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万里河山(1 / 1)
满月月冷笑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早都知晓了。可是你知晓我为何定要入宫么?”
左-倾城摇首。今日,已有两个女子问过他相同的话。
第一个猜不到,第二个,大概也猜不到吧。
女人的心思,有谁能够猜得透呢。
满月月苦笑道:“我要入宫是为了她,要嫁你也是为了她。世上只要是她想要的,我绝不会让她得到。”
谢敏心中一凛。
满窗月却连眼也未抬一下,似乎是全未听到她口中的恨意。
左-倾城道:“所以我才要他杀了夏棠,待她最好最亲的人。月月心机深沉,只是不知道,一颗心是不是也是黑的。”
满月月嗤笑道:“你今日是否知晓了呢。”
谢敏只是看着左-倾城,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一个女人若能杀了最爱的人,这一生还能否回头,她的心是否也已经坚硬如铁。
左-倾城忽道:“你今日本不该来的。”
满月月道:“什么?”
左-倾城道:“得意莫忘形,若在皇宫中,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满月月冷笑道:“所以,显亲王早早便夭折了么?”
左-倾城的脸唰的白了,瞳孔皱缩,一双眼赤红如血,他握紧了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满月月骇了一跳,不由退后了一步。
谢敏面色沉静,把盏沉思,似乎并未瞧见左-倾城的失态。
叮地一声,杯盏相碰,却是满窗月又斟了一杯清茶。
便是这叮地一声,左-倾城双手忽地松开了,他温和的笑起来,道:“小弟失礼了。”适才的冷厉阴鸷瞬时无踪。他释然一笑道:“谢兄所料不错,小弟正是先皇敕封的显亲王,不过当日夭折在宁寿殿了。此事本是宫中秘辛,谢兄又是从何处得知?”
谢敏出神半晌,道:“小弟得罪了。”
左-倾城挥手道:“谢兄但讲无妨。”
谢敏斟酌不语,似是在想从何说起。
左-倾城浅笑品茗,并不着急,倒似是在听书的客人,悠闲自得。
满月月却有几分沉不住气了,待要催促,看一眼左-倾城,却又不敢。
谢敏思量了一柱香功夫,终于开口道:“先是诛心八人。”
左-倾城眯起了眼,含笑看着杯中清茶,却不追问,他知道谢敏总会说个清楚的。
谢敏沉吟道:“诛心阵练来极是不易,有时候养兵千日,也未必能用的一时。”
左-倾城道:“不错,诛心阵是宁愿荒废了,也绝不会轻用的。谢兄名头实在太大,小弟妄为,一次用了八人。没想到,仍是未能伤到谢兄分毫。”
谢敏笑道:“左兄过谦了,小弟险些在阵中丢了性命。诛心阵耗费颇巨,此是其一,但最要紧的却是,江湖中人罕有如此,反是皇室多豢养诛心杀手,以求一击必中。那时小弟虽知此事必与朝廷有关,却未能疑心至左兄。”
左-倾城叹道:“你我在满府尚属初见,那时候,谢兄自然还不识得小弟。”
谢敏忆起那晚光景,竟有几分恍惚,只道:“那夜雪地相逢,左兄的相貌,实让小弟惊为天人。最可怕的是,左兄的脸,像极了一个故人。”
左-倾城急问道:“是谁?”
谢敏黯然道:“当朝已故丽珠公主。”
左-倾城身子一颤,道:“珠儿啊。”
谢敏道:“当日茜妃诞下龙凤胎,先皇龙颜大悦,赐封茜妃为皇贵妃,两个婴孩满月后便封为和硕固伦公主、荣显亲王,一时荣宠无比。更有人言,天子有意废东宫,改立显亲王。哪知半月后显亲王暴毙,茜皇贵妃伤痛下,重病不起,不过一月便撒手而去。先皇大恸,加意怜爱丽珠公主。”
左-倾城面色微白,却仍是浅笑不语。
谢敏叹道:“小弟初见左兄,便已猜的一二。想来当年显亲王暴毙一事多有隐晦,左兄得脱大难,定是有人贵人相助。左兄既然是皇室众人,那么诛心八人想来与左兄有几分关联才是。”
左-倾城道:“当年那段公案,罕有人知。我竟忘了谢兄和珠儿相交匪浅。”
满月月忽道:“谢敏和丽珠公主之事天下皆知,皇帝现下仍在四处缉拿于他,你怎会不知晓。”
左-倾城黯然道:“我,我从未见过珠儿,不知她生的哪般模样,分开多年,本不该十分相像的。我实在不知他生的如何啊。”言辞错乱,语中大有辛酸之意,他目中却温柔如水,隐隐含了泪意。
满月月奇道:“你很难过么?”
谢敏续道:“当日在流波亭,小弟看到了一块珍玉。先皇曾赐予茜皇贵妃一对蟠龙碧玉,玉泽莹润,堪比和氏璧。”他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案几上。
左-倾城微微一笑,亦自腰上解下一枚碧玉放在一旁。
果见一对碧玉,温润柔和,上雕着两条蟠龙,龙须飘飘,似要破空而去。两枚莹玉相映成辉,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光泽。
左-倾城笑道:“原来珠儿将玉给了你,她心中实在是爱极了你。”
谢敏心中一痛,道:“公主好意,小弟实在辜负了。”将玉向前一推,道:“此玉不敢拜领,今日便还与左兄。”
左-倾城道:“我虽未见过珠儿,但却知当今宠她太甚,想来性子是有几分骄纵的。”他说到此处宠溺一笑,道:“她能如此待你,总是有她自己的缘由,还是由谢兄收起吧。珠儿,她生的美么,那些年过的可好?”
