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闻香识人(1 / 1)
石泓玉的脑袋简直要乱成一锅粥了,这只锅子里到底放了什么,让柴米二人如痴如醉,难不成还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吗?
索掌柜将那只锅子放在了桌上,柴米二人立时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黑锅。
索掌柜神秘一笑,缓缓揭去了锅盖,一阵清香立时四散开来。
石泓玉仔细看时,见锅子里盛的是一只鸡,这可就奇怪的很了,一只锅里盛着一只鸡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柴于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欲开口,终究又忍住了。
石泓玉渐渐觉出不同,连声道:“好香,坏了,越来越香了。”
谢敏笑道:“这才是地道的八宝布袋鸡。”
石泓玉笑道:“可不是吗?好香,实在让人食指大动。”
索掌柜道:“柴先生,米先生,这是敝店孝敬两位的。”
柴于思抿紧了唇,眼中的惊羡渐渐变成绝望,脸色煞白如雪,半晌方叹了一口气,仰天道:“原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忽向索掌柜一揖到地,“烦请转告贵厨,在下受教了,不敢再打扰,告辞。”
索掌柜连道不敢。
柴于思更不理会众人,竟自转身去了,但见他大袖飘飘,竟脱了鞋子,在雪中赤足而去,不一时便传来他苍凉豪迈的歌声。
石泓玉大奇,“他怎地走了,这鸡又是怎么回事?”
索掌柜笑眯眯的看向米子安,米子安愣了一会,抬手拿起锅中的汤匙,舀起一块肉,迟疑半晌,慢慢放入了口中。
石泓玉直看的摇头。
满月月笑道:“你猜这人会怎么样?”她这话问的有几分古怪,妙目流盼,却是看向了谢敏。
谢敏淡然回道:“依姑娘之见呢?”
满月月托腮不语,若有所思的看向米子安。
但见米子安微愣,目中竟流出泪来,手中的汤匙也落在了地上,掩面趔趄而去。
石泓玉叫道:“喂,你去哪里?难不成这布袋鸡如此难吃,还是下了□□?”
索掌柜翻个白眼,险些气厥过去,叹息道:“两位请稍等。”竟也甩袖而去。
石泓玉简直有几分抓狂,难道这些人都疯了不成。
满月月站起身来,端了那盆鸡,左看右瞧。
石泓玉道:“不用瞧了,难道这只鸡还会下出个蛋不成?”
满月月噗嗤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石泓玉道:“自然是人人都能听懂的话,你若是喜欢,便端回家去吃好了。”
满月月道:“我才不稀罕呢。”
石泓玉冷冷地道:“真是不知好歹,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也绝比不上这只死鸡。”
石泓玉的脾气变得最快,满月月不知,难免生气,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却又有几分不解,嘟起了嘴,恨不得将那只鸡剖开来剁碎了。
石泓玉道:“谢敏,我说的可对?”
谢敏道:“能举手间令柴于思羞惭败走的,自然不是易予之辈。这个大厨实在是个妙人,一言不发,便做了公正。”
石泓玉一身轻松,笑道:“我可真要好好谢谢这位厨子,可惜清平乐不爱做鸡,不然也可拿来评比一番。”
满月月终于看完了鸡,随手扔在一处,耸肩质疑道:“就算是这只鸡再好吃,总不能吃一辈子吧。喂,天色已晚,你两位要去哪里?”
谢敏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对月围炉赏雪,那是再好不过了。”
石泓玉续道:“再有一坛老酒就更妙了。”
“若有一品醉花阴如何?”
后堂中忽听一人柔声而笑,虽是深冬严寒之际,亦让人觉得如暖酒在喉,说不出的舒心惬意。
石泓玉的眼睛已然亮了,谢敏唇边的笑意更浓。
只听脚步声响,一人掀帘而入,手中抱了巴掌大小的一坛酒,俏生生地立在当地。
满月月心下好奇,打眼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子娥眉不扫,脂粉不施,青衫素颜,仿佛只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她奇道:“你又是谁?”
