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29 历隐中站—历隐西站(其三)(1 / 1)
29.a.玄猫面南
“嘉澍,保持清醒,不要仰头!” 于鲤竭力集中精力,向嘉澍发号施令:大量失血的他已到了硬撑着才不会休克过去的地步。好在蜘蛛大概是受命要抓活的——即便被嘉澍用紫外灯灼伤,也未下杀手,反而使用黏质的丝弦为嘉澍稍作止血,然后就将失去行动能力的嘉澍粘在车壁上。
如果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对待自己和渺渺,而非以锐利的丝弦结成笼子控制她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是不是渺渺就不用死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嘉澍,不要仰头!你会被自己的血呛死!” 不能想渺渺,她甚至不能低头看渺渺,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看住嘉澍和自己。
满车厢都是血腥味儿,这味道让于鲤两腿打虚。能有什么地方,让她坐一坐也好,她真的好累。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吧。
也许现在她躺倒下来,让那些比刀锋更锋利的金属丝弦穿过自己的脖颈,她就会醒来?
也许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还趴在蒋震图书馆四楼阅览室的桌子上,旁边是认真温书做笔记的嘉澍,打水回来的小白,还有一脸神圣地看BL漫的渺渺?
或者是一睁开眼发现脸上贴着两个热乎乎的蛋/蛋,是她家的傲娇主子又用屁股招呼她起床了?
想到里昂,于鲤才意识到,她不能死。
里昂还活着!
她活着,是里昂得以继续存在在这世上的前提;里昂的存在,是在如此惨痛的现实下,为她消除死亡这一选项的唯一理由。
只有为了里昂,她才能活下去。
只要为了里昂,她就能活下去。
所以即便泪已滂沱,于鲤也照样稳稳地站在刀光与血色之中,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声音呼唤着她的猫:“里昂,我不想死!来救救我们!”
她过去最瞧不起那些患难关头只知道喊救命的女人,但现在想想,她们确实是有智慧的。她们相信自己的男人的能力,也了解自己的无力,更通晓一个被升格为密特拉的真理:人人皆欲生而不欲死。
恋人在爱情中需要的,不是壮烈,不是怀念,而是活生生的肉/体和切实存在的温柔。
于鲤敢肯定,她的猫还活着。而现在,她的猫要来带她走,离开地狱,回到人间。
现在问题来了,怎样才能做到呢?
火车再次提速,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能到达历隐西站。她记得吉光有答应过在西站等他们的。
如果周怀音还在车上,并且还活着的话,吉光一行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何况按照里昂所说,他所期待的就是蓝宇辰。
现在里昂要做的,就是带她离开——很遗憾的是,这也是里昂唯一能做的。
嘉澍还在试图挣脱那些质地不明却异常粘稠的丝弦,却没有丝毫进展。考虑到蓝宇辰无意杀嘉澍,一个更好的办法或许是暂时不去管他。
她不希望嘉澍因为任何失误或者意外而重蹈渺渺的覆辙。
一念想到渺渺,心口再次抽紧,又疼了起来。
“你说他会来吗?” 一个声音将于鲤从沉痛中抽离出来,白蜘蛛竟然先于里昂过来,正靠着车厢门问她。
他紧闭双眼,雪白的下眼睑上印着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缺乏黑色素到这种程度,他的双眼甚至经不住太阳光和普通的日光灯,何况是高功率紫外灯。不过对于他来说,半盲和全盲想必也没什么差别吧。
于鲤不禁为里昂发起愁来:蓝宇辰的丝弦对子弹的有效防御距离大概在10米左右,也就是说,以普通手/枪的子弹速度,里昂必须在距离蓝宇辰10米之内,才有可能开枪击中他。但他要如何跨越那锋利如刀的弦网,近到10米半径内?
