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陵越篇之二(1 / 1)
等待千觞到来的期间,我用天墉城法术试着为她疗伤,但收效甚微。我只能靠不断的给她输送灵力,来维持她细弱的心脉。
我心里明白,这样做于她现在的状况其实杯水车薪,并且会迅速耗损我大量的修为。但一停下来,我就会被一种陌生的,巨大的恐慌感包围,我不愿意去考虑其他的任何可能性,只是固执的握着她得手,将灵力输入她体内,源源不绝。
玉泱黄昏时分便也回到天墉城。看来他确实颇有些天分,这么短时间内,对驭剑之术的掌握,已有几分心得,好生□□,应能成大器。
只是,我现在,没有丝毫心思考虑这些。
他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与我听。
我终于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就在这短短几天,天墉城究竟发生过什么,她究竟,独自面对过什么。
我知道了一切,却仍只能沉默,能说什么呢,世人皆道陵越如何天纵英才,如何侠之大者。却无人知道,我曾经多少次,经历过多少时候,那般的痛恨,痛恨时不我予,永远在我控制不了的时候,发生变故。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该说什么呢,我总是在救人不是吗?好像,天下人都在等着我去救,却唯独,永远救不了我最亲最爱的人,当初屠苏离开,我明知他终将一去不返,却无力阻止,最终任他独自走上那条不归路。
好像噩梦重演,只是如今,那个转身而去的人,变成了芙蕖。我身边,唯一还拥有的人,我却再一次,放任她,只身仗剑,去挑战天地间最强大的魔。
而我,依然不在,始终不在,永远不在。
可与屠苏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是可以在的,这一次,我本是,应该在的。
芙蕖她,只是那样一个小姑娘啊。
那个永远追在我身后,不爱练功,胆小娇气却又善良侠义的小姑娘,那个爱美爱笑,总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的小姑娘。她不是应该永远那样吗,不是应该永远,无忧无虑的吗?
何其——忍心——
我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默默,闭上了眼。
“大师兄,以后你去哪里都带上我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也不会发生不好的事了。”前尘过往里,是谁在说话,笑靥如花。
当时我,好像点了头。
对不起,我又一次,失信于你——
入夜时,跟我下山的弟子已一一回归,见天墉城里此番景况,并无一句赘言询问,只是迅速的,开始各司其职,很快便将城中的混乱稳定下来,一切似乎上了正轨,全然不需要我过问。
自然,他们都是天墉城最优秀的弟子,此次若不是我将他们全部带下山,她又怎会如此孤立无援。
我突然想冷笑,太强了啊,强到,那么自以为是,以为,我可以把控一切,以为,每一次离开,再回来,都会看到她,安静的,微笑的,等着我——
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幸千觞知我甚切,收到传书便知关系重大,因而即刻上路马不停蹄,隔日午后便赶到天墉城。
我将经过简单的讲与他,他听后只是皱眉:“任性,任性,这样一个姑娘家,怎的如此任性大胆,居然敢独自一人,对战上古魔神?”他看了看我,忽而又一笑,“不过,居然还能召唤祝融之力,我对你们这天墉城,倒是刮目相看了,这份胆识,不怕死的劲头倒是与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着,又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你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总这么极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先跑就是了,来日方长,为什么总要这么决绝呢。”千觞恢复了幽都巫咸风广陌的尊贵身份,却仍不改尹千觞说话的浪荡不羁。
“上古魔物现世,人间将有一场劫难,她若不把它立时消灭,魔物脱出现世,蚕食天地怨气,很快就会强大起来,届时,恐怕再无人能拦阻它鱼肉人间。”我知道千觞玩笑的口吻下,是真心的担忧和无奈,我亦知,他也担心,芙蕖如那人般,一去不返。
我按了按眉心,疲倦的说道:“芙蕖做的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把她一人留在山上的,若是我在——”我双手忍不住握成拳,仰起头深吸口气,“她又怎会——”
“不能怪你,”千觞默默的扶上我的肩,“这事是碰巧,谁也不想这样,再说,她被祝融之力反噬,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见你为了救她,也是不遗余力了。”
他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强行拉过我的手,搭上脉门,片刻后,摇头道:“看来我错了,你不是不遗余力,你简直是不顾性命,”他的眼中第一次没有了笑意,“陵越,你可知你现在真气凌乱灵力涣散,你早已受了严重的内伤,可你,非但不好好调息修养,还继续强行催动修为输送灵力。再这样下去,我怕芙蕖姑娘还没救回来,你就也可以交代在这了。”
我沉默不语,他说的,我都知道,从那日惊闻天墉城中变故,情绪激荡之下驭剑千里不曾调息,全身真气流转已然阻滞,到得山下,又杀戒大开,一路上山,与各方妖物对战,各种冲击之下,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再到看到她,惊恸交加,真气开始逆转,最后为她疗伤,不顾阻滞的经脉不断催动修为,最终,反噬自身。
道家修行,本就讲究平心静气,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否则轻则令体内气息紊乱修炼受阻,重则反噬伤及自身,而修为越深厚,反噬之力也越强——这些,我都知道。