这女子微笑施礼,淡然道:“我是闻香楼的厨子。”
能瞬间使姑苏苑首厨闻香而退,每天只做两道菜的奇人竟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娃娃。
石泓玉嚯地起身抢上去,将那女子打横便抱在怀中,欢然笑道:“好丫头,可算见着你了。”
这女子哎呦一声,道:“少爷快放下我,别摔坏了这好酒。”
石泓玉却全然不在乎,道:“再好的酒,难道还比得上我的清平乐么?”口中说着,却到底将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这女子正是清平乐,除了清平乐,还会有谁?
清平乐略整衣衫,向谢敏裣衽行礼道:“清平乐给谢少爷见礼,谢少爷一向可好?”
谢敏起身回礼道:“清姑娘客气了,多劳惦念。”
满月月看的古怪,奇道:“你到底是谁?”
清平乐柔声道:“我是少爷的丫头,姑娘可是有吩咐?”
满月月眨眨眼,笑道:“我可不敢。”
谢敏问道:“清姑娘缘何会在此处?”
清平乐道:“回谢少爷的话,我是来找少爷的。”
石泓玉早已拉她坐在身旁,轻拍她肩膀道:“好丫头,那几个丫头可没有为难于你吧。”
清平乐笑道:“少爷说的哪里话,四位姐姐怎么会和我怄气。”
石泓玉苦着脸道:“这一次,她们却是与我怄上气了,只怕不会再理睬我。谢敏,你说,我烧院子是不是真有几分不孝。”
“谢敏!”满月月蹦起身子,一把拉住谢敏衣袖,颤声道:“你就是那个采花淫贼谢敏吗?”
谢敏轻咳一声道:“或许是吧。”
石泓玉摇首叹道:“我已叫了他半日名字,你难道才来听见吗?为何这世上的女人见了他都像是苍蝇踩到屎了。”
清平乐失笑道:“少爷啊,莫要胡说。”
满月月却痴痴地瞧着谢敏,眼中笑意满满,似要溢出来,直过了半柱香功夫,方轻轻吁出一口气,歪了头向石泓玉道:“他真的是谢敏吗?”
石泓玉满脸不屑,鼻中冷哼一声道:“如假包换。”
满月月蹙眉叹道:“真的么?怎么我看他没有你生的好看呢,你才是谢敏对不对。”
石泓玉微愕,随即朗声长笑道:“对,对,我才是谢敏。”
满月月似乎终于放下心来,道:“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石泓玉大为得意,向谢敏道:“你可听见了,别人说你生的难看。”
谢敏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大有道理。”
石泓玉叹道:“我知道你口中虽然这般说,心里一定是不服气的,不过哦事实俱在,我劝你还是不要太难过了。”
谢敏笑道:“是,正是。”
清平乐连扯石泓玉衣袖,道:“少爷,你的下巴要笑到地上了。”
石泓玉道:“无妨,捡起来便是。”
清平乐哭笑不得,只好不去理他,“谢少爷”,她转向谢敏,凝眉沉思,迟疑道:“少爷命我烧了相府,你心中,是否很是心疼呢?”
石泓玉终于止住了笑,闻听此言,忽有几分黯然,道:“或许我真不该一时意气烧了它。”
谢敏饮尽杯中清茶,剑眉微阳,叹道:“相府早该烧了的。”
石泓玉大惊,谢敏能说出这种话可真比满月月识错了他更荒唐。
清平乐神色一松,笑道:“原来当日谢少爷是早已知晓的,却没有拦阻于我。”
谢敏温言安慰她道:“已然过去的,便无需为它挂怀。”
清平乐笑道:“多谢少爷。”
石泓玉早已忍耐不住,抱起那小坛酒,咧嘴笑道:“今日真是好运气,醉花阴啊醉花阴。”
满月月笑道:“那是什么好东西?”