在车厢中寻找弦的固定点轻而易举,这使得这狭窄的密闭空间成为了最适合蜘蛛作战的主场——想必喻泰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设计将他们都引到火车上来的。
即使能靠近,里昂十有八/九也不是蜘蛛的对手:按照里昂提供的情报,蜘蛛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里昂则极度缺乏战斗经验,基本可以称得上完全地依赖于野兽的本性——而以于鲤本人的经历,是断不可能提供给他什么关于生死搏斗的经验性知识的。
对正面交战能免则免的话,里昂至多能做的就是带她跳下车,考虑到他的身体素质,只要运气好,这种车速下两人应该都不会受到致命伤。
所以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她带出重重围起的蜘蛛网?
办法倒是有一个,于鲤认为她的猫做得到,现在只能希望他想得到。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历隐西站的灯光了。但是……为什么里昂还没有来?
于鲤不敢去想答案。
“你等的人恐怕来不了咯。” 雪蜘蛛嘲讽一样带上失望的语气:“你好像被他抛弃了。”
言外之意是蜘蛛刚才并没有见到里昂。
里昂当然不会抛弃她。
除非他死了。
火车离历隐西站越来越近,于鲤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
他不会来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
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伙伴,她理所当然要爱上的“人”,她至今仍未知道自己是否爱上的“人”。
而后雷声大作,风雨降临。
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闷了个把小时,于鲤第一次得见镶满水滴的天空。
天空一角,属于她的猫一袭黑衣,还在因为刚刚掀翻了整个车厢顶而喘着粗气。而后他站起身俯视一眼车厢的残/躯。
于鲤被定格在时间里看着他:这位立于暴雨之中,一双碧眼追魂斩魄的青年,怎么可能是怪物,分明是尊英武俊美的年轻神祗。
他水晶猴子一般闪过几根高压电线,轻盈地跳入车厢,单手抱起被解放了的于鲤。——这家伙果真以蛮力掀翻了整节车厢的天花板和侧壁,蜘蛛的丝弦再无处附着。
玄猫面南,消灾解厄。
19.b.大路朝天
现场惨不忍睹,他的人真是坚强的过头了。里昂将人扛在肩头,对蜘蛛连放几枪。
果不其然子弹都被丝弦粘连后削得粉碎。他早从吉光那里做过功课,知道以普通的手/枪弹速,只要不是对着脑袋硬崩,压根没可能搞定雪蜘蛛。
可怜的弹幕只是障眼法而已,他要的是一个可以和蜘蛛近身战的机会。
车厢连接处相比车体部分更为坚固,他难以破坏,所以现在他需要面对连接处的金属丝弦——好在他提前知道白蜘蛛造刀丝的上限:19根。
一刀劈过去,被斩断的丝弦纷纷融化一样消失在空气里,随着白蜘蛛再度触摸车壁,又像植物般密密麻麻长出来。
“把车门打开!” 里昂挥动厚刃刀的右手受了伤,有些麻木,只好再连开两枪,在蜘蛛用丝弦削开子弹进行防御之际,给自己恢复的机会。
风雨吹进来之后就容易多了——那些刀丝确实锋利,即使是雨幕也会被切断。原本判断半透明的丝弦位置还有些耗费精力,有雨点辅助之后,他无需在确认丝弦上花时间,只要集中精力攻击便好。
里昂想杀死雪蜘蛛。
里昂非常想杀死雪蜘蛛。
里昂有重要的理由,让他不得不杀死雪蜘蛛。
“哦,原来你是吉光的人……” 雪蜘蛛竟将刀丝凝结成厚厚一束,捆住了里昂手中的刀,里昂稍微使了点力气,让刀刃沿丝弦滑下去,快要劈到雪蜘蛛手时,丝弦才全部散开。
里昂趁机将倒数第二颗子弹打出去。
差一点点就成功。但是这家伙来不及造刀丝的时候,竟还能想到用黏质丝弦稍微改变了子弹的轨迹,又在右侧部分缠上丝弦,不对称的子弹在雨点作用下打偏了 。
想打赢他很难。里昂回头,见人已经用瑞士军刀把破破烂烂的哈兄从蜘蛛网中剥离出来,才出了一口气:在一直分神保护着身后的人和哈兄的情况下,他真的杀的死雪蜘蛛的可能性为零。
而自己被干掉的可能性倒是大的多。
吉光这家伙,这是给他安排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你手里那把刀可是很珍贵啊。真正的吉光刀。能切断我造的第一种弦的武器可不多。” 挡掉子弹的蜘蛛见他分神,竟然也停下动作,悠闲地说一句:“小光师兄还精神吗?”
