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情裂(1 / 1)
我急急忙忙的下了云朵,直接奔到了我哥的寝宫。气还没喘匀就慌忙扯着哥哥的衣袖,问道:“哥哥,师傅他怎么了?”
我哥拉着我的手,打量了我片刻,问道:“你这是从东海赶回来的?”
“是。你便只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都快哭出来了。
我哥摇摇头,眉间是抹不去的忧伤,叹息道:“那你还记得父神最后说的话吗?帝君身负救世圣命,每件事都由不得自己。我听父君说,帝君打算这两日以身祭世。”
“什......什么意思?”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不住颤抖。
“朝岚应该跟你说过,天地怨念不断,逐器便是永生不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世界将之困住。而三十六天至十八层地狱唯有帝君有此能耐创这世宇。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帝君一直在创造一个世界,那里也有三千繁华世,与这现实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哪里没有阴怨仇恨。那个世界叫无荒之镜,那个世界与父神创的世一般,也需要祭以无上仙力才可得以轮转。而帝君,打算这几日以身祭世。”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心传来连绵不断的痛楚,“我要如何才能阻止他?”
“你不能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你唯有保住他的一丝气息。这样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我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通体莹白精致的玉盒塞到我手中,嘱咐道:“取得他的血液滴入魂玉中,务必收藏好,其它的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父君说接下来交给他,若是有可能或许帝君不会羽化。”
我紧紧地拿着盒子,坚定道:“我不会让师傅就这样寂灭的,绝对不会!”
哥哥凝眉沉声道:“记住一定要取得帝君的血液,亲手取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点点头,拿着玉盒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前往三十六天。
将将下了云头 ,衡洛便眼尖的瞧见了我,忙忙迎了上来。我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我师傅在何处?”
“殿下,帝君去往东华帝君处了。”衡洛边跟着我边说。
“他几时回来?可又说去是为何事?”
“帝君没有说过所为何事,不过想来应该快回来了。上神有急事找帝君吗?要不要遣个仙使去通知帝君?”
我默了一下,拦住衡洛,说:“不用了,我去他书房等他。”
衡洛退了出去,我一个人进了师傅的书房。师傅的书房和以前没多大变化,书架上的书放得整整齐齐,墙上还挂着当年他生辰时我送他的一幅寒梅。白檀木的书桌上还有一本《大般涅槃经》,我拿起书看见其上夹了一片佛零花的书页上标注了一行蝇头小楷:生死之由,涅槃为首。
我心头弥漫起一种不安,就像我忘了什么,但那样东西确实至关重要。我摇摇头,莫要多想,还没有到万劫不复。屋里淡淡的香味让我心沉下不少。
原来墙角的白瓷瓶里插着两支料峭的白梅,氤氲起一室冷香。我记得师傅素来不喜花草近身,当年因着我喜欢寒梅,便总是摘两支放他屋里,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还会在屋子里放上两支白梅。
看着日头渐渐偏西,我有些急了起来,我想我的做些什么。我走到书架前看了半天,试图找一本自己勉强看得懂的书打发一下时间。走到最后的书架时看到地上掉了本《玉纬七部经书目》,诚然,我是个学业上的倒数,但我也知道这本书是逍遥道修习典籍。
我瞄了一眼书架上的书,最上一格书全是这一类典籍《三十六部尊经目》、《云笈七签》、《上清经》之类。我搬了个小板凳,把落下的书插到这堆书中。结果一个白檀木精致锦盒掉了下来,我慌忙接住,然后我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我揉揉屁股爬起来,走到光亮的地方,好奇的打量这盒子。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我要不要看之后,我败给了我的好奇心。我小心地打开盒子一条缝,盒子里闪烁着一团荧荧柔软的白色光晕。
我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纯白剔透精致华美的玉雕,玉雕闪烁着清冷微弱的华光,就如月华。如我所想,玉雕与我有这一模一样的脸庞。它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如行云流水般婉转流畅,连头上的每一缕发丝都飘逸清雅,身上的衣襟飞扬而起,就像风中飞舞的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而玉雕的眼睛碧波流转,竟是比真人还要传情三分。
这便是师傅刻了很久的玉雕罢,想来天上地下再没有人能比他刻得更精致华美,更动人传情了。我抚摸着玉雕,心中尽是道不完的怅然哀伤。师傅,你要我怎么办?
我将玉雕小心翼翼的放进锦盒,并发现还有一张锦帕。我从未见过师傅有过什么锦帕之类的。这锦帕倒是有些令人惊奇。
锦帕在夕阳下缓缓展开,当看到锦帕上面那像鸡冠花的雨久花的那一瞬间,我跌倒在地,笑着泪流满面。
命运里的棋局,兜兜转转最后终会如此,是否垂泪千里,伤心泣血,不过在于明不了明得了罢了。
当初我送给折兮包扎伤口的锦帕在这里,折兮就是他。我终于再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假的。
我宁愿你永远让我活在那个再无希望的绝境里,也不愿你把我拉出来,让我再重头到尾的重新撕心裂肺,伤痛欲绝的痛一遍。
“师傅,为什么?”泪水就像决堤之水流淌,我拿着锦帕锦盒紧紧地贴着胸口,痛苦得泣不成声:“为何要这样对我?”
