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香消玉殒（1 / 1）

谢敏长身而起，脚步轻动，已至俏李白身侧。

俏李白轻笑一声，忽觉腰间一麻，浑身酸软，已然倒在了谢敏怀中。但见谢敏似笑非笑，搂住了她细腰。

俏李白哪里经受得住，哎呀一声，早已羞红了脸。

石泓玉顿足大骂道：“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也只有石泓玉才说得出这般煞风景的话了。

石泓玉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醒了，他并未听到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身上竟已除了一层冷汗，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醒来。他定了定心神，翻个身待要再睡时，忽觉背上微痛，心下一惊，更不多想，凌空而起跃到了床下。他俯身去拉小阿曼，触手碰到的却是冰凉的钢针，暗叫一声不好，忙即取来火折子点亮了。

烛光掩映之下，但见小阿曼酥胸半露，肌肤莹白皓如明月，滑如凝脂，只是，颈上、腹上、臂上突兀的扦插了几根钢针，鲜血汩汩，却瞬时便成了黑色。黑白交映，隐隐透出几分诡异。

床板之上不知何时突然倒生了许多钢针，石泓玉虽警觉，小阿曼却正在熟睡中，并未躲过。

石泓玉大恸，只觉一阵眩晕，站不住身子，跌坐在窗前。

小阿曼双眸清亮，唇角噙着笑，痴痴地侧首瞧着他。

石泓玉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手。

小阿曼只是笑，眼神却渐渐迷离，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双目渐渐阖起。她的神色无比安详，毫无怨怼，似乎只是睡着了，唇边的笑，却始终不散。

石泓玉抱起小阿曼，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方才言笑晏晏的女子，此时却诡异的死在了自己怀里，含着笑，身体冰凉。

石泓玉呆若木鸡，眼角渐有泪痕。

他这一生，还从未因女子流过泪，但此刻，他却再无所顾忌，哭的像个孩子。

漫漫长夜，点滴烛泪，窗外正是风清月明的好光景。

石泓玉突然打了个激灵，小阿曼是个风尘女子，与人无冤仇，怎么会有人来费心杀她，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冲了自己。谢敏呢？

想到谢敏，他再也坐不住，抱起小阿曼直冲入俏李白闺房。

俏李白的闺房中很安静，没有钢针，没有鲜血。她正倚在窗边蹙眉沉思，房内清幽暧昧，却没有谢敏的影子。

石泓玉立时松了口气，随即问道：“谢敏呢？”

俏李白回首，看见他怀中的小阿曼，又惊又痛，失声而呼道：“他追坏人去了，阿曼，阿曼是怎么回事？”

石泓玉胸中一酸，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在她额上轻吻，柔声道：“好好睡，再不会有人为难你了。”他看了良久，似是要记住她的模样，终于回身对俏李白道：“帮我照顾她。”

俏李白一怔，泪水如注，抽噎道：“是谁杀了她？”眼前一花，却是石泓玉从窗中跃出，不见了踪影。

姑苏城中，夜色迷离。

寂静的长街上有个男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横冲直撞。他像是只受了伤的猛虎，疯狂地撕咬着空气。

没有人敢靠近他，喝醉了酒的几个夜归人好像突然醒了，急急忙忙跑回家。

这只猛虎嚯地安静下来，他伏在地上，眼神凌厉，充满了戒备直直的盯着墙角，盯了很久很久，终于笑了，笑的很奇怪。然后他倏然起身，直蹿了出去，比豹子还要迅捷。

墙角下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仔细看时，似乎是一只狗，一只落水狗。这只落水狗的头上还戴了一顶王冠。

不过寥寥数笔，但谁都能看得出，那是一只戴了王冠的落水狗。只是除了石泓玉，谁也不会懂得其中的意思。

十年前相爷伴驾往姑苏城，石泓玉与谢敏都随行在侧，那时两人年纪尚小，行事全无顾忌，石泓玉竟偷了皇帝的王冠，与谢敏二人在甲板上笑闹，简直是忘乎所以。

相爷瞧见后，大骇之下，浑身颤抖，他不发一言走进，一脚将石泓玉踢入了水中。石泓玉不通水性，在和中挣扎不已，曾骂道：“你这个老头子可是疯了，为什么踢我下水？”

相爷当真是气的要疯了，面色铁青，只是狠狠瞪视，一时竟骂不出来。

谁想惊动了皇帝，相爷忙即请罪。

皇帝见到石泓玉头上的王冠，只是冷笑不语，背了双手望着石泓玉。

一时间，只闻石泓玉的叱骂声，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小，众人均是冷眼旁观，似乎要将他淹死在水中。

其时正值严冬，江水冰冷彻骨，石泓玉渐渐支撑不住，相爷大急之下，忽见灰影一闪，竟是一个娇小孩童跃入水中，抓了石泓玉衣领，便往船上游回。

相爷识得是谢敏，暗叫糟糕。

果然皇帝眉头微蹙，对侍从道：“取弓箭来。”

立时便有禁军送上弓箭，相爷终于害怕，求道：“求皇上宽恕此儿。”

皇帝不理会，弯弓搭箭，要亲自射杀了谢敏。

谢敏年纪虽小，却殊无恐慌之色，携了石泓玉一个后翻避开了来箭。

皇帝一击不中，冷哼道：“好大胆的孩子。”回身取箭，三箭齐发，直欲取二人性命。

石泓玉至今还记得，谢敏当时笑了，他笑得坦荡得意，他忽然变成了一条游鱼，比箭还快，竟在那三箭来临之前带着石泓玉攀上了船沿。

皇帝再击不中，将弓掷在船上，长笑道：“好，便饶了你二人性命。”

