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能坚持住吧，玉柯？”我低声问道。
玉柯一顿，点了点头：“没有关系，区区反噬罢了……”乾坤卷张开，滔天的金气瞬间蔓延开来，照亮了六合，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玉柯半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痛苦地皱眉。
“好不容易……迎来了这一刻……我……不能失去意识……”他的额头冒出了细汗，紧紧地咬着牙，用腰刀划破了手掌，以疼痛来保持清醒。
我走到流翼面前，缓缓举起了金气激荡的乾坤剑，他定定地望着我，眼中带着决绝，毫无一丝犹豫。
“……师妹……来生再见。”
我说好，来生再见。
我等你。
☆、大结局 下
昆仑族诅咒消失的那一夜，玉柯和钟凰在娲国古域外的高山上眺望苍茫的大地，最后一眼看这个世间。
“真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啊。”玉柯一声长长的叹息，钟凰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道：“着实难为她了，到最后依旧孤零零一个人。”
玉柯出神地望着昆仑的方向，心里却想起巫霜带流翼走时对他说的话。
“你喜欢巫以阳吗？”
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将他望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如千年前那个女子。即使过了一个轮回，她的容颜半分没变。
他喜欢巫以阳吗？
玉柯笑了笑，驱散心中若有若无的惆怅，答道：“巫姐姐是我所敬仰的人，对我来说，她就是光。”
巫霜对着他笑了，临走时留下最后一句话：“但愿你今生今世了无遗憾。”
了无遗憾么？玉柯仔细地想了想，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令他忘记年少时执着过的事。
斗转星移，时间足以冲淡一切。
但是……心里终究是有遗憾的罢。
巫以阳是光，而他是魔族，是无法触及光的。
有些东西，远远望着就足够了……
钟凰的身体正在消失，她痴痴地望着逐渐消散的光，问道：“族长，若真的有来世，我们还能相见吗？”
玉柯微微一笑：“我会找到你的，凰。”
钟凰一怔：“你叫我什么？”
“你看，陪我走到最后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人么？”玉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来世我不会让你再等。”
钟凰的目光变得柔和，心头一动，低声应承。
他们一同望向远方。
我仿佛看到昆仑冰宫，无数昆仑族消散的情景，心想地府现在一定挤了不少昆仑族人的魂魄，鬼差可有得忙了……想着想着，我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流翼的脑袋靠在我肩头，他睡得很沉，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
我想了很多事，关于洛蓁的，关于清檀的，关于玉柯和钟凰的，还有掌灯真人，温煮茗，戚小蓝和林阙，皇汐、苏银，希流光，第五玉素，以及妖魔两界今后的动向……然而万千思绪兜兜转转，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流翼死时对我的笑容，我亲手斩断了他的仙根，送他入了轮回，我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真的不在了。
我紧紧地抱着流翼的尸体，终于失声痛哭。
你们的心愿都实现了，而我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患得患失了？当所有人的愿望都达成的时候，而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守望，那一刻起我清楚地知道，我也渴望着幸福。
我渴望着那样无忧无虑、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那时悬龙城尚未覆灭，云涯门亦未遭难，撩云虚烟云萦绕，百兽安居，我在月出云海中御剑飞行，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进入体内，轻飘飘的，仿佛要飞升天界……
清檀找到了我，他默立在我身后，望着撩云虚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微暗，下起了小雨，我纹丝不动，他便划了道灵障，将我们罩在里面。
“要等多久？”我茫然的望天，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谁知道呢。”清檀轻叹，“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千年……不过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我问清檀：“阿蓁呢？我想见见她。”
清檀浑身一震，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告诉我：“你们总会相见的。”
他说的不只是洛蓁，还有流翼。
