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镜湖清华(1 / 1)
满厚良心下一惊,蓦然住手,茫然环顾四周,心下立时凉了,谢敏竟不在房中,他额上尽是冷汗,连番相斗,他竟未见到谢敏的影子,适才不过是他一个人在原地歇斯底里的发狂。
怎么可能,谢敏如何会不见了?
满厚良目中红丝赤缕,强自按抑住心中恐惧,怔怔的看向了窗边。
谢敏正含笑倚在窗上,神色从容安闲。
满月月上前扶住满厚良,急道:“爹爹,你怎么放过了他?”
满厚良嘎声道:“什么?”
满月月埋怨道:“爹爹你一掌已然中他要害,怎么又凝势不发,饶他性命。”
满厚良大慌,只见自己竟仍是一招李靖降妖,单掌直立,说不出的滑稽笨拙。
满月月嗔道:“爹爹怎么住手了?”
这一句好似晴天霹雳,满厚良大感茫然,难道适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么?他愕然看向谢敏,只见他眸中清亮柔和,含了无数先知和悯然,好似佛的眼睛,他低声道:“多谢满老爷手下容情。”
原来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满厚良一招未用尽,手下留情,谢敏趁机逃开了。
真的是如此吗?
“谢少爷!”忽听一声娇呼,一个黄衫女子闪身而入,拉住了谢敏衣袖,道:“少爷怎么了?哎呀,数九寒天的怎么连鞋子也不穿。可不是要冻坏了吗?”
石泓玉笑道:“清平乐,谢敏就是什么也不穿,那也是冻不坏的。。”
清平乐面上顿红,道:“我去取鞋子。”
“慢着,”满月月一声叱喝拦在门前,脸色冷若冰霜,一改往日娇俏,“谁也不许走。”
清平乐皱眉道:“满姑娘,请你让开。”
满月月叱道:“闭嘴,爹爹,左公子,你们就这般放任这淫贼离去吗?”
满厚良已然愣怔。
左-倾城淡淡的问:“那么依小姐之意,又当如何呢?”
满月月昂头道:“把这恶贼押解了去官府。”
左-倾城似笑非笑,道:“小姐自认为有这份本事么?”
满月月顿足道:“所以才要你来帮忙呀。”
左-倾城摇首道:“在下无能为力。”
满月月恨声道:“你。”
清平乐笑道:“满姑娘此时可放婢子走了吗?”
满月月更不答言,抬手便是一掌,但听啪的一声轻响,却是满月月趔趄而退,跌在了左-倾城怀中。
石泓玉一步上前,挡在清平乐身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凛然,冷冷的道:“我府上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石泓玉向来不屑与女子动手,此番为了清平乐不惜打了满月月一掌。
满月月又羞又怒,目中珠泪滚滚便要落下,怒道:“好,连你也不帮我了。”
左-倾城将满月月放在当地,退后两步,审视着谢敏。
谢敏竟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萧然而立,瞧着众人争闹,似是忘了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石泓玉似乎心肠软了,上前一步,柔声道:“我并没有不帮你。”
满月月哭道:“你还说,这恶贼偷看姐姐洗澡,你还不是帮他?”
石泓玉噗地笑出声来,道:“你可知道他是谢敏?”
满月月道:“是又怎样。”
石泓玉笑道:“他既是谢敏,自然是要采花的,难道你还不许狼吃肉,不许狗看门么?”
满月月气结道:“这是什么道理,胡说八道。”
石泓玉道:“谢敏连当朝公主也敢动,更何况一个满府的小姐,这还要什么道理。”
左-倾城神色微变,目中忽而露出狠戾之色,但立时便如冬雪消融。
满月月不服气得道:“哼,公主又怎样,难道比姐姐漂亮么?”
