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棋盘上的棋子（1 / 1）
（二十八）
【虚境】
浓浑的雾气滋润着冰蓝的小水晶，早被水汽侵袭得厚沉沉的魔法袍毫无生气地摊在地上，少了魔法师的灵力支持，拥有再多水晶的魔法袍也不过是件死物。
“把它穿上。”弗莱寂冷冷道，望着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同伴’。
“我说，你就那么多事吗？让她去烙印，要是无法承受住，破碎的便是两个灵魂！”湛蓝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
弗莱寂没有说什么，他收起魔杖，小心地拿起地上那缀满无数水晶的蓝色魔法袍，即使没有将其穿戴在自己身上，仅是拿起，沉重的力量便压得他喘不过气，这赤裸裸的差距不管过多少年都没有缩小过。
“穿上，若寒气侵体，我可没多余力气给你驱除。”弗莱寂说着，吃力地把袍子披到他身上，但由于他的不接受，袍子沉重的力量依然压在弗莱寂身上。
“你够了没？”弗莱寂再也沉不住气，他摔下袍子，把自己的紫袍也脱了，一时，原本紫光涣涣的小水晶也失去生机，变得黯淡。
“你做什么？”湛蓝的眸子对上他的紫眸。
“陪你。”弗莱寂拗口地说着。
“神经。”
“是。”
“真不像你。”
“应该说，这才是真的我。”
“你不是也对斯界的公主敞开心扉了么？和她说了不少话嘛，没见你这么活泼过。”蓝瞳中隐隐透着笑意。
“呵？我和她说多了你不高兴？”弗莱寂哂笑，真心的，笑。
“就凭你？算了，拗不过你，披上吧。”他轻而易举地拿起弗莱寂紫色的袍子丢过去，随后又穿上自己的，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两股清新的气息霎时蔓延开来，浓而浑浊的雾气像受到指令般，急速地散开来，溢向别的空间。
“镜。”弗莱寂唤他，“把不该留下的趁早收回，弗莱族的法规，你是最清楚的。”
“也许……收不回来了。”他低声回着。
【斯界——时空穿越】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暖黄色的满月，青绿色的小光点飞舞着，那是萤火虫的舞蹈，它们无声地点缀这片美好的平静，此时的森林也如睡去一般，安静极了，似乎还可以听到它们安详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湖面突然变得波光粼粼，晃碎了月亮的倒影，一阵微弱的银光溢出水面，并逐渐幻化出人型，银发飘逸起来，喏靈昏沉沉地睁开眼，脚尖抵着水面，好一会儿，才站稳了身体。
第一次站在水面上，喏靈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水的气息，那种干净纯洁的感觉也不复存在，甚至连风都感受不到。
这就是灵魂？
她自问。
轻轻跃动身体，喏靈便可以漂浮着前进，此时她似乎明白了天使为什么总喜欢漂浮，这样行动确实很轻松。
顺着记忆的路，她随意飘动着，享受着轻松的感觉。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向她冲过来，她本以为自己没有身体不会与其相撞，却撞了个正怀，随即传来哭泣声，似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听过。
喏靈也不管怎么回事了，毕竟是当过母亲的人，自然的母性让她想都没想就急忙抱起这个哭得眼都睁不开的孩子，湿湿长长的刘海遮挡着她小小的脸，当碰到她冰凉的身体以及看到她口里小小尖尖的牙时，让喏靈心里一阵难受，她是个小吸血鬼。
“好了乖哦，别哭了。”喏靈轻轻帮她擦着泪，撩起她的刘海时心里一震，“喏……喏靈？”她轻唤，小女孩也像被吓到一样，挣扎起来，“放开！你们……你们都要害我！”
“不会的我不会害你的。”喏靈抱紧她，她藏在小帽子下的银发也落了下来。
“不要看不要看！！”小女孩急忙捂着自己的银发，泪水又掉了下来。
喏靈自是明白她的感受，这一头银发不知让她受了多少歧视，多少伤害。
像个母亲一样，喏靈露出温柔的笑，哄着她：“不怕哦，你的头发很漂亮为什么不给看呢？姐姐的头发也和你一样是银色的，我可把它当骄傲的！”
小女孩终于平静下来，她摸着喏靈的银发，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喏儿！喏儿！”远远的，喏靈听到母亲的声音，鼻子一酸，几乎想掉眼泪，却不得不赶紧放下小喏靈，急忙跃进树丛隐藏自己。
“妈妈。”
“喏儿，担心死我了。”年轻的母亲抱起小喏靈，用脸颊轻轻摩擦着她幼嫩的脸蛋。
