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那堪别后长相忆 > 15 陵越篇之十

15 陵越篇之十(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青丘狐传说]云追月 嗣活 攻略渣女友(娱乐圈) [仙4]我把掌门偷下山 [快穿]剧本总想让我虐死男神 [游戏王zexal]不要欺负我不会神抽 秦姨娘的现代重生生活 不想再错过 暗度情仓 重建地球

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会纵容自己,如此细致的回顾那段往事,更未想过,那所有发生过的事,有一天,会成为故事,从我口中娓娓道来。

琴川,江都,秦皇陵,青龙镇,屠苏,晴雪,兰生,襄铃,红玉,千觞,还有…少恭…

原来我从未忘记一分一毫,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只要微微回头,还能看见,尘封了的岁月里,曾经同行过的一张张脸孔,鲜活如初。

纵然那些曾经美好安详的地方,而后便风雨惊辰,地覆天翻。

纵然那些曾经并肩携手的同伴,尔后已拔剑相向,死生渺茫。

但此刻,两个孩子围绕在我身边,仰着小脸,两双眼睛望定我,像天边最亮的星辰。

沁儿年岁较长,已然是个小大人,许多故事兴许兰生断断续续与她讲过,但她仍是听的屏气凝神,似乎对故事里的一切,都能感同身受。随着我的讲述,兴奋处拍手叫好,惊险处悚然惊呼,甚至,会在某一个地方,怔怔然落下泪来。

云溪年纪太小,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还是无法理解的,但他却也少见的极为安静,眼睛睁的圆圆的,一会望向我,一会望向姐姐,表情竟也极为认真。

芙蕖坐在稍远一些的锦墩上,与身旁的月言絮絮低语,又似乎也在和孩子们一起听我讲故事,不时抬头望我,与我目光对上,便会抿起嘴角轻悄的笑,起身为我手边添一杯清茶。

在这样的情境中,我突然发现,原来回忆这件事,也并不是那样困难,再次回首,甚至发现,拨开经历过的苦痛艰险,抛开结局的惨烈决绝,那段岁月,几乎是我们这些经历过的所有人,曾有过的,最接近快乐的时光。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好了猴儿们,该睡觉了,大伯也累了。”月言起身对沁儿和云溪轻声道。

“故事还没讲完呢——”沁儿撅起嘴,试图撒娇。

“故事是讲不完的,只要人还在,故事就不会结束。”芙蕖摸摸她的头顶,“我们留一点故事给明天,好不好?”

“对对对,公子和姑娘远道而来,得好好休息,”陈嫂走了过来,将仍抱着我大腿的云溪轻轻拉开,“云溪听话,陈嫂抱你去睡觉了。”

她们在与孩子僵持,我却突然发现,兰生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房中。

一家子都在这里,他去了哪?

我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在他自己家中不可能出事,却抑制不了担心油然而生,来不及管孩子们,兀自来到院中寻他。

刚出大厅,便感觉有些异样的气息流动,像是——什么术法——

我一惊,仔细感应,那气息却全无邪异,竟像是道门术法。

但——怎么可能,我与芙蕖都在房中,还有谁,能使出道门正宗的术法——

难道——

夹杂着些许担忧和大多好奇,我循着那股气息而去。

所幸,刚有过回廊,便看见兰生站在小花园的石桌前,孑然独立,两手并指成掌,掌心向天,他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青的光晕。

那是——

我有些不可置信,走到近前,那光晕越发清晰,抬头望去,竟是一只雄狮的图腾,在漆黑的夜空,肃然而立,栩栩如生。

那是兰生的星蕴——我曾经教给他的法术。

原来,他已练到如此境地,连我走进,都能感到术法带来的压迫感。

“哥,我现在练得不错吧?”还未等我开口,兰生已收势回身,对我微微挑了挑眉,那睥睨的眉眼,仍与当年的青衫少年无异。

“自然,兰生这些年本事长了不少,”我抬起手,顿了一下,终于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握了握,“快要比哥强了。”

兰生撇撇嘴,“少把我当云溪哄,我自己知道,这辈子我是不可能赶上你了,再说,你可是要修仙的人,”他回过头看看我,微微呵出一口气,在沁寒的夜里似凝白的霜花,转眼消散,“等你成了神仙,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赶上了。”

他的手指仿佛无意识的在结了霜的石台上轻划,冰霜被他的体温融化了些许,化成深浅不一的的线条,纵横交错,凌乱的如同此刻我的心绪。

“我——”许久,我终于张口,刚说了一个字,却又被兰生打断。

“不过也无妨,反正到了那时候,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认得你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他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背过去不再看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我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兰生,还在生哥的气?”

