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倾城之姿(1 / 1)
推开门时,但见雪已过膝,北风一吹直灌到房中。
谢敏不禁赞道:“好俊的雪。”
清平乐拢紧了衣衫,低声慢吟道:“道是花来春未,道是雪来香异。”
石泓玉嗤笑道:“大冷的天,发什么神经。”一脚踩到雪中,直没过膝,雪水立时渗到了靴中。
满月月吃吃而笑,石泓玉连连跺脚,大声道:“过来”,双手环处抱住了满月月,对谢敏道:“你照顾五丫头。”
清平乐忙道:“我能照料自己。”
石泓玉笑道:“难道你还害羞不成?”
清平乐果然羞红了脸,忙道:“不是,不是。”
石泓玉道:“你只管放心,便是最好的马车也是及不上谢敏的一双脚的。”
清平乐更是焦急,已然说不出话来。
谢敏道声得罪,上前一步,抱起了清平乐,脚下微动,在雪地上如风而逝,只留下一道青烟,连半个足迹也不见,满月月失声而呼,石泓玉摇首叹道:“碧游功,这不是要拆我的台吗?”
满府的黑匾之上,已尽是白雪,早已瞧不清字迹,府前的两盏纸灯幽暗昏黄,随风来去,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石泓玉嘀咕道:“这儿若是有曾府的一半气势便好了。”
满月月在他怀中问道:“你说什么?”
石泓玉道:“是要我去叫门吗?”
满月月笑道:“那倒不用,你带我从墙上越过去就是。”
石泓玉失笑道:“你这个丫头,这里真是你府上吗?”
满月月勒紧他脖颈道:“噤声,三更半夜的,我还能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不成。”
石泓玉被他勒的直咳嗽,道:“怎么不留个小门?”
满月月恨声道:“那帮胆小的奴才,哼。喂,你到底送不送我回去,难道你连翻墙也不会吗?”
石泓玉思量着,终究抱起了她,跃入了满府。
府中一片寂静,连犬吠也不闻半声,满月月指着一处房角,道:“在西南方,快些回去,我房中的丫头早该等急了。”
石泓玉见远处果然亮着一盏灯,窗纸上印着幢幢人影,来回走动,当下道一声好,沿着满月月指点,攀檐穿径而去,直到此时,他也未想起,谢敏到哪里去了,为何会突然没有了踪影。
满月月所指之处,是个小巧的院落,庭阶前的积雪已经扫去,廊檐下更无纤雪。
石泓玉道:“好了,你下来吧。”话音刚落,满月月忽地自他怀中滚落,摔在了当地。
石泓玉叫道:“小心。”俯身去搀她时,满月月忽地仰首,清冷月光下,但见她眉眼弯弯,张大了口纵声呼道:“爹爹快来救我,有人要抓我啊,爹爹救我。”
石泓玉大惊,好似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但听风声飒然,已有两人自房中纵出,身形快如猛虎,掠到了阶前。
石泓玉心中叫苦,这哪里是小丫头的身手,俨然竟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那人却一时不靠近,立在不远处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掳掠小女。”他声若洪钟,铁塔般的立在庭中,有如渊峙,想必就是满厚良了。
石泓玉垂首,见自己正将满月月抱在怀中,此种情形当真尴尬已极。
满月月唇角含笑,一双无辜的眼眸亮如点漆,睫毛忽闪忽闪。
石泓玉气极,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厚良眉间怒色大炽,眼露凶光,却仍旧隐忍道:“正要相询阁下是什么意思?”
石泓玉向来蛮横,从未如此吃瘪,不由心下恚怒,道:“我怎生知晓。”
满厚良脸上乌云密布,虬眉倒竖,立时便要动手。
石泓玉何曾怕过,冷哼一声,更不多言,单掌微错已迎了上去。
石泓玉虽自负风流潇洒,手上的功夫却绝不耍花腔,不仅毫无花拳绣腿之秀美,有时甚至难看的很。但这种功夫,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有效,绝对的凌厉霸道。
石泓玉的功夫虽不像谢敏那般可怕,但世上能避开他一拳一脚的人实在不多,只怕是连三个也不到。
石泓玉要你接招时,你除了应下,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的拳法也和其他人的相同,大有几分蛮不讲理,你可以打败他,但却避不开他。
因为石泓玉的功夫最简单,也最直接,所以也最快。
满厚良自然也避不过,他只有接下。
嘭地一声大响,石泓玉携着满月月连退了四步方才稳住,满厚良却如纸鸢飞出,在廊柱上一撑,方才趔趄站稳了身形,他脸色青白,沉声道:“好掌力。”
石泓玉冷笑道:“你可要再接上一掌?”
满厚良竟有些许兴奋,慨然道:“在下领教。”语声中却是客气了许多。
石泓玉踏上一步,蓄势待发,忽觉颈中好一阵痒,连耳朵也痒起来,只听满月月笑道:“你怎么能和我爹爹动手。”
她清颦浅笑,在石泓玉耳边吐气如兰,石泓玉忍不住心中荡漾,手上已然松了。
满月月趁机跳到地上,直扑向满厚良怀里,笑道:“爹爹,你别打他,他是好人。”
满厚良道:“月儿让开,为父要好好教训教训这贼子。”
满月月搂住满厚良撒娇道:“女儿给坏人欺负了,多亏了他们三位相救。”
石泓玉目瞪口呆,大觉茫然,怎么女人的心思竟会变得如此之快,满厚良亦是有几分糊涂,道:“我儿适才大声呼救为何?”