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折兮会是你,我以为我走出了你带给我的痛苦,却原来根本就是假的,我只是再一次重新爱上你而已。你究竟想看到的是什么,你告诉我啊。
这就像一个笑话,我拼命逃离过去的爱情带给我的痛,结果我从没真正的离开过那个深渊。我兜兜转转一直在原地,师傅,你是一直在看我的戏吗?
锦盒的棱角硌着我的胸口生疼,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心被撕裂的痛苦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像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快要窒息,绝望就像洪水铺天盖地的涌来将我淹没。
我的眼睛早已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泪水像是无根水没有尽头。到最后我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东西。我的眼睛还是没有好么?或许这样也好,这样即使师傅在我面前,我也看不到他的脸,或许这样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模糊的光一时间变得昏暗了许多,鼻息间传来一缕隐隐的冷梅香。迟钝的抬头,入目皆是一团模糊的光影,有人站在我面前,白衣胜雪,其他的果然什么都不大看得清了。
师傅蹙眉凝望着我,然后俯身将我抱起。我已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也没有挣扎,再来我想师傅欠我一个解释,或许他等得片刻便会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傅将我抱回我的房间,他起身要离去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还是望着他,请求道:“不要走。师傅”
师傅一顿,拉下我的手放到被子里,沉吟道:“我不走,我只是去给你拿治眼睛的药,你的眼再不好好医治,怕是要留下眼疾了。”然后给我掖好被角出去了。
刚才我想了许久,也明了些事。或许我不用那么伤心,至少我爱的人没有真的消失。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消息吗?不管师傅还爱不爱我,至少当初的折兮是真心爱我的。师傅以另一种方式补偿我,说起来也算不得他亏欠我什么。只是虽这么想着,但心还是一阵一阵绞痛。
师傅给我净了脸,又给我的眼上了一种清清凉凉的药,然后缚上了一条三指宽的布帛。最后他坐在床边。说:“之前你从没留在万生宫过,给你制的药也一直没有给你。若是你回来就开始敷药,现在大抵已经好的完全了。”
我以为师傅不在意我了,没想到他还记挂着我眼睛的事,真的是我太不了解太不信任他了吗?
“师傅,为何幻化成折兮陪在我身边?”我坐起身,沙哑着声音问道。
师傅沉默了许久,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我却感觉得到他感情的深沉复杂,就像海底交错的光影琢磨不透。
最后,他低沉着说:“不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被紧紧捏住,痛得无法呼吸。哽咽道:“师傅,折兮就是你,你不要我,却又以另一个身份到我身边,让我爱上你。难道只是想看见我痛苦吗。”
师傅不复之前的清浅淡漠,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冰冷气息,我的血液似乎都被一寸寸冻结成冰。他诡异的笑道:“我小的时候父神就跟我说过,与我有情缘的女子必有逆天之命,纵世之能,合八荒之力。我就想看看这样一个创世之才会有怎样一个命格。”
“你只是把我当做一场戏来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残破碎裂。“你并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我会和你万万年的走下去吗?”
我以为他会给我一个解释,让我不会心痛的解释。却原来这个结果是这般模样。我微微笑了起来泪水却愈发流淌不止,师傅,是我太多情还是你太无情,为什么要独独玩弄我。
他是沉涯,他是折兮,他是凌渊,我从头到尾的爱了三次的人,我问我自己即使我知道了结果,我能轻易忘记他放手过去吗?结果令人伤痛不已,我忘不了他,我甚至根本恨不了他。我只恨我自己,我为何要有这么深的执念,我为何那么害怕他要我离开,更怕他会如哥哥所说不声不息就化为混沌。
我卑微的哀求道:“师傅,我不怪你,你要看我的命数是吗?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会乖乖的,我一定不会违逆你,让我陪着你就好,如此便够了。”
师傅沉默了许久,只听到窗外树叶悄悄落地细微的声音,最后他说:“我不要你。你既已委身遥忶,又有什么资格留在我身边。”
我拉住他衣袖的手无力地滑下,心底传来一声什么碎裂了的声音,然后冰冷彻骨的寒冷从胸口蔓延开来。喉头处传来一股腥甜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话来的断断续续道:“师傅,你、觉得、灵儿很脏、对么?”
我看不到师傅的神色,但我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淡漠孤冷。他清冷的开口:“是。这样的肮脏你,有什么资格与我相配。”
锋利的指甲掐进掌心,血液湿濡了衣袖,却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心中像是被挖了一个洞,只觉得寒冷,天寒地冻漫天大雪般冻结了我所有的骨血,我冷得身体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在颤抖。
我陷入一片空蒙的白雾中,茫然无措,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在虚无中无助绝望的飘荡。不知过了多久,师傅留了句“你好好休息吧。”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爱情里的事最是强求不得,比如此时,比如此刻。我不介意他把我的人生当做一出戏,可是我依然留不住他。师傅,当初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当真没有半分情谊?
我想我应该叫衡洛,或者我哥哥来接我离去,这儿已经容不下我了。
刚想唤一个仙婢进来,就听到棘栗轻微的声音:“帝君吩咐好好照顾上神,上神眼伤痊愈之前莫要让她离开。你们记住了。”
我苦笑不得,师傅,我的命格你是不是没看到结局,还是有些不甘心呢。不舍得我真这样出了什么意外是吗?
其实这样也好,现在我还不能离开,我没有忘记我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能留下师傅一丝气息,即使他恨我、与我断绝了这师徒关系也没什么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