兰生没有说话,也不转身,就那么背对着我。

“我不是——”我不擅长解释,说出的话听在自己耳中都觉得艰涩。

“我不是不在乎你,兰生,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只是——”

“我知道,就像当年你一直也记挂着找弟弟,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我姐求你不要认我,最后,你也还是决定不认我了。”兰生的话,让我再次唯有沉默。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你有你的理由,你是个大人物,你看的,你想的,跟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原本,配不上当你这样的人的弟弟。”

不是的,不是这样,心头有声音在疯狂的叫嚣,可是口中却吐不出一个字的反驳。

“你知道吗,哥,我一直很骄傲,能叫你这一声哥,从你在翻云寨救下我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里,就像一个神,无所不能。”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兰生的背影,在流逝的时光中,这个背影,我曾见过几次?

从当年得懵懂孩童到后来的单薄少年,一步一步成长成如今这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他的每一步的成长,我都不曾参与,从最初无心的错过,到后来有意的错过,归根结底,都是,我的过错。

“我总是喜欢对你大呼小叫颐指气使的,其实只是因为,害怕你嫌弃我,害怕你觉得,我不如屠苏,”兰生的声音还在耳边,我却觉得脑中全是被千斤重锤敲打过后的嗡嗡作响。

“那时候见你和屠苏并肩作战,一红一蓝,那个情景,又好看,又震撼,我就想,我也想有一天,那样站在你身边,这些年我不停的努力,努力长大,努力支撑起一个家,不辜负我姐对我的付出,月言对我的信任,还有一个我从来说不出口的话,”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想配的上,做你的弟弟。可是,我做不到,就像我再怎么练,我的星蕴也不可能像你和屠苏那样亮,更别说,飞来飞去的御剑,还有那些我连听都没听过的剑招法术。”

“兰生——不要这样说,我从没觉得你配不起成为我的弟弟,”我终于忍不了,有些惶急的打断他,“我只是——兰生对不起,是哥不好,我没想到——”

你那么需要我。

我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这些年,并不是没见过兰生,相反,每一年他都会想法设法来天墉城找我,那时,我会提前在山下等着他,带他御剑上山。

他看起来,总是很快乐,无论是最初带着沁儿,还是后来只身一人,无论是谈话还是信件,兰生从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阴霾,他总是兴高采烈的来,欢天喜地的走。

这些年,无论我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在告诉我,他过的很好。

于是,我就相信了——

我相信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再多加打扰。我相信他早已向前走得太远,不愿意再被过去的一切羁绊。我相信兰生喜乐美满的人生中,并没有我太多的位置。我相信,我作为兄长,能为他做的,不过是远远的看着他,护他一世平安。

我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原来不够。

原来,我又错了。

沉默如潮水蔓延,偌大的天地间仅余风声萧疏。

仿佛还能听见孩子们一两声笑语,和着那屋里的灯火和温暖,却像从天外传来,那么遥远,不可企及。

那些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将我从里至外浇了个透彻。

我打了个寒噤,缓缓握紧了拳。

兰生仍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骤然想起,七岁那年,我弄丢了他,我们分开。直到十二年前,我终于找回了他,然后紧接着便再一次丢下他。

与他这一世兄弟的缘分中,我留给他最多的,惟有漫长的分离。

兰生等待着,一年又一年。

而我在那座高高的山上,遥遥的俯视着他,从未有一次,如他所愿,走进他的人生,像任何一个平凡至极的凡夫俗子那样,给他一份属于兄长的关怀和温暖。

我令他失望,一次又一次。

现在的我,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即便我今日终于有所顿悟,想要弥补,可在他的生命里,那些因我的疏忽而出现的大片空白,又能如何填补。

我已经,缺席太多年了。

我突然觉得恐慌,我发现我所亏待的,远不止芙蕖一人。而我所亏欠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还要多的多。

还未待我想清楚稍许,兰生应是耐不住这样大段的沉寂,终于转回身看我。

我眼中那些狼狈的情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全部袒露在他面前,而我,一时无力收拾。