我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自己，感到有些许释怀了。
“巫姐姐，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在娲国古域边缘，与玉柯的最后一面，诅咒解除后他仿佛一身轻松，十分开心地对我笑了。
“是什么东西？”我茫然地抬眸，玉柯突然走近一步，伸出食指在我的额头点了一下，一道细微的光钻进了我的额门。
我微微一怔，并无任何不舒适的感觉。
玉柯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微凝。
“……是一个好梦。”
“梦？”
“……一个可以预示未来的美好的梦。”
未来的美好？我不知道流翼走后我是否还能真正快乐，我心头堆积的沉重，再也无人能理解。
临别之时，玉柯的眼底的真诚将我打动，我决定去相信。
我一路送流翼的魂魄到了忘川，而后回到云涯门，最后一次使用乾坤卷之力，令被玉柯当日一时冲动毁灭的撩云虚重回生机。
“你回来啦？”
耳边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我猛然转头，却看不到任何事物。
我穿过上空灵障，落在高大的天干门前，向主城走去。
入眼便是满地疮痍，之前倒塌的建筑在上仙们的努力下，重新修筑。空地上有许多打扫落叶的云涯弟子，觉察到我的气息后，纷纷围了过来，却不敢近身。有几个跑去通报。
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步步地向主殿走去。
“别再向前了，云涯门不是尔等魔族说来便来的地方！”
在我的步步紧逼下，他们欲对我动手，我默不作声地放出威压气场，众人一惊，纷纷退后，再也不敢上前。
“巫霜……你怎么来了？”温师姐和秦天轲出现在我前方，怔怔地望着我，却不知我意欲何为。
我张了张嘴，觉得好似过了好久，脱口而出：“好久不见。”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要事？”
我一声不哼地祭出乾坤卷，金光大盛，源源不断的神力瞬间充斥了整个撩云虚！
撩云虚的残景在乾坤卷的回溯修复下，枯树回复繁枝，荒芜重新散发绿意，连城中的建筑也回到了昔日的面貌，一切都熠熠生辉……主城的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我完成这一切，沉默地转身离开。
没有人拦我。
“霜师妹……”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温师姐的声音了罢。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见玄君一面，我想方设法潜入天界，而因为我是魔族，难以承受天界的仙气，屡试屡败，差点遭了天谴。
魔存于七界之中，世间万物皆可堕入魔道，而堕魔之后，无法再度成仙，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我找到了那块天行石，每日望着天界的方向，默默祈祷，等待玄君的召见。
不知道过了几年，有一日，我从无边无际黑暗的梦中醒来，发觉周身散发的金光，乾坤卷悬浮于空，带着我缓缓飞上天界。
穿过重重云海，场景骤然一变，我来到了玄武宫的大殿之中。
陌生的建筑，却让我感到几分熟悉，主座烟云散开，一个看似十几岁的黑裳少女出现在视野，长发如瀑，她的面容我却看不真切。
乾坤卷缓缓飞至她的手中，她收下乾坤卷，对我却不置一词，我瞪大眼睛，问道：“玄君，真的是你么？”
她嘴唇翕张，吐出一句我听不懂的话，那是我无法辨别的语言。
然后她长长一叹：“吾却是忘了，你并不是以阳。”
我愣在原地。
“乾坤卷已回到吾手中，你可以离开了。”玄君缓缓向我走来，径直经过我身边，我震撼于其强大的神力，连空气都微微颤动。
我转过身，玄君的身影已消失在大殿上。
“玄君，等一下！”她竟是将我一个人留在此处，我身处天界玄武宫，惶恐不安，四处奔走，心中的疑问也不顾不管了，急忙寻找离去的方法。
我屏蔽气息，在天界中游荡。
天界到处是云，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沐浴在云海之中，片尘不沾，湖水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而我无心看风景，身为魔族在天界会很危险，现在并不是悠然自得的时候。
路过一口井，我往下一看，黑漆漆一片，却有来自人间的气息。
正欲往下跳，这时旁边飘来几个仙娥，手捧果盘，嬉笑着向西边飞去。
“你知道吗？玄澜仙君自凡间渡劫回来了。”
“咦？是那个玄澜？”
“不错，他可是玄君的左右手啊。”
“怎么没听你们说起玄翼仙君，他好像是和玄澜仙君一起回来的。”
“是么，只是他不太爱说话……”
我跳下了井，然后陷入了黑暗之中，如梦初醒，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天行石之上。
是梦么？
然而乾坤卷已经从体内消失，我呼出一口气，终于物归原主。
春意恼人。
我在江南小镇的阁楼上小睡，白狐思思从栏杆上跳下来，踩在我的脸上，惹得我打了个喷嚏。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思思化作人形——是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眼底眉梢都带着狡黠的笑意。
思思说：“你真是越来越懒了，成日睡懒觉，又不是凡人，哪来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