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国宴【修文】（1 / 1）
玄衣，束发。
林墨轩垂下眼睛，一模一样的发式衣饰，夜卫们站在一处，打眼看过来谁能看出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九宫楼主，自然如朝日耀辉般不容忽视，那曾经是武林盟会上所有人眼中心上抹不去的身影。但是别忘了，九宫楼主也是最出色的杀手，而杀手最擅长的，恰恰就是如何隐蔽自己。
他泯然与众，轻描淡写的出现在自己应该出现的位置上，随着皇上入宴。
陵国的陛下，他的皇叔，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他身上一瞬。
国宴。
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林墨轩垂着眼睛布菜，当年住在宫里的时候为了讨好皇叔皇婶，他有意观察过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的喜好，却没想到都用在这个时候了。
希望皇叔的口味和十年前相差不大吧。
他一面给皇上倒酒布菜，一面不动声色的暗自观察着在座的所有人。侍卫，侍卫，无论侍还是卫都是他的职责所在。
只不过，每次目光扫到父王的时候，心就会痛一次。
他的父王，会温柔的看着母妃，会亲手给母妃布菜。
他的父王，会慈爱的看着弟弟妹妹，会轻声与他们说话。
他的父王，甚至宁愿把目光投注在为舞女伴奏的琵琶上，也不会看他一眼。
是了，他算是什么呢？不过一介夜卫，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大陵的一品亲王屈尊看他一眼？
人若无自知之明，便定然自取其辱。
林墨轩眼中划过一抹嘲讽，唇角却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端起酒壶为皇上倒酒，八分满，不多不少。
“陵皇陛下，听说九宫楼的轩公子现如今在贵国，不知是真是假？”岚国的使臣含笑问道，眼里却划过一抹探究。
听说，轩公子是陵国静渊王爷和霆国和安公主的嫡长子，这身份委实有意思。帮着自己父亲灭了自己的母族吗？
陵国皇上爽朗的一笑：“朕的侄儿虽然喜欢在外面游历，但是毕竟家在这里。”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谁知道你侄儿在游历还是在家啊？
一众使臣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而还是要继续试探。
谁都知道轩公子帮着陵国灭了霆国，但是也谁都知道静渊王夫妇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听说轩公子曾是静渊王府的世子，不知为何不在宴上？”雁国使臣是个粗壮的汉子，大大咧咧的问道。
谁都知道，能出来做使臣的都是胆大心细的角色，这样子自然也只是装出来表象。
“朕这侄儿素来喜静，不愿来这宴饮。”陵国皇上笑道，“这孩子被朕宠坏了，诸公见笑。”
宠坏了……陵皇陛下你知道你说的是一位九宫楼主吗？谁不知道轩公子自己在九宫楼过了多少年才回来，陵皇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这回换了炡国的使臣冲锋陷阵，炡国来的是个少年，此时装着一副崇拜的样子道：“陵皇陛下，我仰慕轩公子多年，这次特意求了皇上才能来陵国见一见轩公子。不知陵皇陛下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陵国皇上再打马虎眼未免太过了。想着自家侄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陵国皇上点了点头，随口向一旁吩咐道：“去唤墨轩过来。”
这称呼亲昵而随意，明明白白的向诸国使臣表明朕和自家侄儿关系很亲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一收吧。
林墨轩平静的放下公筷，欠身一礼退了下去。
陵国皇上微微有些诧异，毕竟这夜卫不只是来服侍的，还是来保护他的，现在就为了传个话就退下去，未免有些失职。不过见龙翼的新任护法非常自然的补了上来，便也没有多话，含笑看着宴上歌舞。
冬日里，即便是正午，依然寒风呼啸。
冷风打透了单薄的衣衫，林墨轩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喜欢在外面游历？如果能回家，他会愿意在外面漂泊吗？
被宠坏了？那一身伤痕，还不足以证明他是如何长大的吗？
那样亲昵又自然的口吻，会有人想到他的皇叔会对他对面不相识吗？
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没人有几句真话，皇叔的应对无错。