谢敏淡然谢恩，提了石泓玉一跃，稳稳当当落在甲板之上。

皇帝双眼微眯，目中闪过一丝寒光，口中却道：“小孩子家胡闹，相爷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此话虽是对相爷而说，一双眼睛却未离开谢敏，大有森然之意。

一众侍卫、禁军但觉脊背发凉，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谢敏却全然不以为意，他衣衫虽湿，口唇也冻得青紫，却仍旧笑的和煦，温和如三春暖阳，哪里像个小孩子。

皇帝心中大奇，半晌方叹道：“此子来日不可限量，去吧。”言罢甩袖而去。

石泓玉不等皇帝走远，便跃起来大骂道：“我现下成了落水狗，你这老东西可是满意了。”

相爷直气得翻眼，喝骂道：“逆子，还不快滚。”

想起这些事，石泓玉仍旧忍不住要笑，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年少轻狂，脾气怎么就那么坏呢。

姑苏城外，月落河上。

月落河上，迤逦连绵花船无数，灯火佳人，香衣鬓影，温柔旖旎不啻秦淮风情。

明灯如繁星，晖映在和尚，印着水般月色，勾勒出夜半溶溶暖意，浓化了冷风冷月。

石泓玉赶到月落河时，却怔了一怔，随即大为光火，连连跳脚，这船上无数人影幢幢，哪里去找谢敏的鬼影子。他怒火渐炽，涌身便跃入一艘花船，更不理会旁人，径直扑进船舱找寻。

船上众人大惊，纷纷叫嚷拦阻。

石泓玉振衣而起，已然跃入了另一艘船，他立在船角，忽地住了身子，但见月色下蓝衫晃动，一人如鹰隼版飞掠而过，落在一只花船之上，花船上立时便如沸粥。不一时船上跃出一人，形容狼狈，跃到另一船舷。那蓝衫人脚下微动，紧随而至、那人慌不择路之下，险些摔倒，几个起落又挣扎着跃出，蓝衫人始终相随其后，似是个不能摆脱的影子。

石泓玉此时已瞧清了那蓝衫人的模样，不由骂道：“臭淫贼，还不捉住他。”

蓝衫人尚未答话，却听船上一人道：“何人在此喧哗滋事？”声音浑厚，中气充沛，在河上远远地传出，压住了众人慌乱之声。

石泓玉怒道：“你爷爷”，向着声音发出之所直扑而去，一脚踢烂了船上的花灯，抢入了舱中。

这艘花船船身极大，甲板上立了百余名守卫，听得石泓玉叫骂，早已全神戒备，哪知眼前一花，他竟掠入了舱内，不由大惊。

舱中正是华歌盛宴，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景象。

石泓玉立在舱中，冷冷环视众人道：“是哪个兔崽子多管闲事？”

众人听到他适才喝骂之声，却不想他来的如此之快，但见他气势逼人，竟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舱中之人俱是显贵，上首一人熊腰虎背，肤色铁黑，似是铁塔般矗立，偏他身旁之人矮小机灵，贼眉鼠目，一双三角眼斜睨着他，笑的古怪恶心。

石泓玉气咻咻的道：“可是你么？”踏步上前便要去揪那魁梧之人衣领。

这人大骂：“你才是兔崽子。”蒲扇般的大手直拍向石泓玉。

众人听他骂得好笑，不由莞尔，那瘦小之人却凝眉沉思，一脸郑重，似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但见那魁梧之人忽地跃起，手掌离石泓玉脑袋不过半寸，却好似被定住了，再也进不得一分。众人仔细看时，不免失声而呼。竟是石泓玉抓住了他衣领，举在半空中。

这人连连挣扎，却半分奈何不得。

众人这才怕了，连喊：“来人，来人。”

舱外守卫呼喝而入，石泓玉冷冷一笑，将手中之人掷出。忽见那瘦小之人跳起了身子，在地上就是一滚，已抱住了这魁梧之人。这人比他重了一倍不止，且来势迅疾，眼见便要压死了他，谁知他一个翻身，竟将那人稳稳抱起，立在了当地。

众人齐声喝彩，石泓玉神色更冷，双眉上扬，已动了杀意。

忽听一人起身叱道：“大胆狂徒，你可知这两位高人是谁，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本官。”话未说完，忽见白光一闪，不知是什么物事直飞过来落入了他口中。他哎呀一声，只觉门牙剧痛，忙俯身吐出口中之物，却是一粒莲子和两颗门牙混了鲜血落在地上。

这官老爷又气又怕又痛，连眼泪也流出来了。

众人大乱，各自争嚷不休。

“原来铁塔穆杰和秤砣紫丁也在，在下久仰其名，两位一向可好？”声音清朗，便在耳边。

众人正自愕然，但见一片清冷月光铺下，舱顶洞开，一人飘飘而入，大有出尘之态。

石泓玉仰首便骂：“臭淫贼，你倒是会省力气。”他话未说完，众人却是齐声惊叫，似是看见了极为可怖之事。

赶来的自然是谢敏，他手中提了一人，却未落在当地，而是单足立在舱顶花灯之上，那花灯乃是以纸扎成，他踩在脚下，却是稳如泰山，连烛火也未晃动一分。如此轻功，便是铁塔秤砣也变了颜色，暗暗心惊。

谢敏笑道：“失礼了。”飘然落在石泓玉身侧，将手中之人递给了他。

石泓玉接过来，厉声问道：“是他杀了小阿曼？”

谢敏颔首。

石泓玉恨声道：“好，很好”，右手挥出，已将那人直掼出去，光啷一声，脑袋便撞在了甲板铁锚之上，白渗渗的脑浆立时流了一地，眼见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