可我——我想说,如果我的命真的能换回她,那么,我可以毫不吝惜的奉上,更勿论耗损一点修为。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微抬唇角道:“无妨,我自有分寸,”我抬手握住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只求你,救救她。”
千觞叹了口气:“咱俩之间,原不必提一个求字,你放心,我当尽力。”
我点头,他重重握了握我的肩,转身进屋。
我站在廊上,定定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握住了腰间的环坠——这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时的习惯,这么多年来,无论强敌环伺或是羁旅风霜,当我开始淹没于愤怒,悲哀,失望,紧张甚至无助的种种情绪时,我都会紧紧握住它,清凉,坚硬,而温润的质感,握在手中,像是我在这个混乱而又荒唐的世间,最后的支撑和慰籍。
它其实,是一个剑穗,却并没有系在我的剑上,因我拒绝,一次又一次。可最终,它还是执拗的,被留在我的身边,在这些年间,逐渐成为我的习惯,陪伴着我,渡过无数次的险境,破解无数的危机。
我其实,没有旁人想像的那般无所不能,我也有许多的事情觉得棘手,觉得焦灼,觉得一筹莫展五内俱焚。
但我没有这个权利,我看着那些望着我的眼光,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示弱,哪怕一丝一毫。
因为他们在看到我的瞬间,便深深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将一帆风顺顺理成章的好起来,他们不需要再去考虑如何做到,能否做到,只需要信任的看着我,告诉我,他们相信我。
一切,就应该得到解决,因为,有我。
而我,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依赖谁。
有时候,我觉得我如此执拗的等待屠苏的回来,为他空悬执剑长老之位,除了承诺,更多的,是我太想,有个人,能与我在这个世上并肩同行。
我一个人,太累了。
然而那个人,早已远去,我终知,他再不会回来。
于是不知何时起,我开始依赖那枚小小的环坠,依赖它像有魔法般带给我的,那些陪伴,那些安慰,那些鼓舞。
而其实,我知道,那些魔法从何而来,赐予它的,是那个女孩。
那个,一丝一线将它做出来的女孩,那个笑意盈盈的托起它,递到我的手中,一次又一次,最后,亲手,将它系在我的腰上的,那个女孩。
可我,要失去她了。
千觞进去了一天一夜,我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期间好像有弟子来过,劝我歇息之类的,但见我毫无反应,也就默默退去了。
我知他们好意,但我不需要休息,我只有看着那扇门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心跳,能够稍微平稳,不那么慌乱,是的,慌乱。我想这话说出来一定是个天大的笑话,但我真的,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连自己的心跳,都控制不了的感觉。这也许就是常人说的害怕或是恐惧罢,这种陌生的感觉很糟,但我,无力抵挡。
千觞终于推门而出,看到他难掩疲倦却带着笑,对我微微点头的那一刻,我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想大笑一场,又想大哭一场,但我终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站着,身形甚至没有一丝摇晃,半晌,也对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他挑眉一笑,拉我坐下,沉吟片刻道:“我已将她的魂魄用幽都秘术封印回她的身体,她的心脉被极为霸道的力量震断,亏得你修为深厚,又那般拼命,方才护住她最后一缕气息不绝,否则,她断断撑不到我来。但我有一事想不通。”
他皱眉道,“芙蕖姑娘用噬魂血煞召唤祝融天火,本来,这凡人魂魄承受天界业火,该在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但我见她时,她的魂魄之力虽已微乎其微,却确确实实存在她体内,并未消散,这——”他迷惑的看向我,“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想,大约因为当时禁地的力量太复杂,又不知怎的恰好维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我亦知血煞之力无救,因此那日乍见洞中的景况也几乎就此绝望。谁知却感受到她未散的一丝气息,惊喜之下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心只想救回她。但这两日在门外等待,我再回想当时的状况,稍作推敲,心中已明了十之七八。
“那日我赶到时,清楚的感受到禁地内三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神明之力,上古封印之力,以及一股极为强大的妖力。”我回忆着着,接着说道,“这三股力量相互纠结抵消,我想,该是在那密闭的石洞中形成了一个道场。”
“道场?”千觞眼睛亮了起来,“浑圆无极,生生不息——”他双掌一拍,“这便是了,芙蕖姑娘魂魄散出时,正好被卷入这个道场,禁地为护封印之力不散,本就修成一个类似容器的形状,这样,这些力量裹夹着魂魄之力,在石洞内流转不息,竟一时之间并未消散。”
他微微摇头,“奇迹,奇迹啊,偏巧芙蕖姑娘身上佩的珠子,是西海至宝镇魂石所制,虽不似玉横能吸灵,但却有聚魂之力——”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真是天意,天意啊。”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天意吗?