他知道，他自己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可就算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心。
有心，就会痛。
林墨轩按了按心口，习惯性的勾起唇角。
楚筠洛算得真准，若不是他一定要跟来，今天还真不好收场了。
只不过，现在也很麻烦。龙翼，是绝对没有他可以穿到国宴上的衣服的。
林墨轩毫不迟疑，轻身向静渊王府掠去。
“阁下……”静渊王府的守门人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打断。
“我是林墨轩，我要立刻见到两位侧妃。”
虽说空口无凭，但好在静渊王府的人没有不认识夜卫服饰的，出来两个跟着王爷上过战场、见过轩楼主的下人确认身份，林墨轩很快就被放了进去。
自然，两位侧妃也接到了消息匆匆赶出来。
“大少爷。”两位侧妃下意识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林墨轩连忙抬手止住，“国宴上有人要见我，还请两位侧妃帮忙。”
两个女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人家要见的不是龙翼夜卫林墨轩，而是静渊王府大少爷林墨轩。
“莫愁每年都给大少爷做四季衣服，虽不知合不合身但是大概也能充充场面。”兰侧妃连忙道，“我带大少爷去找找看。”
林墨轩心里一怔，他本想着借用一下父王的衣服应急，却没想到……
王府郡主虽然要学女工，可平时也不过做些小物件给朋友礼物罢了。偌大一个王府，自然养着绣娘给主子们量体裁衣。自然，这里面是绝对不包括他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大少爷的衣服。
想来，是莫愁念着他，才会费心思年复一年的做这些没有人穿的衣服罢了。
四季的衣服，从七岁到十七岁，从中衣到外袍，无一不缺，塞了整整一个衣柜。
衣服由小到大，做工由粗糙到精良，能清楚的看到莫愁一点一滴的进步，更能看出莫愁在上面用了多少心思。
林墨轩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在外面漂泊十年，早就学会了眼泪往肚子里咽。哭出来能给谁看，不过是徒惹人发笑罢了。
他被人追杀九死一生的时候没哭过，他在刑杖下苦苦挣扎的时候没哭过，却在妹妹为他做的衣服面前，泪如雨下。
这家里，终究还是有人念着他的。
兰侧妃只当自己看不见，从里面挑了几件衣服出来：“这几件衣服当是合身的，大少爷先试试罢。”说着，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细腻柔软的布料在手中划过，华美精致的绣纹映入眼帘。这几身衣服，比之他在九宫楼肆意挥霍的时候也不差。
林墨轩换了衣服，又在柜子中找到了一些挂饰。荷包扇袋香囊玉佩无一不缺，显然依旧是林莫愁的手笔。
他挑了样玉佩挂上，又给自己换了发型换了玉簪，这才转身出了门。
“大少爷，外面已经备好了马。”等在外面的陈侧妃道。
“多谢两位侧妃帮忙。”林墨轩拱手一礼，便匆匆出去了。
“静渊王府林墨轩到——”随着一声通禀，林墨轩平稳地走进了大殿。
九宫楼主固然善于隐蔽，但也可以如朝日耀辉般不容忽视！
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白玉簪绾起，修长的身形掩在紫色锦缎长袍之内，腰间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罕见血玉。这一身装束虽然简单，却不失其华贵。少年一步一步踏进殿来，自有一股天生的皇家高贵气度。
林墨轩行云流水的俯身一拜，礼仪标准而优雅：“叩见吾皇。”
“平身。”
“谢吾皇，吾皇万岁。”
举手投足间带着不经意的矜贵自傲，那份内敛的光华令席上诸人自叹弗如。
那是独属于林墨轩的风华。
“墨轩，过来坐。”皇上亲切的唤他。
这会功夫，早有人在太子下手布置了席位，依然是他曾经常坐的位置。
“多谢皇叔。”林墨轩弯起一个漂亮的微笑，自然的走了过去。
刚好，他和太子正坐在静渊王一家的对面。他抬眼，看见林莫愁欢喜的看着他笑，便也回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视线略偏，正看见他的父王，目光依然落在那只为舞女伴奏的琵琶上。
“轩公子可算入席了。”岚国使臣依然满面笑容，却意味不明的说着。
“劳阁下挂念，只是本座素来喜静。”林墨轩看过去，眼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高傲。
皇叔说他喜静，说他被宠坏了，他自然不能拆台。反正，九宫楼主轩，从来也不是个谦谦君子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