我想,我完全来不及掩饰的恐慌震慑住了他,兰生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张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犹豫半晌,终于呐呐开口道:“那个,哥,刚才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像是突然从方才的情绪中醒悟过来,耙了耙头,“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也不是说你错,只是…其实,我能理解的,一直理解的,就是,就是……哎呀…”他把眼一闭,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直说了吧,我以为,你又变卦了。”

“什么…变卦?”我觉得我有些跟不上兰生的思绪。

“就是那时候刚认识你,你那么厉害又对我那么好,我以为你会带我上山的,可你说我的资质不能修仙,后来我偷听到你是我哥,又以为你是来找回我的,结果呢,你反口就不肯认我了。再后来,我们说好以后会御剑来看我,但是你一次也没有来。我上山去找你,每一次都说好陪我,可是你总会有其他大事要做把我丢在一边,所以……”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所以这一次,你终于答应要来了,我收到信真开心的不行。可之后,我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就想,是不是我又误会你的意思了,还是说,你又遇到什么大事了,遇到那些比见我重要的多的事,遇到那些需要你帮助,离不开你的人,你是不是,又不会来了。”

兰生低下头去,死死盯着脚下的一小块土地,像那里长出了什么稀罕玩意。

“这么大冷的天,我带着两个孩子,每天到城门口等你,最开始月言也去了的,后来身子受不住,几乎病了一场,我嘴里埋怨你要是不来至少捎个信儿,可心里,又怕极了真的收到这样的消息,就这么一天天等着,觉得一个多月比一辈子都长…”

他终于抬起头,笑了笑,“挺丢人的,是吧?原本也没人让我出城等着,我也知道我舒舒服服待在家里,你该来也就来了,不来,我等死也没用……可是,我真的……”

“我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兰生看着我,眼里像有星子倒映其中,波光粼粼。

“那天一眼看见你,那心情,真没法形容。可我还没来得及激动,看你远远走过来,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气定神闲,仙风道骨的,就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狼狈,特别没劲。然后这一个来月,这十多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一股脑的涌上来,把我脑子搅得一团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了。”他用力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哥,是我无理取闹了。”他低声道,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臂,“能原谅我吗?”

“不要说这样的话,兰生,”我打断了他的道歉,只觉得心中恐慌逐渐散去,却留下更深的酸楚,“你明明知道,错不在你,是哥不好,欠你太多——”

“亲生兄弟,哪有什么欠不欠的,”兰生用袖子抹去眼泪,挥了挥手,“你别怪我口无遮拦,对你没大没小就行了。”

“我怎么会呢——”

“那行,这事就算翻篇儿了。好吧?”他露出笑容,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想说什么,被一阵孩童笑语打断。

“爹爹,大伯,你们在玩什么,带云溪一起玩。”云溪不知何时跑到我们跟前,张开小手,仰头看着我们。

他怎么来了,我一惊抬头,这才看到回廊那头,芙蕖牵着沁儿,正笑盈盈的看着我们,陈嫂站在她几步之外,不时搓着手。

他们,何时来的。

方才情绪激越,无暇他顾,竟然全然没有注意到。

“咿——爹爹哭鼻子了,”沁儿挣脱芙蕖跑过来,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睁大了眼,围着她爹左看右看。

“爹爹羞羞脸,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此刻我只庆幸自己站在背光的阴影处,没有立时与这两个鬼精灵打上照面。

“方沁儿,谁哭鼻子了,大人的事小孩瞎掺和什么,谁让你过来的。”兰生涨红了脸,对女儿嚷道:“大冷天的,也不怕弟弟着凉,你怎么做姐姐的。”

“好了好了,小少爷小小姐乖,跟爹和大伯请个晚安,就该回去睡觉了。”陈嫂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爷,两个孩子闹着要你抱,还要跟大伯道晚安,不然不肯去睡觉,夫人无法,才让我们带孩子出来,您可别生气。”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猴儿,就会折腾你爹。”兰生弯腰抱起云溪,“跟大伯道晚安。”

“大伯晚安。”云溪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声,便靠在兰生肩上,打了个哈欠。

毕竟折腾了一天,孩子也着实累了,沁儿跟兰生闹完,也有些犯困了,顺从的牵着陈嫂的手准备回房,走前还不忘乖巧的道了声:“大伯晚安,姨姨晚安。”

“沁儿晚安,睡个好觉。”芙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哥,那我先走了,你们需要的东西,房间里都备好了,还有什么不够的,尽管跟陈嫂说。”兰生与我们点了点头,便抱着已经快要睡着的云溪快步离开。

