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且怒且悲且狂哉【修文】（1 / 1）
“其实护国大人这要求也不算突兀。”楚筠洛说，“在宴席上做侍卫本来就是夜卫的职责。侍卫，不就是既侍又卫么。”
“我明白的。”林墨轩微微一笑，“每年初一朝会上，都会有各国使臣在。今年大陵灭了霆国，恐怕各方来的人都不简单。”
“正是如此。”楚筠洛点点头，“保护皇上当然是派功夫最好的人去，而你是唯一的十星夜卫。”
“而且我的身份也让所有人放心。”林墨轩神情平静的可怕，“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墨轩……”
“嗯？”
“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我的武功？还是我的身份？”林墨轩失笑，“虽然我一直是做杀手，但是和侍卫也有共通之处的。至于布菜倒酒，当杀手的时候我们会伪装成各种身份，这事又不是没有做过，我能做得来。”
楚筠洛平静的看着林墨轩，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楚筠洛。”林墨轩一双凤眸里深不见底，“你是个聪明人，交浅言深是大忌。”
楚筠洛垂下了眼睛：“抱歉。”
林墨轩转身就出了门，一路上脸色冷的可怕。
都是聪明人，你何必要把我的伪装撕下来，给我最后留一点尊严不行吗？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啊……
是啊，他是曾经给人端酒布菜，陪着笑脸伺候，可那时候毕竟是为了出任务，毕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毕竟……不是国宴……
曾经他在国宴上席位，可是太子之下第一人啊！位列百官之上，何等尊崇与荣耀，那才是他应该坐的位置。而不是……做一个服侍他人的夜卫，哪怕对方是一国之君。
他可曾把一国之君钉在城墙之上；
他可曾在一国之君面前谈笑风生。
无论当今的静渊王世子是谁，他的血脉里都流淌着两国皇室的尊贵；
无论当今的九宫楼楼主是谁，他的骨骼里都铭刻着杀手楼主的自傲。
他是林墨轩，他可是林墨轩啊！
就算被父母亲不喜，也会一个人在皇宫里一步一步成为备受皇宠的世子；
就算被同龄人排挤，也会一个人在宫学中一步一步成为名满京城的神童；
就算被所有人抛弃，也会一个人在杀手楼一步一步成为威震天下的杀神。
就算……曾经权势迫人富可敌国，也会沦落到如今的一无所有……
没有了权势财富，没有了身份地位，没有了出身，没有了亲人……从那个尊贵的位置上跌落尘埃，跌落成一个卑躬屈膝的普通夜卫。
曾经一切的艰难，曾经一切的辛苦，都已付诸东流。那些血与泪交织成的绝望，那些生与死挣扎出的残忍，也不过是他一席粗布麻衣就掩盖住的累累伤痕。
身，体无完肤；心，千疮百孔；那一张脸上，却是最谦恭最优雅的微笑。
别人想看你一张笑脸，你又有什么资格哭？
林墨轩微微勾了勾唇，牵起一个清雅淡笑。
转眼，就是除夕。
静渊王府中，门神、联对、挂牌都已经换过，再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下人们都是喜气洋洋。两位郡主可是刚刚说了，这一年大家辛苦，每个人去领三个月的月钱，也能让家里过个好年。更别说，常跟着主子们的有头脸的丫鬟仆妇护卫小厮，一个个都拿了装着金银裸子的精致荷包。
“快服侍郡主换了衣服。”云岫云心忙得团团转，郡主进宫跟着陛下祭祖回来，还得去查看府上的一应事务。
“姐姐。”林莫愁那边也是换了衣服匆匆赶来。
“走，先去查点各色香供可否齐备，然后再去厨房看看。”林莫怜拍拍林莫愁的手，姐妹俩匆匆忙忙的赶过去。
正院里，两个侧妃正陪着王妃说话。
“两位郡主真真是紧张。”陈侧妃掩口轻笑。
“第一次管家，就要操办除夕宴，紧张也是难免。”兰侧妃微微一笑，“不过好在是家宴，便是出了岔子也无妨。”
冷洛娴平静的抚了抚绣纹精致的袖口：“不会出问题。”
王府现在郡主管家的情形，也是被逼无奈。
冷洛娴一应事务完全不理，只顾照看女儿；王妃回府，两位侧妃总不好再执掌管家权，也只能退位。这一来二去，料理家务事情就落到了两位郡主身上。好在冷洛娴和兰侧妃都是管家多年经验丰富的人，指点女儿绰绰有余，陈侧妃也偶尔帮忙出谋划策，家里除了两位郡主有些紧张之外，一切倒也井井有条。
