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Side Story 01 罪与罚(1 / 1)
SS1.a.双十年华
秋日阳光让王靖白想起她年少时的朋友们。
他们叫什么来着?
聪明的闺蜜叫于鲤。十分出色的男生齐嘉澍。还有一个。
她记得那是个漂亮而高傲的姑娘,染了一头张扬的红发,身材苗条,还很多金。
她叫什么来着?
实在想不起来了,姑且称她为A吧。
从于鲤说起。阿鲤,聪明的阿鲤,有时候聪明,有时候自作聪明。
有时候很不聪明。
虽然她同在数学院,但王靖白一整个大一,都没跟于鲤说过一次话。这是因为于鲤和她不是一路人,毕竟于鲤除了是个大学霸,还是个怪人。
为什么说她奇怪呢?因为她是A的朋友啊。
而A是齐大的一朵奇葩。起初是艳帜高张,几个月下来,就变成臭名远扬。
而且王靖白从当时刚兴起的社交网络上查到A照片的时候,就觉得能与这姑娘成为朋友的家伙,必定有过人之处。
毕竟,一个漂亮嚣张到这种程度的女孩儿,是很难交到什么朋友的。
虽然后来,王靖白也跟她成了“朋友”。于鲤是个来者不拒的家伙,王靖白凑上去,大家关系就热络起来,从称姐道妹,到互相老公老婆的叫着。
王靖白叫于鲤“老婆”的时候,会回头看一眼齐嘉澍。
齐嘉澍会挑挑眉毛,他的眼睛最讨人喜欢,特别明亮,压得其他都算周正得五官相形失色。法学院性格奇葩的才子,作为典型的应试教育培养出的极度无聊的好学生,颜值再高也绝不可能受欢迎。
这么说,于鲤、齐嘉澍和A,全是奇葩。
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王靖白,实在不该掺和到这几个奇葩的故事里的。那是个错误,也是后来更大错误的起点。
最初的一点污渍是她看上了齐嘉澍。对怀春的少女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欲望,但欲望却是万恶之源。欲望让她忍住不悦,成为了于鲤和A的朋友,为的却是成为嘉澍的朋友。
那个高傲的,脊背总是挺得直直的齐嘉澍。新图书馆还没落成的时候,王靖白常常骑着自行车从新校到老校,就为了在齐嘉澍习惯去的自习室里占一个位子。
她还选了哲学选修课,因为听人说齐嘉澍被老师指定为那门课上的班长,如果谁翘课,一定会被发现,然后记下来。
齐嘉澍才不听别人的劝告:“翘课是不对的。” 他坚持着。接着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被全班同学讨厌了。
但王靖白却不用担心出勤的问题,因为她知道,齐嘉澍是不会翘课的,为了见到齐嘉澍,她也不会翘课。
同样不翘课的还有同选了这门课的于鲤,按说作为同系同学,她好歹该上去打个招呼的。但她偏就不想,于鲤那么牛逼,有A那样的朋友,怎么可能会瞧得上她这种小人物。
直到交期中作业的那节课后,她抬头见一个红彤彤的脑袋在窗外晃来晃去。下课了,齐嘉澍提起于鲤的双肩包,与于鲤并肩而行,前面是A高挑的背影蹦蹦跳跳屁股乱扭一把,三人一同去食堂吃饭了。
那一刻,王靖白产生了一种冲上去打招呼的冲动。身体刚刚前倾,她就看到齐嘉澍侧过身,挑着一边眉毛看了她一眼。不解而冷漠,就算这样,还是扎扎实实地好看着。
她被隔离在那三个人的世界之外了。
她以后,也一直被隔离在那三个人的世界之外。
王靖白发挥自己的自来熟,很快挤进了这个奇葩的小团体。她失去了跟其他人成为朋友的可能,本科四年就只有三个死党,但这也值了。毕竟齐嘉澍除了当于鲤和A的男仆以外,也成为了自己的男仆,会帮她提包,帮她改论文格式,在她大喊撑死了而A和于鲤又沉迷二次元的时候,从老校跑10分钟到新校,陪她压操场。
所以说,她和那三个人的关系,从头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这阴谋何其险恶,以至于直到最后,另外三人也不知道这场阴谋曾经发生过。而这场与女孩子的简单欲望相关的阴谋,却撼动了他们的人生。
只有王靖白知道出了问题,但她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有什么东西将她隔在门外,门里是属于另外三个人的隐秘的、多彩的的世界。
直到她自己有了家庭,离了婚,自己一个人在公寓里醒来,王靖白才突然回忆起自己大三时的冬天,于鲤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凑到她身边,闻了闻她。
“小白身上有种幸福的味道。”
“是吗……?” 王靖白抬起手,闻了闻,只有烤栗子的味道啊。
“小白一直都活得很好。真讨厌。” A剥开一颗栗子,塞进于鲤嘴里,然后也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她:“确实是幸福的味道。”
“你们两个嫉妒心太强了。” 嘉澍抱着一大纸袋栗子,低下头定定地看看三个女孩儿,也不知道目光聚焦在哪个身上:“不过小白……确实让人羡慕。”
她是幸福的吗?幸福……有错?