“公子,姑娘,爷说两位不惯用下人,就没在房里安排人,如果有需要…”陈嫂正要带沁儿回房,闻言还有些担心的回头。

“不必劳烦了陈嫂,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的。放心吧。”芙蕖连忙道。

“那好,公子,姑娘,早点休息。陈嫂先告退了。”

“陈嫂走好。”

陈嫂牵着沁儿离开,走了好远,还能听见沁儿清脆的笑声。

“她们感情真好,对吧。”芙蕖上前一步,与我并肩,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渐行渐远。

“是啊。”陈嫂在方家,与其说是管家,更像一个长辈,一天下来,完全能看出,兰生夫妻对她的信任和依赖。

“刚才月言告诉我,陈嫂从年轻时候就在孙家帮工,与她夫婿一起,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孙家待下人宽厚,一家人生活虽算不上富足,倒也和乐安稳。可是,十二年前,琴川爆发瘟疫,许多百姓被感染。陈嫂的夫婿,和当时才十岁的儿子,就都在那场疫病中,遇难身亡。”芙蕖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轻声道。

“十二年前,”我一惊道,“那是,少恭制造的那场瘟疫?”我想起当年的惨状。

“是,你们后来看到的那些焦冥,其中应当就有陈嫂的家人。”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孙家也在那场变故中日渐衰败,她流落街头,几乎要行乞为生。”

“直到,兰生回来,重振家业。”芙蕖侧头看我,微微一笑,“他不但将当时风雨飘摇的孙方两家一力担起,境况稍微好转后,他就开始寻找当时那些遇害的百姓的家人,找到后,愿意随他回家的,他都会为他们谋一份差事,妥善安置。如果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也会备上一份盘缠,送他们安全离开。”

看到我有些惊讶的神色,她笑意更深,“不止陈嫂,这府上许多人都是当年那场劫难的受害者,是兰生找到他们,给他们一方安身立命之地。这些年方家生意越做越大,半个琴川都是他的产业,那些酒楼,客栈,当铺,商行,为他做事的,也大多是这一些人。兰生,他真的做的很好,是不是。”她深深看着我。

“是。”我吸了一口寒夜里沁凉的空气,仰头看了看,夜空一片漆黑,寥寥几颗星子闪着清冷的光华,格外的遥远。

只是不知道在苍穹深处,还有没有一双眼睛,温柔又关切的注视着这片土地。

“如沁姐在天有灵,应该也会为兰生骄傲的,”她永远能够先我一步,说出我心头所想。

我回头迎上了她专注的目光,“他真的,做的很好,比我所能想像的更好。”

“那你呢?你做的那些事,为什么不肯告诉他?”芙蕖似是不经意的说到,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告诉他什么?”我又有了无所遁形的感觉,微微偏头,躲过了她的目光。

“你瞒的过别人,如何瞒的过我。从踏进琴川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像是什么结界留下的。那股气息,很熟悉。”

她轻叹口气,“真还要瞒我吗?琴川能够那么快恢复生机,一方面兰生的努力奔走自然功不可没,可是,发生了那样大的疫情,之后又是海啸引起的洪灾泛滥,死了那么多的人,原本,不知会引来多少魑魅魍魉,滋生多少怨灵妖异。但我们一路行来,城中气息清净,毫无邪异,我想,这该是咱们天墉城特有的,尊清抑浊之术的功劳吧。”

见我仍是不开口,她又叹了一口气,“那样规模的一个结界,即便是师兄你,也至少要搭上好几年的修为,更别说时时感应年年修补,”她顿了顿,缓缓说道:“爹在时一直说过大师兄天资过人,百年难遇,可你这些年修为进境却颇为迟缓,是因为维持这个结界的关系吧。你付出的努力,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我闭了闭眼。

“更何况,我也知道,每年弟子下山,只要有可能,你都会以个人的名义拜托他们来一趟琴川,帮助这里的百姓,收服周边有觊觎之心的妖邪。”真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兰生误会了,你方才为什么不解释?”