石泓玉嗤笑不语。
谢敏忽地直起了身子,轻笑道:“满姑娘此言倒是不虚,令姐实在有落雁沉鱼之美。”
众人大愕,谁也料不到谢敏竟会突兀的说起此话来,但谢敏做事,又有几件是旁人能料到的。
谢敏本是个有趣的人。
石泓玉哈哈大笑道:“你果然是艳福不浅,天色不早了,难道大伙儿还不睡么?非要闹到满城皆知才安心?”
满月月脸上泪痕未拭,忽地笑靥如花,道:“夏棠,你来了,快帮我教训他。”
门口立着一个黑衫男子,眉如浓墨,暗裹着沧桑,却是侍从装扮,正向室中之人行礼。
满月月抢上抱住他臂膀,连连哀求道:“棠哥哥,你来帮我好么?”
夏棠稳重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道:“二小姐,大小姐令属下带几句话。”
满月月喜道:“姐姐说什么,她要跟着几个人算账是么?”
夏棠摇首道:“不是,大小姐说谢公子并无恶意,其中多有误会,求老爷莫要见责。”
满月月脸上一黑,沉声道:“我不信。”
石泓玉斜睨谢敏一眼,笑骂道:“你又骗了个小姑娘。”
谢敏一愕。
满厚良忽道:“都散了,散了。”他目中尽是沉痛之色,黯然道:“走吧。”
满月月急道:“爹爹。”
满厚良却不理他,径自出了房门。
左-倾城一笑,向众人道个扰,自顾自去了。
满月月直气得跺脚,夏棠拍拍她肩膀,柔声道:“好啦。”
满月月睁开他,冷哼了一声。
夏棠似是早已习惯,并不在意,向谢敏道:“谢公子,大小姐请你去前苑镜湖。”
石泓玉讶然道:“什么,是不是我听错了?”
夏棠道:“没错。”
谢敏却已然转身向外走,忽又回首,温言道:“请问二姑娘,令姐芳名是?”
满月月脑中一片糊涂,顺口答道:“满窗月。”
谢敏笑道:“多谢了。”
一轮无瑕明月,落落洒满半窗。
镜湖之畔,积雪初融。薄薄的白雾中,悄然立着一个白衫女子,浓发长垂。
天与地,似乎一张宣纸,而她便是那最灵动的一滴墨。
她立在那儿,随风而晃,好像随时都会跌入湖中一般。
谢敏停在远处,不想去惊扰。
满窗月却看到他来了,轻声道:“你来了。”还是那一句,还是那声哀怨的叹息。
谢敏不语。
满窗月忽地笑起来,辛酸凉薄,她颤抖着身子,似是不胜其寒。
谢敏只是看着她,依然不语,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木讷的哑巴,只会看着女人的身影发呆。
“多谢你!”满窗月柔声叹道,“多谢你肯听我说几句话。”身形微动,缓缓地走远了。
谢敏挥挥手,似是告别,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头至尾,他连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清华盈月,高高在上。
谢敏仰首笑道:“人已经走了,你还不下来么?”
几粒雪珠滚落,湖畔一株枯柳旁轻轻跃下一人,抹去头上霜雪,笑道:“躲了半日,竟然什么也没瞧到,好生无趣。”
谢敏转身便走,道:“石大少,你想看什么?”
石泓玉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反问道:“你去哪里?”
谢敏打个呵欠,道:“我乏了,睡上半宿可好?”
石泓玉几步追上,道:“好,你只管去睡,不过我有几句话要来问你。你做梦时可要告诉我才是。”
谢敏心中苦笑,石泓玉要问话时,你是连眼也闭不上的。
两人入了厢房,谢敏在榻上和衣睡倒,闭目养神。
石泓玉双手环胸,道:“忙了大半夜,原来你也累了。”
谢敏不答。
石泓玉在他身侧坐下,道:“今夜之事,你可觉得有几分蹊跷?”
谢敏唇角上扬,嗯了一声。
石泓玉眉头虬结,手指轻叩着案几,沉吟道:“你前脚才进门,她便大叫大嚷,连我睡得熟了也被吵起来,左-倾城怎会总在满府。”
谢敏问道:“她是谁?”