“王妃在说什么呢？”门口的婢女打起门帘，静渊王府的主人林弈大步迈了进来。
“见过王爷。”两位侧妃连忙站起身给王爷行礼。
冷洛娴也站起身，只不过她淡淡看了林弈一眼，华美的衣袍转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随后干脆的消失在内室的门口。
林弈：“……”
一转头，林弈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侧妃低着头努力压抑着想要上翘的唇角。
林弈：“……”
“咳。”林弈尴尬的自己坐到主位上，“你们和王妃聊什么呢？”
“回王爷的话，刚刚我们只是和王妃说一说两位郡主管家的事情。”兰侧妃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温婉的笑着回答。
“两位郡主管家都管的很好。”陈侧妃也含笑回道。
“我知道了。”林弈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女儿当然很出色，“你们回去休息吧。”
“是。”两个侧妃起身福了一礼，然后就干脆潇洒的带着自己的人走了，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走出了正院，两人这才开始笑谈。
“每次看到王妃给王爷吃闭门羹，都是那么有意思。”兰侧妃拿着团扇掩住唇，却掩不住眼睛里的笑意。
“其实王妃真是好性子了。”陈侧妃轻声道，“不打压你我，也不拦着言儿上进。”
“是啊，给莫愁待遇比大郡主也不差了什么，管家也是姐妹俩一起有商有量的。”兰侧妃轻声感叹，“我看着大郡主那言行气度就觉得喜欢，莫愁要是能跟着王妃和她姐姐学个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王妃那行事的手腕，言儿若是能学几分也够他受用一辈子了。”陈侧妃亦是赞道。
“王妃真是个奇女子，但也真真是个好人。”兰侧妃道，“可谁叫咱王爷惹到了王妃呢。”
“也不止是王爷……”陈侧妃说的时候，带着掩不住的惋惜。
“大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不得王爷王妃的欢心呢……”兰侧妃想起当年，也是悠悠一声长叹。
当年，那个气度不凡惊才绝艳的男孩子，那个秉性良善誉满京城的男孩子，那个在她们面前微微笑着说来看弟弟妹妹的男孩子，那个文才武功心性气度都远非墨言所能及的男孩子，怎么就能被王爷厌弃到今天呢……怎么就不能得到王妃的原谅呢……
“若是易地而处……我怎么也舍不得啊……”陈侧妃的声音低不可闻。
龙翼。
“来来来，喝酒。”
“行了少喝点，明天还得轮班呢。”
“这酒不上头，没事。”
“光这么喝没意思，不如行酒令？”
“我不跟你们行酒令了，我去那边和他们猜拳。”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难得一年休假这么一次，夜卫们自然是心情都不错。
而练武场上，也是难得有些空荡，但却也不是空无一人。黑衣少年一个人在梅花桩上飘忽来去，一只匕首飞舞出道道寒光。
楚筠洛静静的在下面站了许久，直到林墨轩收手，从梅花桩上一跃而下。
“什么事？”林墨轩问的直接。
“那天，是我言行无状。”楚筠洛说，“真的很抱歉。”
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这个当事人自然知道，林墨轩一直没有消气。这些天来，除了公务，林墨轩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林墨轩微微一笑：“该是我给你道歉。那天你没有说错什么，反倒是我失礼了。”
那天，他本来也没有生楚筠洛的气，只是被撕下了面具后的保护色罢了。
他不至于一直怀恨在心，这点气量他林墨轩还是有的。只不过，对于把他的面具撕下来的人，他不愿意再有接近罢了。
楚筠洛看着林墨轩这般反应，心中一叹：那天是他操之过急了。
“今天除夕，你不用去宴席上盯着？”林墨轩轻描淡写的换了话题。
“今天有江夏在。”楚筠洛从善如流，“我负责明天国宴。”
江夏是另一个九星夜卫。
“明天我在场。”林墨轩微微一笑，“不必麻烦你。”
“我还是去看着为好。”楚筠洛笑笑，“明天毕竟是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