得，能像墨轩你那般落个一身清闲，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皇兄说笑了，我这般出身，能在龙翼有一席之地已是不易。皇兄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林墨轩缓声道来，“皇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皇婶争一争啊。”
“墨轩你也知道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委实……”太子深深叹息道，“诸位皇弟都是天纵英才，我何德何能可以服众。父皇……毕竟是所有人的父皇。”
他能和林墨轩单独谈话的机会着实不多，实在没有时间太多试探。既然两人皆有意，索性也无需赘言。
见太子已经挑明了来意，林墨轩也不拿捏身价。太子的车架自然十分宽裕，林墨轩屈一膝便跪在了太子面前。
“墨轩！你这是……“
“皇兄。”林墨轩仰头看着太子，“十多年前我住进长乐宫的时候，墨轩便是您的从属。殿下若有所需，墨轩万死不辞。”
虽说在诸位皇子面前，他们一直表现的十分亲热。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若说为了小时候的情分帮着太子那实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若说是为了皇后，那便又不同了。
林墨轩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养在皇后膝下那三年，皇后委实费了不少心血。他可以不管太子不顾陛下，但是他承皇后这份养育之恩。
“孤自然知道，墨轩你定是会帮我的。”太子连忙把人扶起来，“你我虽是堂兄弟，但同养在母后身前，更似一奶同胞。只是这摊浑水，皇兄也不忍把你扯进来。”
“皇兄，我已然入局。”林墨轩言辞恳切，“皇兄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切莫推辞。我身在龙翼，虽不能在朝堂上相助，但至少还可为皇兄传递些许消息。”
“墨轩，辛苦你了。”
“只是皇兄，如今我已失了护法的身份。十星夜卫虽说地位超然，但有些时候难免会有不便之处……毕竟我父王……”
太子愕然：“墨轩你的意思是……”
林墨轩向他投诚，应了给他传消息这事，自然他也得给林墨轩一定好处。说实话，他也十分好奇这个前九宫楼主究竟想要什么。万万没想到……
“灭霆之战我出财出力立功无数，皇叔虽然碍着我父王的面子不好赏我，但想必在这次诸位少爷们的训练之后会借机补偿我一二。”林墨轩抿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说的话却隐隐透着腥风血雨的味道，“我想要龙翼护国的位置，劳烦皇兄寻个合适的时机为我说项一二。”
谁能想到，这个当年对静渊皇伯满心孺慕的堂弟，现在居然起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啊！
不过确实，如果龙翼护国是自己的人，总比十星夜卫要方便太多。别的不说，最起码护国有上朝议政的权利。
太子慎重地点点头：“孤自当尽力而为。”
“那墨轩就多谢皇兄了。”林墨轩笑意盈盈。
真真假假一场戏，所有的亲切温情不过是利益交换的面具。
诸位皇子一心想要拉拢他，不过是为了他能接触到的龙翼各种情报。他父王是最坚定的帝党，楚筠落这个新任护法又太打眼，只有他这个做十星夜卫的堂兄弟最是方便，更何况他除了龙翼这方面，还能知道九宫楼的消息。
得到的资料越多，越容易占了先机。
只不过……所有人里面，他才是知道最多的人。皇兄以为是等价交换，殊不知被他占了便宜。
皇兄身在局中看不清，总担心皇叔会换一个人做太子。可是他和父王都看得明白，即使皇兄一无是处，皇叔也不会把皇位留给别人，何况皇兄本身已经足够优秀。
皇叔那些近乎苛刻的要求，不断的提拔众皇子，不是对皇兄不满，只是认为皇兄可以做到更好而已。
可他何必说与皇兄听呢？
他只要知晓圣意，站在不败的一方，借机谋利便是。何况，他是皇叔十多年前就给太子准备的助力，也算是奉旨结党罢。
下了车辇，林墨轩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随着太子往长乐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