此言一出,我终于看向她,“你——”

“我都听到了,对不起。”她低了低头,接着道:“不过你放心,她们什么都没听到,我的耳力毕竟还是强些的。”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刚到走廊我就听见你们这头情况不对,为了拖住她们,我可是扯了一堆闲话。”

“谢谢。”半晌,我只说了这一句,“不过兰生没有误会,是我错,他怪我,是应该的。”

“他误会了的,他最大的误会,是觉得你不在乎他。”她又叹气了,似乎有很多无奈。

“大师兄,这么多年,你把自己困在天墉城掌教的位置上,逼自己成为一个神,很累吧?”她突然说起了一件似乎全然无关的事,“自从屠苏走后,你决定接任掌门的那一刻起,就把心里的一道门关上了,把那个曾经的自己锁在门里,把我们,都关在门外。我想,真正令兰生难过的,并不是你从来没有下山看他,而是即便他翻上再高的山,也再也进不去你心里的那扇门。”

我觉得有一堵墙正在轰然坍塌,世界一时天旋地转,土崩瓦解间,我本能摸索到腰间那枚冰冷的环坠,牢牢抓紧。

芙蕖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伸手轻轻的搭在我的手臂上,“你应该告诉他,不是邀功,不是要他感激你,只是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哥哥,把他看的多重。你在乎这个弟弟,绝不比他在乎你这个哥哥少一分一毫,你为保护他拼尽全力,只是忘了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手上加力,缓缓的,握紧了我的手臂,“我想,他要的,并不是你殚精竭虑耗尽心神的守护,而是一个位置,和一个资格。”

我低低的重复了一遍:“位置和…资格?”

“是,一个作为亲人和同伴的位置,一个能与你并肩作战的资格。”她在说兰生,但我知道,不只是兰生。

我看着芙蕖,许久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也是这样吗?”

停顿了好久,她终是轻轻点头,闭上了眼,“是,我和兰生,都是一样的,我们羡慕屠苏,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曾经,是唯一能够真正站在你身边,与你执剑指向同一个方向的人。”

有泪盈上她的眼,在眼睫间滚动着,不肯落下。

“我们不愿被你推在身后,与那些成千上万等着你保护的人一起,看你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重担,也不愿意,终其一生,仰视你,像仰视一个神。”

我似乎看到那堵墙正在消失,与方才那一瞬间的惊天震地不同,最终的结果,竟是举重若轻,悄然散去,就此,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

兜兜转转那那么多年,真正看不清的,从来都是我。

“芙蕖。”我在她面前,略略低下身子,轻声唤道。

她睁开眼,一滴泪,挣脱眼眶的束缚,毫无防备的坠下。

我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走了那滴泪。

“如此,我明白了。”.

之后的几天,兰生情绪彻底雨过天晴,对我亲昵如常,有说有笑,再无那一夜之前的别扭。

转眼便是除夕。

从一大早,月言和方嫂,便领着丫鬟仆妇在厨房忙开了。

芙蕖第一次在凡间过年,陈嫂知她新奇,便领着她一一解释,什么叫长庚菜,什么又叫如意菜,怎么把米饭、橘子、荸荠用红纸封存,称为万年粮,将蛋饺做成元宝的形状,是为了讨个来年生意兴隆的彩头。

名头之多,遐想之盛,不仅芙蕖惊叹不已,连我在一旁听了,也暗暗称奇。

那样丰饶的喜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黄昏时分,厅堂里摆上香案供品,挂着方、孙两家祖先的画像。

兰生走过来,低声道:“哥,我最终还是姓了方,你说咱们爹娘在天之灵会不会怪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怎么会呢,爹娘仙去的时候,你我太过年幼,连真实姓名都不得而知,何况,方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姓方,天经地义。”

我率先接过陈嫂手中的香火,诚心诚意的对两家先祖拜了下去,起身之后,对兰生说道:“其实我们兄弟俩,能够再次遇见,好好生活下去,对爹娘已是最大的慰藉,姓甚名谁,拜的是哪家的先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嗯。”兰生扬起脸,笑意灿烂。

祭祀完先祖,有小厮走到兰生近前,附耳低语。兰生点点头,待小厮离去后,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到兰生的神色,我皱了皱眉。

“也没什么,安平客栈的掌柜来报账了。”兰生手中的产业不少,到了岁末,各家掌柜都会来与他报账结算,然后领了花红回家过年。

兰生是个宽厚的东家,并没有将时间卡的太死,从腊月初就陆续有掌柜来报账领钱,这位客栈的掌柜一直到除夕夜才来结算,算的上极为尽忠职守了。

“那快去吧,人家等着回家过年,别耽搁了时辰。”我对兰生的生意一窍不通,也不明白他此刻看着我所为何来。

“是你的一位故人。”半晌,兰生突然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了?”