石泓玉没好气的道:“你是被冻坏了脑子吗?”
谢敏道:“满厚良是气坏了,满月月似是执意要将此事闹大,咦。”他忽地睁眼,只觉脚上一暖,忙坐起身来,却是清平乐端了热汤,握起他双脚放了进去。谢敏忙道:“不敢有劳。”
清平乐眼睑低垂,退了半步低声道:“谢少爷当爱惜些自己才是。”
石泓玉笑道:“你们还是不是我的丫头,为何个个对他比我还要上心。”
清平乐已退到了床边,拾掇被褥,听见此言,亦不回身,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知道什么?”
石泓玉险些惊倒,若是元葡萄对他冷言冷语,他连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可是清平乐向来乖巧温顺,竟会出言不逊,石泓玉几乎要吐血了。
谢敏亦是一愕,随即岔开话题问道:“左-倾城此人如何?”
石泓玉仍未回过神来,茫然道:“很漂亮啊。”
清平乐噗嗤笑出声,扔了被褥笑道:“少爷是魔怔了吗?怎地对男子如此形容。”起身端了壶酒放在桌上,替两人斟满了。
石泓玉松一口气道:“原来你没生气。”
清平乐道:“我怎么敢跟少爷生气”,径自在一边侧首坐了,支颐听他二人讲话。
石泓玉笑叱道:“傻丫头,将我好吓。”
谢敏执了酒一饮而尽。
石泓玉不由皱眉道:“你近来似乎越发爱饮酒了。”
谢敏淡然道:“我倒未觉得。”
石泓玉道:“满月月颇有几分古怪,我瞧她多半是跟踪你多时了。”
谢敏道:“或许。”
石泓玉道:“你既知她设了陷阱,为何还要往里跳。”
谢敏笑道:“因为这是一招美人计。”
石泓玉几乎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
谢敏轻叹道:“这本来不是个陷阱,不过其情其意,遂了一些人的心意。有人顺势为之。”
石泓玉凝眉沉思,喃喃道:“满厚良是气得傻了,左-倾城是来看戏的,满月月,满月月定要把这事情闹得大了,是要满窗月出丑?难道这两姐妹是有仇吗?”
谢敏道:“那也不足为奇。她二人非是一母所生。”
石泓玉奇道:“你怎么知晓?”
谢敏微笑,剑眉扬起,却又闭起了眼。
石泓玉垮下脸来,道:“满月月明明和我靠的近,原来暗地里和你说了这么多。”
谢敏道:“难道你的一颗心就只在她身上吗?”
石泓玉眼中一亮,沉声道:“你说左-倾城。”
左-倾城,那个貌若海棠梨花,倾国倾城,如诗如画的男子。
石泓玉半晌不再开口。
谢敏淡淡的道:“此人华贵清瞻,谦和温雅又能不怒自威,石大少,左-倾城不输于你这相府公子。”
石泓玉眼中满是不服气,冷哼道:“凭他?”
谢敏道:“一介商人,举手投足间却满是王者之气,他到底是谁呢?”
石泓玉哗地拍案而起,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商贩而已。”
谢敏抬手制止道:“噤声,她睡着了。”
石泓玉一惊,果见清平乐已伏在案上,睡得熟了,他眼中怒意立时转为怜爱,取下身上外衣遮在她肩上,轻轻叹息一声。“无论怎样,左-倾城总有几分古怪,姑苏城的巨贾怎会如此年轻,又怎和满厚良这个黄山弃徒如此亲近,他,是敌非友。”
“哦,怎么说?”谢敏问道。
石泓玉道:“千秋醉、如意坊、姑苏苑这几处步步杀机,我看他与此事多半逃不了干系。”
谢敏道:“他若要为难我,不该如此着痕迹。”
石泓玉道:“以他此时声名,为何你我在江湖中从未听闻,你可知,我曾与他交过手。”
谢敏好奇道:“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