“妈妈，喏儿看到一个和我们一样银头发的姐姐哦！而且她的头发颜色和我的一模一样！没有妈妈的头发那么洁白。”
小喏靈说着，紧紧拥着她的母亲，喏靈躲在树丛里，紧捂着嘴，她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母亲的微笑是依然是那么的好看。
“也许真会有人像我们喏儿一样咯，所以喏儿要勇敢，不要害怕别人的对你头发的批判，那是他们故意要欺负你，我们不理他！”
“哦……嗯！那我们回去吧，爸爸会不会也在着急找我？”
“你还敢说，你跑不见你爸爸急得到处跑。”洛银推了推小喏靈的眉心，扮了个鬼脸。
“那我们快回去。”
待她们走远，喏靈再也忍不住了，哭出来的心声缭绕开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砸到绿草上，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夜莺凄厉的叫声掩盖了这灵魂的哭声。
再次确定别人真的看不到她之后，喏靈才安心地踏进那座充满童年记忆的城堡。
仔细看看，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熟悉的脸孔，温柔真心的女佣琪弘，以及她的忠诚的哥哥零弘，和那充满心计的管家，和……路斯晶。
再见路斯晶时，喏靈心里竟溢满怜悯，翼寮绰的侵犯让斯界所有原血族无辜惨死，路斯族血统更是丝毫无存，至少，翼斯族的血统还残留一些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这个与路德鳕充满相似之处的女吸血鬼整天都是费劲心计保着自己的地位，不管她怎么努力付出，却始终没有获得君王一眼正视。
“圣亦洛银那个贱人，最近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路斯晶涂着血色的指甲，猩红的双瞳就差溢出毒液来。
她这样一说，几个以奉承为主业的吸血鬼连忙迎上去，喏靈不知何时也有了无辜的恶趣味，虽是没有身体但还是存有那么一点力量，轻挥袖子，置于白瓷桌上的花瓶骤然飞起，狠狠砸到路斯晶身上，瓶里清澈的水顿时哗啦啦地浇到她头上，精致高贵的发髻顿时如一堆杂乱的水草，喏靈不禁笑出来。
“谁？！谁敢……”路斯晶突然停下怒喊，转而望向喏靈的方向，一步步走近。
喏靈惊得急忙闪开，但路斯晶就像看到她一样，不断走过来，摸索着，又似没有看见，艳红的指甲过分的尖锐。
“路斯晶公主是在做什么呢？”门边穿来好听的声音，圣洁的气息立刻侵袭而来，喏靈毫不犹豫地向门口奔去，她清楚那是谁。
“是你干的对不对？！果然卑贱！”路斯晶将目光转向洛银，指甲不断伸长。
洛银微笑，倚着门无辜地说道：“路斯晶公主是怎么了？头发弄成这个样子，什么我干的？哎算了算了，路斯族急招您回去，可那传信的蝙蝠好像迷路了，现在还在半路上，我占卜时发现的，特来告知一声。”她说着，像有意识般挡在透明的喏靈前面。
“哼！你以为你随便说我就信你？！”
“信不信随你，。”
洛银放下话便走开，喏靈正呆呆看着她，突然手腕一疼，一个个细小的银环正紧紧束着她的手臂，洛银有意无意地望了她一眼，拉紧银索自顾自地走着，喏靈相信只要是母亲就绝对不会伤害她，但现在并不是啊，现在她是六岁的喏靈的母亲！
“放开我……”喏靈无力地说着，她现在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因只有灵魂，身体轻盈，不然她现在恐怕是站不住了。
“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幽灵，连吸血鬼原血都敢冒犯。”飘飘渺渺的声音传入喏靈耳中，洛银并没有回头，也没见她动嘴。
“……你想怎么处置我？”喏靈小心翼翼地问。
“喏儿好像很记得你，从昨晚到现在没少念叨，我带你去见她。”
洛银依然自顾自地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喏靈复杂的眼光，直到走进那间充满美好回忆的房间，她即刻收回喏靈手臂上的银环。
“小诺儿呢？”喏靈不自然地问，只见洛银笑起来，她牵她坐到沙发上，温柔地抱抱她，一时，喏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挣扎在眼眶里。
“我的喏儿，不就在这里吗？”洛银俯在喏靈耳边轻道，轻轻闭上眼，听着泪珠溢出眼眶的微小声音。
“不……我不明白！”喏靈推开她，慌忙擦着泪水，别过脸去。