故人?

我略一思索,还是跟了上去。

竟然是他。

我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他,更未想到,在此时此地再见到他。

“大师兄,”来人见到我,却似乎并不意外,甫一照面时有些微愣,随即便笑道:“你终是来了。”

“陵端,别来无恙。”来人竟是当年被师尊废去修为,逐出天墉城的陵端二师弟。

最后一次在青龙镇见到他,一晃,便是这么多年。

“当年与你们一别,我身无长物,流落街头,东家收留了我。”陵端已不复当年翩翩少年,眉梢眼底,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清朗,衣着光鲜,想来这些年过的不错。

“大师兄,你来的太迟,有句话,我等了好久。”陵端看着我,突然深深弯下腰去,“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东家对我以德报怨,我无以为报,今生愿意做牛做马。但对你,还有屠苏,我始终欠了一句抱歉。”

我上前扶起了他,“都是些前尘过往,不必再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道:“当年情况危急,分不开身,就此失去了你的消息,这些年时时想起心中都有些不安,如今看你境况甚好,我也很是欣慰。”

“二师兄。”芙蕖听闻消息,匆忙赶来。

“芙蕖——”陵端乍然看见芙蕖,整个人怔住了,呆立半晌,终于笑了笑, “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二师兄,好久不见。”芙蕖看着他,绽开一抹笑。

“好久不见。”陵端始终平稳的语调终于有些颤抖,仿佛叹息。

我们三人相对而立,俱都沉默,一时间,岁月仿佛掀开重重帘幕,看到了那一年昆仑山终年寒冷的山头,少年桀骜不驯,手持木剑挑衅的看着我。又或者再早一些,清冷肃穆的天墉城里,小小的女娃跺着脚,叉着腰,昂首对峙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

由今而昔,恍如隔世。

“你瘦了。”许久,陵端看着芙蕖,说了一句话。

“怎么,不是你们当年嘲笑的小胖妞了。”芙蕖笑了起来,“都多少年了,老了。”

“没有,你们都没变。”陵端含笑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上,“你和大师兄,还像当年一样年轻,只有我,真的老了。现在跟你们走在一起,像叔父辈的了。”

“什么话,少占我便宜。”芙蕖轻笑着打断了他,看似玩笑,但我知她是怕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让陵端徒增感伤,。

“好了,不说了。”陵端也笑笑,看兰生已经将账本看完,对我们点了点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你家在哪?要不,留下和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芙蕖问道,看了看兰生。

“你们一家团聚,我怎好叨扰,”兰生还未开口,陵端已推辞道:“再说,如今我也有妻室儿女,他们还在等我回家。”

“就是啊,陵端大掌柜现在家业也不小,只是感念着情分一直帮我打理生意,芙蕖你可不要小看他。”兰生将账本合上,啪的一声拍到了陵端手里。

陵端摇头笑了笑,“那东家如果对今年的盈余满意,可以给小的结账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怕我缺了你的怎么着,铁公鸡。”兰生一面数银票,一面嘟囔,“这人啊,越有钱,越小气。”

“对啊,越有钱的,越小气,连别人辛苦一年的血汗钱都要克扣去了。”

看两人的语气态度,竟是熟稔而亲近的,似乎这些年相处甚欢。

“给给给,一分也少不了你的。”兰生数完,将银票塞到他手上。

“谢过东家。”陵端一笑,接过看也不看便随意往怀中一塞,拱了拱手,“告辞。”

临出门,他忽又回头,“大师兄,芙蕖,我家就在城西,你们这两日若得闲,不妨来小坐一下,吃顿便饭。”

“好,我们一定去。”芙蕖抢先答道。

“放心吧,我肯定带我哥去把你家好酒好菜都吃干喝净的。”兰生拉着我,“哥你不知道,他老婆的厨艺,是我们琴川一绝,我府上的厨师是万万不及的。”

“那到时少不得叨扰了。”我点点头,与陵端相对一笑。

陵端走时,我看他腿脚落下旧疾,仍是有些微跛,但背影挺得笔直,仿佛仍是当年天墉城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掌灯时分,家宴已备好。