大概吧,幸福会让人变得普通。也许就是这种幸福,将她隔离在那三个人的世界以外吧。那个充满才情、光芒与野心的世界,其实从没有给过他们温暖。不幸福的童年只会将人紧紧包起来,使人不得自由。
而小白从一开始就是普通而自由的。
所以她活得没有重量。所以她的自由,反而成了她的枷锁。
所以慢慢地,她开始讨厌那三个人。她讨厌假装小白兔的于鲤,讨厌目中无人的方渺渺,更讨厌那个自始至终没把自己当女人对待的齐嘉澍。
就是这份讨厌,诱导她犯下了罪。
作为唯一的一个普通人,王靖白是很知道一些嘉澍和A的小秘密的。没办法,普通人就活该当吐苦水用的垃圾桶嘛。
所以在嘉澍和于鲤走到一起之后,假装不经意地,王靖白对沉浸在小女人幸福里的于鲤提到,你知道吗,渺渺怀孕了。
“啊?怀孕了?谁的啊?” 于鲤睁大了圆圆的下垂眼问她。
“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是嘉澍的。” 模仿狗血电视剧中的情节,王靖白说话时略带负罪感地垂下了眼帘。她的演技总是很好的。
如果没有她浇上油、点上火、推波助澜,也许就没有以后方渺渺的离开,嘉澍与于鲤分开,还有某些从未为她所知,却使得她与那三人再未见面的事情。
而A,她还是通过电视得知了A惨死的消息。女演员莫名其妙被惨杀,很是闹了一阵。
这时她才想起,A的名字,叫做方渺渺。
渺渺啊,对不起。多年以后,王靖白才真正意义上为她当年暗搓搓的小心思感到愧疚,但她不知道,那些小小的、阴暗的秘密,对那些柔弱无力的人来说,又将意味着什么。
SS1.b.光辉岁月
其实在第一次四目相对的瞬间,齐嘉澍对方渺渺是有欲望的。
那女孩儿透明微粉的鼻尖就在他四指远的地方,阳光下一头红发微微发紫,幻梦一般被点缀上甜中微苦的杏仁香水味儿。这是齐嘉澍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刷了眼线、眼影和睫毛膏的女人,精致得像海报上假模假式横眉冷对的模特。齐嘉澍始终神情自若,头都没转一下,即使他知道,周围有十几双带着羡艳围观的眼睛。
虽然那时的他,打从心底里是享受这种关注的。
但说实在他对方渺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传闻她甫一入校,就跟体育系的系草迅速好上,然后是历史系的学二代,金融系的官二代,数学系的大学霸,她都一一品尝了一遍。
而齐嘉澍是法律系的才子。
所以他猜想,这大概是轮到我了。
“晚上有时间?出来玩儿呗?” 女孩儿狡黠地弯起又大又明亮的眼睛。
齐嘉澍一掂量,晚上有法理学,没机会去。他甚至有点庆幸,如果没课,拒绝掉这么一个姑娘,他一定会偷偷后悔。
抱起书来正打算离开,却被后面的女孩扯住了衣袖。
“今晚来谭家小院。” 方渺渺的语气告诉嘉澍,她之前从未被拒绝过。这加剧了原有的若有若无的反感。看着被黑色丝袜包裹着的纤细美腿轻轻摩擦,齐嘉澍厌恶地想,真是轻浮。
“我晚上有课。” 齐嘉澍冷冰冰地说。
“那好说,我找人帮你上呗。” 方渺渺不由分说。“不管怎样,一定要来,否则我就告诉你辅导员说你骚扰我,这样你就拿不到国奖了,听说你本来就不受欢迎嘛。” 方渺渺靠的近了些,贼眉鼠眼的样子依然养眼。
“……最后一次。” 齐嘉澍看似屈服于无聊的威胁,事实上却是输给了好奇心。谭家小院据说是高级私房菜,他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也从未尝试与方渺渺这样的女孩儿约会,虽然可能很麻烦,但至少可以试一次?