那镇魂石,本是屠苏他们救下夔牛一族时所获赠,说是关键时刻能够救人一命。后来屠苏说我们这群人中,只有芙蕖功力最弱,托我转赠予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真的救了她的命。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是吗。
千觞突然一掌拍到我肩上:“不过,虽然有奇迹,可是那么混乱的情况,这么稍纵即逝的机会,除了你,怕是没人能抓住,何况,除了你,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为救人,使出那等不要命的法子。”他握了握我的肩,“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你的执着,胜了老天。”
我微微苦笑,也拍拍他的肩,“无论如何,谢谢你。”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不过——”
他看着我,眼神突然严肃起来,“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先与你说清楚。”
看了他的表情,我默默握拳,猜到了几分:“你说。”
他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其一,她虽未散魂,但天界之火对魂魄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至于这些伤害会造成什么后患,暂时还不可知。其二,我虽将她魂体封印,但你要知道,她的魂魄不可能再像常人般与身体融合,灵魂之于身体,就像植物之于土地,离开了土地的植物,照顾的再好,终究也会萎谢,只是时间长短。”
他看看我,接着说道:“因此,她的魂魄无法再从身体获得生气,只能靠你每隔一段时间便为她输送灵气维持,而即便是这样,她的魂魄之力也会越来越弱。我的封印,最多只能保她十年,十年期限一到,需得重新封印,但是随着她灵魂之力的减弱,她的身体也会逐渐衰退。”
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最后一点,芙蕖以凡人肉身为载体召唤天火之力,再以全身血液为媒,施出禁忌之咒,方能将天界神木焚毁。但这么一来,祝融天火的力量便留在她体内,虽然大部分已随咒术散出,但毕竟还有残留。”他看看我的脸色,“可即便是残余的一点,亦非肉体凡胎所能承受,若是发作起来…”
“如何?”
“如业火焚心,痛苦不堪。”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若以真力为她逼出呢?”
“不可,她的魂魄身体都及其脆弱,万万承受不了外力强烈冲击。”
一时间,我与他都未再开口,沉默如水般蔓延。
许久,他安静说道:“人是救回来了,但是若要走下去,你们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未来该如何,你还需好好考量。”
我缓缓闭上眼睛。“如此,我明白了。”
千觞走了,他身为十巫之首,不能离开幽都太久。
我走到了她的床前,低头看她,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却终于不再弥漫着青灰色的死气,我伸出手,犹豫片刻,终究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我闭上眼,终于有了实感。
她,真的回来了。
无论如何,这一刻,你还在,我已,别无所求。
然而想起千觞的话,未来的路重重险阻,她将要忍受的痛苦那么深,那么多,我无法替她选择。
我仔细的抚触着她的脸,这一次,我会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待你醒来,我会,让你做决定。
但无论如何,我只想听你,亲口再与我说一句话。
待你,醒来。
然而,她一直没有醒来。
千觞走后一个月,她仍然沉沉睡着。
而我,开始重复着一个噩梦,梦里,是一个又一个转身而去的身影。幼年时家乡洪灾,片刻前还软语温言哄我入睡的娘亲,回首间便被吞没,只留下一句,照顾好弟弟。
但我没有做到,我很努力,却终究在一个转身间弄丢了他,我的弟弟。
再后来,是那个眉心朱砂似血,目光清澈如水的少年。我答应带他踏遍万里河山,行侠仗义,然而我还是没有做到,我最终能做的,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我的生命,永不回头。
我一生所经历的一切最惨痛的离别和失去,走马灯般在我眼前流转,最终定格在一个画面——冰冷的石洞,漆黑的夜,她倒在那,一动不动,血的颜色覆盖了我眼前,铺天盖地。
我挣扎着惊醒过来,汗湿重衣,再难入睡。
后来我发现,我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能够平静下来,也只有知道她正在我不远处沉睡的时候,我才能安然睡着,不再受梦境困扰,虽然,也只得片刻。
于是我每天除了处理城中事务,便是在她房中坐着,夜以继日。
我似乎很久没有吃饭,也没有躺下来好好睡一觉,除了困倦已极时伏在桌上略略休憩,一点风吹草动便又会醒来。
我隐约觉得我的内伤似乎在加重。
但我无心理会,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还不醒。
千觞临行时说,他虽然救了她,但这种情况实在前所未见,因此以后会发生什么,禁术带来的后患究竟是什么,他亦不得而知。
难道,这就是千觞所说的后患?