寒天里日头短,不一会天色已沉沉的黑了下去,府里却正是灯火通明。偏厅里摆下了流水席,全府上下连同家小,任何人任何时候只要入席,都有热腾腾的酒菜等着他们。

兰生屏退了所有人,说是正厅不需要人伺候,着他们都去偏厅与家人吃和年饭。只留下陈嫂,被他强制留下,与我们一同。

“真是的,年年都这样,每次都非得让我使用武力。”兰生嘟囔着。

“今年毕竟不同,你们一家人该好好说说体己话,陈嫂还是去偏厅与桃儿青萍她们一起罢。”陈嫂搓搓手,还是有些不安的说道。

“陈嫂,你就安心坐着吧,我看兰生月言早就把你当他们的家人了。”芙蕖微笑道。

“对嘛,陈嫂,我饿死了,我要吃那个团子,你帮我挟好不好。”沁儿眼珠子一转,拉着陈嫂撒娇道。

“好好好。”陈嫂满口答应着,立刻忘了其它,只顾着给沁儿布菜。

真是个鬼精灵,我摇了摇头,看看兰生芙蕖他们,皆是忍俊不禁。

“哥,我知道你不喝酒,但今晚,能不能破个例,陪我喝一杯。”兰生亲自持了酒壶,走到我面前,看着我。

我沉默片刻,将手轻轻搭上了酒杯,略略停顿,并未递与兰生,而是从他手中拿过酒壶,自己斟满。

“这一杯,敬如沁,”我顿了顿,低声道:“还有屠苏。”走到门前,将酒轻轻洒到青石板的石阶上。

然后回身至桌前,将空杯一扬,“斟满。”

兰生愣了愣,随即笑开,斟满我手中酒杯,接着自持一杯,“哥,我敬你。”

酒杯轻轻碰到了一起,我抬头,撞上兰生微笑的眼,相视一笑仰首饮尽,许多话,皆不必说了。

酒是好酒,醇香温厚,滑入喉中再落入胃里,一股暖意便升腾而上,自肺腑间蔓延开来。

“好了,先吃点菜再喝酒吧。”月言静默的看了许久,此刻方才柔声开口。

“是了,你们哥俩再不回来,菜就被两个小猴儿吃光了。”芙蕖也轻笑劝道。

兰生一笑,拉着我入席。

这顿和年饭,一吃便是大半夜。

褚色的纱罩将灯火笼的一室暖红,漫上了每个人的眉眼,连芙蕖自伤后始终有些苍白的面色,浸润在这样的灯影里,竟也带了几分血色,衬着她笑意盎然的眉眼,给了我错觉,仿佛一世安好,她从来如此,喜乐,而健康。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感觉到什么,侧身看过来,目光对上我的,笑意更深。

我也报之一笑,忍不住执杯再饮,记得千觞曾经说过,酒中自有真意,半醉半醒间,浮生不过一场大梦。

是否因为如此,我眼前的一切,才会突然模糊了复又清晰,像是自有意识般,想将这一刻或许永不能重来的可贵,牢牢看尽,念念珍藏,

月言与芙蕖正低声谈笑,兰生酒过三巡,面色酡红,笑吟吟的拉着我的衣袖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陈嫂坐在两个孩子中间,看他们吃的两颊鼓鼓,笑的合不拢口,不停的给这个挟菜,给那个喂食,全然顾不得自己,却乐此不疲。

芙蕖趁我未留意,偷偷摸过一只酒杯斟上,可惜还未沾唇就被我默默按住,拉过她的手将杯子取下,一口喝干再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一气呵成。

她咬了咬唇,转头看向月言。

月言把我们的动作看在眼里,只是抿嘴微笑,看到芙蕖有求助之意,明智的略过,兀自起身给陈嫂布菜,让她自己多吃些不必尽顾着孩子。

芙蕖寻求支持无果,鼓了鼓脸颊,低下头去,过了片刻,用眼角余光飞快的瞟了我一眼,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过一时未留神,兰生像是已经醉了,靠到我肩上,由拉着我的袖子变作抱着我的手臂,摇啊摇的,口中仍是念念有词。

我低头看去,他鸦青的头顶正对着我,细细看去,银冠之下,竟已有一丝银白,可我眼前的,却分明是那一年的青衫少年,躲在我身后,抱着我的手臂,“大侠你好厉害,大侠你这是什么招?”手臂摇啊摇,“你看我根骨如何,带我上天墉城好不好?”