满月月委屈无限道:“可不是有坏人吗?多亏他们打跑了坏人呀。”
满厚良细细回想方才之事,果然满月月并未提及石泓玉是捉她的坏人,不由笑骂道:“真是胡闹,岂不是怠慢了客人。”
满月月扮个鬼脸道:“分明是爹爹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打人。”
满厚良不再理会她,向石泓玉见礼道:“多谢几位搭救小女,在下适才多有得罪了。”
石泓玉这才记起好久没听到谢敏声息,连忙回身,却见谢敏、清平乐稳稳地立在当地,正若无其事的回礼,他大为光火,怒道:“你适才去了哪里?我为何没见到你。”
谢敏轻声笑道:“有软玉温香在怀,你没瞧见的何止是我。你看。”顺手向前一指。
石泓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时,立时双眼发直,竟然呆住了。
满厚良身旁立着一位年青人,瞧模样不过二十多岁年纪。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这世上三条腿的王八没有,两条腿的年青人却觉不稀罕。
但是眼前的年青人只怕是比三条腿的王八更不寻常。
这年青人着一身浅灰色长袍,玉冠缓带,丰神朗玉,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清极俊极,美若玉石琼瑶。双眸漆黑,湛然有神,深沉似汪洋之泽,浩瀚无底。
他静静立在雪地上,隐然露出逼人的华贵之气,好似旁人都不存在一般。这种气息,连在当今圣上身上,石泓玉也未感觉到过。
这样的男人若是温柔一笑,大概有妻室的男人头上都会多一顶绿帽子。
这人见石泓玉一双眼死盯着自己,却是恍若未觉,似笑非笑地看着落雪出神。
天地间芸芸众生,纷芜杂事,似乎都与他毫无沾染,都不能打动他出世的心灵。
满厚良听了女儿解释,呵呵一笑,见石泓玉对着身旁年轻人出神,便即上前引荐道:“两位公子,这位是咱们姑苏苑出名的商贾,□□城,未敢请教二位贵姓。”
石泓玉一怔,连连叹息道:“原来是个铜臭商贩,可惜了这般的风流人品。”在他眼中,一个商人即使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比得上曾楣吗?
满厚良微觉尴尬,□□城只是瞥了石泓玉一眼,淡淡微笑,虽然是笑,却比冰雪更多几分寒冷。
石泓玉厌恶的皱眉。
谢敏道:“敢问左先生做些什么生意?”
□□城看向谢敏,目中露出一抹惊奇之色,转瞬即逝,谦虚道:“不过是些小生意。”他声音清朗,好似山涧清泉,高峰白雪,隐隐带着几分蛊惑。
满厚良笑道:“小生意么?千秋醉、赌天下、如意坊若算是小生意,天下还有大生意吗?只怕是皇帝老儿也做不起这样的生意。”
□□城笑道:“满老爷盛赞了。”
石泓玉跳起身来,失声道:“你说什么?他会是赌天下、如意坊的老板。”
满厚良颇有几分骄傲,微笑道:“不止,连姑苏苑也是。姑苏城能叫的上名的产业,无不是□□城门下。”
赌天下、千秋醉、如意坊、姑苏苑,这些姑苏城中最有名的酒馆、赌坊、妓院,原来都是□□城的产业,蔡浮沉、叶珲、江念念不过是他的属下。这样一个年轻人,即使不如曾楣,只怕也相差不远了。
石泓玉简直已经说不出话来。
石泓玉很少会闭嘴的,只有两种情况下,他才会缄口不言。一种是太生气,另一种就是太惊讶。而现在,他却是既生气又惊讶。
谢敏和清平乐相视一笑,能叫石泓玉乖乖的闭嘴,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多见。
满月月笑着推石泓玉,道:“你傻了吗?”
石泓玉鼓起了腮,忽向□□城道:“你可知赌天下已是我的了?”
□□城本来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此时却忽地笑出来,道:“我虽然消息慢些,但总算是知晓了。”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丢的不过是一间偌大的赌坊,只是一个铜板罢了。
石泓玉冷哼道:“我现下若用它来换千秋醉,你可愿意吗?”
□□城道:“阁下喜欢千秋醉?”
石泓玉哈哈笑道:“我是个男人,怎么会不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他斜睨了谢敏一眼,目中隐有揶揄讥讽。
满月月急道:“你这个人。”
□□城淡淡的道:“既然阁下喜欢,我将它给你便是,何必再换。”
石泓玉瞪眼道:“什么,你难道疯了吗?”
□□城仍旧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道:“现下是不成,一时天亮了,我令人将千秋醉的地契、姑娘们的卖身契一并送过去。”
石泓玉大骇,连连咳嗽,险些将口中的唾液给呛住了。他见过大方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人。
满厚良露出欣羡之色,向众人道:“好啦好啦,雪大天寒,几位还是入厅饮杯热茶,慢慢再叙。”
石泓玉尚未缓过神来,满月月一把拉住了他,道:“快些。”竟扯着他一路往厅中去了。
满厚良微怔,随即引了谢敏几人入内。
□□城向谢敏颔首,退了半步,谢敏亦不推辞,当先入厅。
此处极是安静,乃是满府偏厅,甫进厅堂,一阵微醺的暖意立时扑面而来。
石泓玉忍不住打个哈欠道:“好困。”
几人分宾主坐下,清平乐立在谢敏身后,满厚良看了一眼,却未多说。
一时仆役重新换过新茶,满月月亲自递到石泓玉手上。
清平乐垂首浅笑,谢敏亦不由莞尔。
满厚良脸色不好,轻咳一声道:“月月。”
满月月却只做个鬼脸,半点不怕,反而挤到了石泓玉身边坐下。
满厚良脸色更黑,就要发作,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似是有人踏雪而来。
石泓玉饮过一口热茶,立觉胸肺暖然,奇道:“好快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