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福过祸生（1 / 1）

几天后，大水终于消退下去。回村的时候，只听一个女人尖叫一声，指着河边的大树“天咧！那儿是个啥！”大伙赶紧跟着跑过去，竟是大海的尸体，裹满淤泥卡在树的枝桠之间。

大海的家人哭喊着上前把尸体放下来，其他村民则赶紧往河的上下游找，却再没找到什么，惶恐和担忧充斥着整个村庄。有人向村长提议：“依我看，别的娃娃不一定就折了，这是兔崽子们不懂事去找鬼衙门，红爷爷想给咱村儿点教训。不如去把骡子沟的神婆婆请过来，替咱村儿给红爷爷赔个罪，让他老人家把娃娃还咱们吧？”

老村长思忖半天，带着几个长辈翻过两座山去骡子沟请神婆婆去了。一水的爸妈要带着一水回城，却被村民拦住，说一水和桃子是最后见过那些娃娃的人，等神婆婆问完话再走不迟。我和一水哥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改变我们命运的人。

神婆婆来了，骡子沟的几个壮年小伙用麻杆捆成的简易轿子抬着她走了几十里山路，因为她已经很老很老，老到无法翻越这片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大山。

神婆婆每个走失孩子的家里都去看过了，又在村民的陪同下进了趟林子，不多久便出来在林子的入口处撒了把守护符烧成的粉末。神婆婆并没有叫我和一水哥去问话，而是跟村里的长辈们嘀咕了半天，由于距离比较远，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村民们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和一水，脸上的表情异常古怪。

我感到一阵害怕，紧紧拉着外婆的衣襟，眼泪有点不受控制。一水哥看到，跑过来安慰我说：“桃子别怕，等神婆婆婆问完话咱们就回城里，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他说的是“咱们”，语气坚定，像一个承诺。我努力点头，可眼睛不自觉地仍往神婆婆方向看，一水轻轻揉揉我细碎凌乱的头发，抓起我的手，和我拉勾勾。我这才收回对神婆婆的关注，看着一水认真的表情，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突然，一水的妈妈疯了似的扒开人群，拉起一水的胳膊，把他护到身后。一水爸爸焦急的向村民们抗争“不不！这不行！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搞封建迷信！不可以这样！”因为紧张，他的声音非常大，带着一丝颤抖。我抬头看向外婆，想从外婆眼里找到答案，外婆却和我一样一脸迷茫，显然，外婆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开始骚动，村民回头找到我和一水的所在，迅速围拢过来，怕我们逃跑一样将我们围在中间。一水的妈妈抱起一水，紧紧护在怀里，我则紧紧依偎在外婆身边。外婆有些紧张，拉我的手都在颤抖。

这时王婶开口大声求道，“大娘，弟妹，你们行行好，这可是全村人的命啊，山上那些个死活都不知道的，加上村里的几百口子，全都指望这两个娃娃救命了！你们行行好，行行好啊！”大概是怕我们听不懂，李伯伯接着开口说道：“以往咱们祭小红人都是用牲口，但今年小红人是想尝尝人肉了，三十多年前骡子沟发生过这事儿，要不它不可能捉了咱村娃娃们不放啊，还绕进去两个大人，村里人啥时候在山上迷过路呢？这不神婆婆刚说了，要是不把这童男童女献祭给红爷爷，咱以后就别想在这山脚下活了！村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折了命！后天就是祭祀小红人的好日子，要是我们墩子在家，我肯定让他救大伙！”王婶接过话茬“你们看，别的娃娃都上了山，村里就剩下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这就是天意！红爷爷这不是摆明了指点咱，全村的人命都系在俩娃娃身上，咱不能惹他老人家发脾气不是？所以大娘，弟妹，求你们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救救大伙！来来，乡亲们，咱谢谢咱们的恩人！”说罢，王婶带头跪了下来，其他村民接连跪倒在地，不住冲着我们磕头。

这场面让我彻底懵了，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央求于我们，也不明白一水妈妈的泪水和外婆的哀愁，只是才明媚了几日的天气此时又晦暗下来。一缕冷风带动了河边的大树，卷起神婆婆的衣角，她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一切，像一尊古老的雕塑，让人望而生畏。我轻轻摇晃外婆的手臂“外婆，我害怕。”外婆泪水涟涟，望着我的眼睛充满悲悯，让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无助感涌上心头。

一水爸爸试图把跪倒的村民扶起来，不住地央求着：“不行啊，不行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害了我孩子的命啊……，这都是封建迷信，不要信呀，别要了我孩子的命啊……”可是村民们依旧顽固的跪着，磕着头。

一水爸爸颓然望了一圈，突然冲向神婆婆，愤怒地冲她吼叫：“你这个老妖婆！你蛊惑人心！装神弄鬼！”可还没冲到神婆婆身边，就被骡子沟的壮年小伙推倒在地，一水爸爸爬起来继续冲过去，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却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神婆婆轻蔑的瞥了一水爸爸一眼，变了调的嗓音尖哑诡异：“福过祸生岂无因，山鬼神怪兴妖风，天外煞星引灾难，祸水源头露本心。”村长听后高呼一声“是这两个外来的煞星带来了灾难！咱们得把这恶鬼赶出村子，否则怕是要遭受更大的祸害！”言罢，原本还跪在地上磕头的村民蜂拥而上，将一水爸爸狠狠地按在地上。

我从没见过一向和善的乡亲们脸上流露过这样狰狞可怖的表情，简直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一水妈妈跪在地上向乡亲们哭求，而一水的爸爸则愈加愤怒，脸憋得通红，双眼布满血丝，向着神婆婆咒骂不止，一水哥爬到爸爸跟前，哭着用衣袖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村长望向神婆婆，等待下一个指示。神婆婆款款走到一水爸爸身前，一水爸爸被村民拉起，按跪在神婆婆面前。一水爸爸突然用了猛力挣扎起来，一头顶在神婆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