她,会永远这样沉睡,再不醒来。
我不想再去深入思考这些可能,我只是每天在她房里,看着她,安静而沉默,如她一般。
我恍然觉得,我渐渐也变的跟她一样,离这个世间越来越远。浩大的天地间第一次如此安静,仿佛只剩下我跟她。
直到,有一天如往日般伏案休憩,醒来时恍恍惚惚竟不知睡去了几个时辰,还是已过了几日。
怎会这样,我觉得脑中昏沉的非比寻常,勉力支撑站起,却在下一刻,陷入彻底的漆黑。
醒来时在我久违的房中,我坐起身,只觉得全身疼痛如骨节碎裂,还未回神思索发生何事,便看见玉泱放下手里的水盆,惊喜的奔过来,“师尊,您可算是醒了,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弟子们——您醒了就好。”
昏迷吗?这种事情,已经多年未曾发生了。
我按住心口,略微尝试运转真气,阻滞的疼痛让我认知到,我的内伤真的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或者,我该在它不可收拾之前,先为自己治疗一下,毕竟,若我伤重不治,她怎么办。
我还在模糊的想着,突然房门打开,一群弟子涌入,跪在了我的床前。
这又是干什么,我皱眉,却未出声询问。
“求掌教真人保重身体。”弟子们齐声说道。
“掌教真人,”不待我开口,凝丹长老也走了进来,“掌教真人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妙法长老若知,也会痛心疾首。”
他走上前,递给我一丸丹药,我无言的接过,一旁玉泱赶忙递上杯盏,服下后,胸口的钝痛果然缓解许多。
“天墉城数百年基业,妙法长老性命安危,皆系掌教真人一人之身,还请掌教真人顾念于此,万不可再如此自伤。”
我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与他们解释,我并非如何万念俱灰,更无意自伤自残,我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该吃饭睡觉,忘记了该给自己疗伤,忘记了天墉城,忘记了从记事起便背负在肩上,几乎已与我融为一体的,责任。
他们,说的对。我,不能如此。
天墉城,他们,还有她,那么多人都还仰仗着我,我不能倒下。
没有权利倒下。
闭上眼,突然觉得半生倦意在此刻袭来,我只想沉沉睡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稳定镇静,“我知道了,你们,都起来吧。”
我实在困倦不堪,让我,再休息一下吧。
醒来后,会好起来的。
再次醒来,屋内已无他人,桌上摆着饭菜却还冒着热气,我望着那桌饭菜,一时并没有动。
窗边传来一阵响动,我抬眼望去,隐约可见的身影——阿翔?
它怎会跑到这来?我打开窗,它扑扇着翅膀飞了进来。
绕了两圈后,停在我肩上,怎么了?我侧头看它,下一刻,却被它轻轻啄了一下。
它啄的很轻,其实并不疼,但是我有些讶异,它从很小被捡回山上,从未攻击过我。
我皱眉看它,它却又飞了起来,这一次,落到了餐桌上,歪头看着我,叫了一声。
是叫我,吃饭?
我微微摇头,真不知道是谁教它的,半晌,又苦笑,怎会不知是谁,还能有谁呢。
算我,败给你们了,我认命的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吃下第一口,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恍惚,不一样,这个味道,不是她。
我放下筷子,抵住额头,半晌,呵出一口气。
已经,十多年了,我的每一餐,都是她亲手料理。
初时因我对吃穿并无考究,担任掌教后,也未循例另设厨房,只是餐饮另外由弟子送至房中。
但不知哪一日起,弟子送来的饭菜,我一尝便知,是出自她手。
本以为又是她心血来潮,便未多加询问,谁知道,这之后的每一餐,都是这样。
十二载,从未间断,四季变换,应季蔬果,日日常新。
偶尔我身体有恙,症状轻微自己都未察觉,那送来的饭菜里就会不动声色的,添加了对症的药膳食补。
其实,我都知道,一直知道。
只是最初时并没有与她提起,以后年岁日久,便更加不知从何开口。再之后,便成为了习惯,如她一般,顺理成章的存在。
此刻突然想起,原来,我从未,与她道一声谢。
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直到饭菜热气尽退,我才恍然回神,重新拿起筷子,吃完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