洛银轻轻抚着喏靈的脸，“弗莱寂告诉我了，他说，我的女儿会回来帮我度过灾难，但会是很多年后的，不就是你吗？还会有谁拥有这种银色的头发呢？”她说着，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开来，“喏儿真是爱哭！没想到你长大了还是爱哭！”她可爱地赌起嘴来，像宠爱六岁的小喏靈一样，用脸颊摩擦着喏靈的脸蛋。
“呜……”
“还哭！要是让你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的母亲正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外婆哭，糗哦。”洛银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着。
喏靈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自从面对过十五岁的自己后，这种时空中奇异的相遇她早已不再惊奇，何况母亲的预知能力实在过于可怕，或许她连自己的未来都知道。
“那个……嗯……母亲大人知道得好多。”喏靈笑起来。
“谁叫你外祖父把我塑造得那么好，简直像命运的神，什么都知道。”
“可惜你这个‘神’只能知道不能改变，就……不怕吗？”
“正因为知道得清楚才不怕。”洛银望向窗外深蓝色的夜空，缓缓道：“我看过我另外的命运，就算我循规蹈矩接受你外公给我定下的婚姻，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未来，可能连当母亲的机会都没有，很快便会死去。”
“为什么？”喏靈握紧母亲的手。
“呵，就因为我现在能知道你是谁，还知道我有两个外孙。”洛银欣慰地笑出声，“因为，我预知的能力超出不该有的范围，不该让这一力量留在这世上。”
“可我也不该留在这世上，讨厌玩弄我们的人！既然让我们出世了却又要我们死亡，难道我们连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
洛银还是保持着她的美好笑容，仿佛她天生就是微笑天使，清澈冰蓝的眼瞳闪动了一下。
“也许，我们一直都走在别人的棋盘上。”
当洛银牵着灵魂状的喏靈到处乱逛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洛银身上，别人看来，她就是牵着空气在自言自语。
“等下啊妈妈，我怎么就觉得你好像还挺贪玩啊，你真的是我母亲？”随着洛银奔跑的喏靈一脸无奈道。
微笑天使就这样回过头，对着‘空气’说：“难道生了孩子就不能玩了？你玩得还比我过火呢！”她温柔美好的笑起来，在喏靈看来，这个笑容……想扁人！
“那也是你遗传的！这样乱跑给路斯晶看到了怎么办？”
“除了小喏儿和我，其他吸血鬼都无法看见灵体，小喏儿和你是同一个灵魂，我是原血天使，所以看得见，而之前路斯晶只是感应到你的灵力罢了，你乖乖别乱动灵力就没事。”
“难怪……凯闻看得见我。”
喏靈话一出口，洛银即刻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失去微笑。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
“不是你的错，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如果因为你嫁给他而很快死去，我相信他若是知道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甩了你！”喏靈说着，便观察着母亲的表情，看她渐渐脸黑下来，一股冷飕飕的寒气鼓起她的袍子。
“甩了我？他有资格吗？！坏丫头！竟然说我被甩了？！我圣亦洛银被甩了？！”说着，洛银对喏靈追打起来，“你不知道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男天使整天追求我呢！排队都可以排到人界去了！”
“哇！原来妈妈不止好强还自恋呢！”喏靈嬉笑着，仗着轻盈的身体四处飘动，她只想享受这一刻的欢乐，她感谢自己可以有‘调整三界而出生’这一理由，可以无条件穿越，可以享受常人得不到的欢乐，或说，可以得到补偿。
“好了好了不跑了，累死我了！我本来就不擅长用脚走路！”洛银捂着胸口喘着气，额头隐隐一层汗。
喏靈笑起来，如跳舞般飘到洛银身边，轻轻擦去洛银额上的汗水，心里一阵收紧。
“……你会流汗？”喏靈轻问。
洛银整整衣服，恢复到她美好的微笑，“当然啊，也只有你父亲那群生物才总是冷冰冰，有时候睡觉时碰到个比冰块还冷的东西就突然给惊醒，睁眼一看也就是碰到诺斯而已，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怎么就那么冷。”