“咦,爹爹睡着了?”云溪应该是吃饱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我们跟前,抱住了他爹的手臂。

“爹爹是喝醉了。”沁儿也挤了过来,背着手,老气横秋的下结论道。

“谁说我喝醉了,”兰生直起身子,吸了吸鼻子,“我是吃累了。哪像你们,一年比一年能吃。”

“哪有。沁儿只吃了一点点的东西,还要留着肚子吃团子和春卷呢。”

“你还有肚子,来,让爹看看,撑破了没。”兰生一把抱起女儿,放在膝头呵痒,把她逗得又笑又叫。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呀,一不留神子时都到了,这前院里小厮们都放上爆竹了。”陈嫂去窗前探看了一眼,回头笑吟吟的说道。

“云溪也要放爆竹,爹爹带我去看放爆竹嘛。”小小的人儿拍着手笑着,我却忽然一阵怔忡,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恍惚间竟像是重叠上了另一个身影——

“师兄,那是什么?”只得七八岁的孩童,却很少笑,眉头总是微微蹙着。

“那是爆竹,今天过年了,师弟们在放爆竹。”

“过年?过年就要放爆竹?”

“是吧,我上山早,也是听他们说的,你以前——没放过吗?”

“可能放过吧,我记不得了。”男孩仿佛波澜不惊的说着,眼中却无法避免的闪过一丝失落。

“没关系,会想起来的,要不,师兄带你,去跟他们一起玩吧。”稍大一些的少年急于安慰,探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缩了回去。

“不了,他们——害怕我。”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陈述完一个事实便转头离开,留少年对着他的背影,半晌,长叹一口气。

思绪自前尘回到眼前。

兰生已将小人儿扛在肩头“好,走,咱们放爆竹去。”

“骑大马咯,放爆竹咯。”云溪张开手,笑的咯咯作响,乐不可支。

此时此刻,我突然明白了兰生给孩子取名云溪真正的用意。

晴雪曾经说过,名字里,有一个人的魂魄。

当韩云溪变成百里屠苏的时候,所有的苦痛,背负的宿命,便裹挟着那股上古而来的邪煞之气,加诸于他的身上,无从申诉,无从挣脱。

如今,他作为百里屠苏,魂魄早已经散落于这片大地,无迹可寻。可相隔数十载,我的眼前,又有了一个小小的云溪,一个鲜活的,快乐的,拥有无数个明天的云溪。

所以兰生给孩子取名云溪,而非屠苏,因为云溪两个字里,有他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曾经拥有过的,未被扭曲,未曾分崩离析的人生。

兰生在用他的方式,隔着遥远的时空,试图慰藉那个叫韩云溪的孩子,试图用自己创造的小生命,补偿他被早早剥夺的一切,幸福,快乐,宠爱,无忧无虑,以及,他本应这样延续下去的一生。

芙蕖说,兰生是个温柔而通透的人。

月言说,兰生将离开的人放在心上,不说出口却从未忘记。

兰生啊——

我摇头笑着,还未回神,门已打开,浓浓的硫磺气息随着清冽的寒风涌进屋里,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早已随兰生跑进院子里,陈嫂跟在后头念叨着要多加件衣服。

月言仍是温柔而无言的倚门笑看他们父子追逐雀跃。

芙蕖蹭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站着。

半晌,拉了拉我的衣袖,我看向她,所有的光芒汇聚在她的眼中,再从缓缓弯起的唇边,一点一点的流淌开来。

几个小厮聚拢过来,帮着兰生将爆竹点燃,轰然的巨响中,他们笑着一哄而散。

火光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点亮了子夜的星空,仿佛真的如传说那般,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灾难。

不知是否酒意上涌,我的眼眶竟微微发烫,这样的情景太过接近一场不可企及的梦境,令我陡然间,心生恐惧

倘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真的不过大梦一场,那我愿倾其所有,换取多一刻的停留。

只是,世人常道彩云易散琉璃脆,大抵世间越是美好之物,便更不得久长。

而我早该料到,以命运于我之严苛,从不曾恩准,我在仅存的一点幻梦中多留哪怕片刻的时光。

目 录
新书推荐: 桃花局 重生95流金岁月 半岛白金时代 SSSSSSSSSSSSSS满级神医 1950年的机械师 直播买股:给五个大佬当金丝雀 撕夜 爱情公寓:我的女友秦羽墨 夫人要离婚,陆总想父凭子贵 第五年重逢,驰先生再度失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