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作多情（1 / 1）

高考完的班级聚会，全班合影发到每个人手里。

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其他女孩都是三个两个手挽着手，亲密地靠拢，而我虽然人站中间，却是单独的一个。因此，自己的位置特别扎眼。

正看着，愣着，同学俊雅把一张折好的信纸递到我面前，冲我复杂一笑，说：“是明哥给你的，好好欣赏。”

她口中的“明哥”是我同班同学，人缘好，学习也不错，我对他颇有好感。只是，他身边蜂蝶围绕，而我又讷讷寡言，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每次上课蓦然发现他在看我，我看向他他却转过头去，我总觉得是我想多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谁没自作多情过呢。

俊雅带着一种胜利者的表情拍拍我肩膀，就到她的明哥身边去了，而明哥此时满脸通红，满怀期待的目光看了看我，又迅速转移了视线，与俊雅嬉闹。

我展开纸条，字迹娟秀，不像明哥这样的男生写出来的，我心里笑笑，原来明哥性格还有点“娘”吗？但随即，纸条的内容让我的心情从小小的期待和欣喜变成了万分委屈，纸条上写着：

“我一直以为你是冷，现在才了解那是孤僻；我一直觉得你很神秘，现在才知道那是闷骚；我一直以为你有性格，现在才明白那是畸形。我喜欢的人是俊雅，现在开始，希望你彻底滚出我的视线！”

班长在讲台前拍拍手：“骚年们，请安静！我们的毕业狂欢马上就要开始了！过完今天，我们的青春就到此为止了，有喜欢我的请抓紧时间表白，过期不候！”同学们哄笑起来，我也跟着牵强地笑着，是否我与这个班级格格不入，导致一个从来没有过交集的明哥，要讨厌我到非要写纸条告诉我的地步？

散伙饭，同学们互相敬酒，每个人都在努力灌倒自己，我却在努力保持清醒。出门时，明哥追出来，好像要对我说什么，这时俊雅从后面拉住明哥，撒娇着说：“明哥啊，人家喝醉了，一个人回家好危险的，你送送我吧？怎么？这么长时间铁哥们，这点面子都不给嘛？”然后不由分说把明哥架到路边，打车离开了。

孤独感向我扑来，我避之不及，形单影只看着同学们纷纷离去的身影。他们抱在一起哭泣，挥手告别，扯着嗓子唱：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天已经很暗，我在几千次经过的回家途中迷了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楼房，让我分不清方向。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疲倦上涌，嗓子干涩，眼泪成串掉下来，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有温度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回头，是一个高大的男生，黝黑的皮肤，月牙一样的眼睛，我熟悉的神情。

我几乎脱口而出，叫出了他的名字：“一水哥？”

想过一万种重逢的情景，却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遇。一水哥轻轻揪了揪我的鼻子，“还这么爱哭呢？不过如果你不哭，我就不敢上前认你了。”铺天盖地的伤感从心底涌上来，我抽噎着，想说的太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一水哥轻声安慰我，替我擦拭眼泪，仿佛是弥补从九岁到十七岁，他缺席的这些时光。

终于，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问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他的脸却在眼前一点点扭曲变形，越来越清晰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老妇的脸。老妇人咧开嘴，眼里精光闪动，捏住我的下巴对我狰狞地笑，仿佛胜券在握一样向我宣告：“大瓦山的鬼衙门要你付出什么，你就得付出什么，你们谁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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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养母红肿着眼睛守在床边，她说我昏倒在离家很远的马路上。

我抱着一线希望问：“妈，我遇见一个熟人，您有见到他吗？”养母愣了愣，问我：“是那个叫一水的孩子吗？”我激动的坐起来，“您知道一水哥？他在哪？他走了吗？”母亲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没见到他，但我经常在你的梦里听到他。”见我不说话，她轻轻叹息一声，“宝贝，现在高考完了，我们考虑考虑王医生的建议吧？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对你的性格成长影响非常不好，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不希望它继续影响你的将来。”

我打了个冷颤，紧紧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妈，不要！我们永远不要去那个地方！”养母紧逼着问我：“那你告诉妈妈，你小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见我像以往一样咬着嘴唇不说话，养母又叹了口气，“王医生每次给你催眠你都哭得不能自己，他却不能知道你的深层意识里究竟在发生什么悲伤的事情。也许王医生说的对，让你重回故地能够帮助你打开心结。”

养母帮我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这些年从没见你带回过同学，王医生说，你的童年记忆会抑制你的性格发展，影响你的社交。宝贝，你现在长大了，有勇气也有能力去面对一些事情了，那些可怕的过去，你一直不去面对，就永远也遗忘不了。”

最后，养母替我关了卧室的灯，“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我陪你回去。”

疲惫地闭上眼睛，昏昏然再次入梦。

梦里，一道刺眼的阳光穿透黑暗，出现眼前的，是一条永恒奔流不知疲倦的大河，阳光碎在河面上，反射到眼睛里，让人睁不开眼。孩童的嬉闹声钻进耳朵，一声清脆的“一水哥！”撞得我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