“谁死了啊？”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传来。
喏靈下意识望向他，毫无疑问，是父亲，他俊朗的容貌依然如记忆中般，充满威严。
“呵呵哈……没有没有……”洛银笑得充满风情，她确定他是听到了。
“我冷？我还觉得你太烫呢，就像……”翼斯诺斯扶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出一个让喏靈觉得父亲真有见识的词。
“发烧。”
“你才发烧呢！我看你是看人类的书籍看太多头脑发烧。”洛银双手叉腰道。
“哦？还说我？房间里那一堆小说谁弄来的啊？你呗！我不过是陪你看！”
“我就爱看，不看也没事儿，我是妾，坐房间里打扮漂亮等着王的临幸就行了，又不能乱跑。”
“……呵……你有等吗？直接把我的房间占了，我根本就除了那里没地儿睡！”
“没地儿睡？我看有很多女吸血鬼每天巴不得你去她们那睡呢！”
……
喏靈边听着边捂着嘴笑，小时候好像错过太多好戏了。
“停！不吵了，我还有客人呢。”洛银举起手挡在诺斯面前。
“谁？别跟我说带几个天使来，到时候惹出事我就真得弃位和你私奔了。”诺斯皱起眉。
洛银一听笑出声，“不会啦，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敢叫族人来侵犯您的领地？是一个……能带给我快乐的幽灵，她在旁边呢。”洛银牵起喏靈。
“那……待我向那个幽灵问好吧，我看不到。”诺斯笑着，探索性地伸手探了探。
“父亲！”喏靈不禁喊出声来，却没有人听到，灵魂飘飘渺渺的声音随着清风，散去了。
洛银看着这对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交流的父女，眼里流露些许难过，她牵起他们两人的手，放到一起，翼斯疑惑地看着她，她轻道：“她是一个……和我们很有渊源的人。”
“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到手上。”
喏靈按母亲的话照做了，看着诺斯逐渐明朗的笑容，她知道他感受到了。
“洛银……我好像感觉到了，这个手的温度，很像我们的女儿，比我要暖和些，比你要冰凉些。”诺斯说着，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喏靈，他并没有看到，真实的温度让他相信眼前。
血界少有的阳光在此时缓缓探出身子来，照射到大地上，在每个人脸上映出柔和微弱的光晕，衬着诺斯苍白的脸色和洛银逐渐粉嫩起来的皮肤，以及喏靈几乎透明的灵魂。
或许这个画面并不协调，但那份美好的亲情，却放射出万丈光芒。
【时空的夹缝】
“寂不是说送我们回去？这是哪里？”妍若吃力地抬起昏沉的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觉得凉凉的，就像……在水里？
“你确实在水里。”一女声传来，娓娓动听。
妍若睁大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四周也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别望了，你不可能看见我。”沉着的女声里似乎夹杂着些许玩弄的笑。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我哥哥呢？！”妍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些，刺骨的寒冷不断侵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一些真相。”
【虚界】
胸口边几颗紫色的小水晶骤然碎裂，像爆炸般四散开来，细小的碎片飞溅了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口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紫色的袍子。
原本泛着紫光的魔法杖顿时暗下来，变成如同长满绣的铁色。
“镜……有人强行破了我的魔法……救……他们……”
失去灵力支持法杖沉沉落到地上，发出如同凡物的沉闷声音，连同缀在袍子上的小水晶，也失去原本漂亮的紫光，随着主人的倒下落进浓浊的雾里。
命运的棋盘，开始露出它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