原来你们认识!听起来还关系不错!坑爹啊这是!摔!
蜘蛛笑了一下,眯着眼睛张开眼。
“是你?” 雪一样的眉头猛然皱紧。
里昂趁这机会,一刀直取他眉心。
白刃被空手接过。
缠满丝弦的空手未能完全抵挡凌厉的刀势,弦下渗出血来。
“虽然很像,但你不是他。” 蜘蛛严肃地嘟囔一句。
“要是吉光再大方点,你刚才就赢了。” 蜘蛛似乎已经无心攻击,单纯是在防御了。
“里昂……” 回过头,人的所指使他注意到雪蜘蛛这样做的原因。
火车正快速驶过长长的月台。
车没有停。雪蜘蛛料定,他们跑不了,这交战是无意义的。
除了这个,似乎还有什么不太对的。刚刚那个念头已经闪过他的脑海,但没有被及时捕捉住。
里昂甩头咬牙,决定天大地大还是他的人的命最大:“齐嘉澍,对不起了!” 他打出最后一颗子弹的同时,伸手牵过人。
这车速下,如果他带着两个人跳车,实在难以确保两人都是安全的。
所以只能放弃哈兄。
被放弃的哈兄也充分理解了这一点,点点头表示认可。
在人和雪蜘蛛都尚未反应过来时,里昂就已经牵起她,踏下台阶,打算跳进雨幕之中。
即将踏出车门的一刻,里昂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丝弦的数目不对。
少了两根。
吉光说过,雪蜘蛛几乎称得上同时代这片土地上沾血最多的生命。这个身经百战的家伙,当然比刚刚成为人类的他老奸巨猾的多。
所以,当里昂看到那一高一低近在眼前的两根夺命丝弦时,只来得及做两件事了:首先,用刀切断靠上的,更致命的那一根;其二,为了保护他的人,轻轻将她推了回去。
从自己的身边,推了回去。
然后他尽可能跳起来,却因为脑袋撞到车门上框而晃了一下,失去了一只膝盖和一个脚前掌。翻了个身,重重撞在月台上。
眼看着人俯身爬过丝弦也要往下跳,里昂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尽力保持平衡着地的他,身上都起码有七八处粉碎性骨折,女性柔软的身体跳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一只半透明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人。
里昂简直要感谢雪蜘蛛了。
这时一颗子弹飞过。吉光的人果然在这里狙击蜘蛛。
那是颗达姆弹——按照弹道轨迹判断,被首先打成两截的,大概是被蜘蛛控制着的于鲤。
里昂闭上眼睛。他是注定要跟人死在一起的,但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快。
他没有死。睁开眼睛,远远看到雪蜘蛛竟用蛛网编成手套,空手接下了一颗高速飞行的达姆弹。
我靠这家伙强的简直没天理了我怎么可能搞得过这种怪物。小先生你高看我太多了我谢谢你十八辈祖宗。
站在他身后的女性放下狙/击/枪。
火车驶到月台的尽头。月台那么短,人生那么长。
隔着凄惨的雨幕与妖异的夜色,里昂听见他的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是温暖了寒凉的夜。
“活着来见我!” 她喊。
所以他也竭尽全力喊回去——
“活着等着我!”
那夜的最后,里昂目送着属于他的一点微光在雨声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成一个小点,沿着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铁轨,去到他从未到达的遥远南方了。
假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