石泓玉神秘一笑道:“酒,好酒。”
谢敏看着俨如孩童的石泓玉,暗自叹息不已,却向清平乐道:“清姑娘怎么知晓你家少爷在此处?”
清平乐嫣然道:“少爷生来就爱乱跑,我又不是三姐姐,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
石泓玉瞪眼道:“你这是在骂我么?当真是没大没小,淘气。”虽是叱骂,眼中却尽是笑意。
清平乐自然不会同他一般见识,也不回口,只是微笑。
石泓玉拍去坛上泥封,只见一片冷凝,寒如冰霜秋雪,竟还嘶嘶的冒着些许冷气。
满月月道:“酒已凉了,快来温一温。”
石泓玉摆手道:“热不得。”取过几人面前杯盏,各自倒出一盏来,坛中便已所剩无几。他持盏笑道:“若是荒山野岭,枯树老梅枝下饮此一杯,那可当真妙得很。”
满月月向窗外一指道:“三里外的城隍庙便破旧的很,似乎还真有一颗枯树,你若是喜欢便可就去,咱们可不奉陪。”
石泓玉哎呀一声道:“这年头,怎么女孩子的嘴都这般厉害。清平乐,我看她比咱们家唐丫头还要难缠几分。”
清平乐只是微笑,将酒送到石泓玉唇边,石泓玉就着抿了一口,喃喃道:“好滋味”,他回味半晌,方问道:“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清平乐笑道:“我什么也不会,一路行来,只好去做菜给别人吃,从长安到姑苏,慢慢走过来,我想总有一日少爷能吃到我做的菜,只要少爷吃到了,难道还会尝不出吗?”
石泓玉大愕,这法子绝不是一般的笨,实在是笨的无可救药了,谁知清平乐竟能一路淡然的寻了过来,这是怎样平静而又坚持的一颗心。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怜惜,不由握住她手,歉然道:“都是我胡为任性,来,我敬你一杯。”
清平乐亦不推辞,只道:“多谢少爷。”
石泓玉杯酒入肚,忽地咂舌道:“不对,不是醉花阴。”一手抢过谢敏的酒仰头干了,大摇其头道:“不对,不对。谢敏,你可尝出古怪了”,忽地记起谢敏还未尝过,不禁讪讪的,有几分不好意思。
谢敏并不介意,道:“醉花阴多经蒸酿,最得一个精字,此酒神似形不类,有草草意,已然不错了。”
石泓玉赞道:“你这只鼻子当真了得,简直比狗还要灵。”
谢敏不置可否,向清平乐道:“还要请教姑娘。”
清平乐道:“不敢,醉花阴千金难求,此酒自然不是真品,不过是我闲暇时酿来喝着玩的,果然瞒不过两位少爷。”
石泓玉却扬声道:“了不得,我先前竟还没有尝出,你竟有这份手艺。”
清平乐脸上微红,道:“少爷谬赞。”
石泓玉连连颔首,啧啧称奇。
时值中夜,雪如锦被浩浩铺满了姑苏城,正是冰檐瓦冷霜华重的光景。谢敏、石泓玉虽未觉得,清平乐和满月月却有几分耐守不住了,满月月更是连打呵欠道:“我要回家。”
石泓玉为难道:“天色大晚,明日再说吧。”
满月月柔声求道:“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去,不然明日爹爹定会骂我的。”
石泓玉无奈,只得道:“好,你穿了斗篷起来。”
满月月欣喜莫名,立时来了几分精神,道:“你们都跟我回家可好,我爹爹定会喜欢你的。”
石泓玉大觉尴尬,道:“你爹爹喜欢我么,那倒不必了。”
满月月道:“我也。”忽地住口不说。
石泓玉揶揄道:“你也什么?”
满月月将头一扭道:“我偏不说。”信步便往外走。
石泓玉长笑一声,自后跟随。
清平乐亦垂首起身,谢敏见她身形萧索,不由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