谢敏微怔,随即道:“很好,她一直很好。”
丽珠公主一直很任性,也活的很恣意,直到死,一直都是。
左-倾城振作了精神,笑道:“谢兄为人磊落,道中传闻我绝不相信,珠儿之死多半与她任性有关。谢兄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谢敏微微侧首,不置可否。
谢敏默然许久,道:“事情种种,便是如此。”
左-倾城垂首冥想一会,道:“在流波亭我曾言道,谢兄不论问什么,小弟都愿如实相告,哪知谢兄早已猜度到大概了。”
谢敏摇手道:“我当时初见端倪,并未全然知晓。”
左-倾城道:“谢兄为何不问?”
谢敏笑道:“我早已说过,未到应言时,何必多问。”
左-倾城苦笑道:“是我浅薄了,世间之事,谢兄何须一个问字。我心中所图,谢兄也已知晓了。”
谢敏道:“左兄不是量小之人,当朝宰相与太子不和已久,却与左兄暗自往来,左兄所图,是这万里锦绣江山。”
左-倾城拍案赞道:“谢兄果然是我辈知己。”
原来左-倾城要的果然是万里江山,那高山之巅冷澈入骨的寒意和绝世的悲哀。
满月月大惊失色,骇道:“你要造反?”
左-倾城傲然道:“有何不可?”
满月月叹道:“无怪你要姐姐入宫,原来如此。”
左-倾城冷笑不语。
满窗月臻首垂的更低,白发所遮,瞧不见她冰冷的容颜。
左-倾城道:“辛苦筹划多年,谢兄一瞥之间,竟能窥得全局。”
谢敏沉声道:“不过事有凑巧。”
“你为何没死?”满窗月豁然抬首,容颜如雪,冷冷问道。
左-倾城看了眼落在墙角的酒杯,笑道:“小弟也有几分好奇,可否请谢兄解惑。”
谢敏微微欠身,道:“此处灰尘满地,想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但那酒壶之上却洁净异常,想来是新摆的。但满姑娘失神伤心之下,绝不会自己带了酒水跑到此处借酒浇愁。这酒,是有人悄悄放在此处的,那便有几分古怪了。”
左-倾城目中闪过一丝奇怪神色,颇有兴趣的听着。
谢敏笑道:“其实此处本不是这般模样,我想往昔定是有人每日来打扫的。”
满窗月眸中一亮,直直看向谢敏。
谢敏却不敢看她,仍道:“若是无人来此,地上灰尘本应均匀,现下却是或薄或厚,想是有心人故意洒下的。左府的仆役一向能干,将房间收拾的纤毫不染,若要弄脏弄乱,反而有些难为了。”
左-倾城讪讪地道:“谢兄说笑了。这其中虽有不足处,小弟却委实料不到谢兄一眼便看穿了。”
谢敏叹道:“小弟也是刚刚瞧出不妥。”
左-倾城奇道:“谢兄此言何意?”
谢敏苦笑道:“左兄真当小弟这双眼是火眼金睛么?小弟才见满姑娘伤心至此,哪里还看得见灰尘。就是早知那是一杯毒酒,也必定是一饮而尽了,左兄向来算无遗策,小弟如何躲得过。”
左-倾城一怔,险些失声而笑。
谢敏终究是谢敏,最难过的始终是美人关。
左-倾城道:“既是如此,谢兄如何能逃过此劫?”
谢敏笑道:“这便要从二姑娘偷酒开始了。”
满月月蹙眉道:“我是偷了杜康酒,那又如何?”
谢敏向那空杯一指,道:“你怎知那就是杜康酒?”
满月月急道:“石泓玉曾说那便是杜康酒。”
谢敏笑道:“坛中所盛本是杜康酒,不过你忘了,石泓玉嗜酒如命,临去之时早已将真正的杜康酒带走了,留下的不过是清姑娘所酿的醉花阴,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满月月失声道:“这这,无怪,竟毒不死你。”
左-倾城朗声长笑,推案而起,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只是到今日,小弟还是要说,天意两个字,小弟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谢敏叹道:“左兄豪气干云,小弟汗颜。”
左-倾城亦不谦谢,只道:“谢兄安然回来,小弟记得那日的承诺,会给谢兄一个交代。”他顿了顿,忽而露出一种极古怪的神色,他轻笑开口道:“我不知道苏芋白的下落。”
左-倾城竟也不知苏芋白的下落。
那世上还有何人知晓,石泓玉又去了哪里。
谢敏听了,却好似半点也不着急,他执杯在手,笑问:“那么苏芋白是男,还是女?”
左-倾城笑道:“只怕是要叫谢兄失望了。”
谢敏双眉轻扬,道:“哦?”
左-倾城叹道:“只因为小弟还是不知晓。”
谢敏终究一愣,竟也有几分按捺不住了,手中清茶险些要泼出来,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么左兄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