那晚他没见到方渺渺,却见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个丢了日记的于鲤姑娘。那女孩丢的日记本被他捡到过,后来按照扉页的联系方式归还了。于鲤担心地问他是否看了里面的内容。“什么内容?” 齐嘉澍问。女孩儿松了口气,却坚持塞钱给他,齐嘉澍自然没有接受。
何况他并没承认自己真的没翻看那本日记。
事实上,他不但看了,还对日记里的内容印象深刻。
那晚方渺渺放了两个人鸽子,两人尴尬地吃了个饭。
再后来齐嘉澍知道,那晚的法理学,是方渺渺替他上的。如何知道的呢?方渺渺在课堂上当着全班的面与法理学老头儿大战三百回合,指着老头子鼻子问:“我代自己朋友上节课怎,么,就,不,行?”
那门法理学创造了齐嘉澍学生时代以来的最低分。
自打那顿饭以后,齐嘉澍正式成了两位大小姐的男仆。后来又有了王靖白。于鲤和方渺渺简直是两位神人,成功地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重塑了齐嘉澍的三观。看起来文静木讷的于鲤,竟是个高端玩儿家,还是个二次元生物。方渺渺看着那么有气质一姑娘,估计是把天赋点全加颜值上了,智商情商创下新低。
几个人没心没肺地玩儿了个把年。对嘉澍来说,那不到一年的时间,是他生命里仅有的发着光、淌着蜜的年景,以前没有过,后来也再也不会有了。
幸福中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于鲤。这很奇怪,因为他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对方渺渺更有好感,最后却是眼神忍不住往于鲤那边偏过去。
想来想去,嘉澍给出结论:大概因为他讨厌方渺渺。而方渺渺瞧不起他。
虽然从来没提起过,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瞧不起。
一代女神方渺渺,有着一个李刚级父亲的方渺渺,为什么各种与他过不去?
大概因为方渺渺永远是负责开销的那个,而齐嘉澍却是唯一的那个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方渺渺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而他自己则一看到那头红发就膈应的慌。但于鲤却总是放松地被方渺渺拖着手。他能怎样?拉拢于鲤疏远方渺渺?这种事情只有最无聊的人才会做吧,他当然干不出来。
后来他和于鲤在一起后,还为了不破坏四个人的关系一直保密来着。当着小白和方渺渺的面,于鲤从来不会对他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这让他觉得自己更怂。
到大三结束时,他和方渺渺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差。方渺渺见到他就像吃了枪药,而他也完全失去了耐性与绅士风度,拉着脸横眉冷对。方渺渺从没停下在于鲤那说他坏话,这对于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的两人来说,几乎足以杀死一段青涩的感情。
所以齐嘉澍想尽办法劝于鲤离方渺渺远一点,再远一点。但于鲤却从来把这当耳边风。
更可恶的是,他还从小白那里得知,方渺渺竟然利用自己的父亲的势力打压他。为了跟已经直硕的于鲤继续相处,齐嘉澍也申请了保硕,却应是被人顶了。一层层找上去,推三阻四,石沉大海。这样下去,他的未来可想而知。
所以他决定跟方渺渺摊牌。
而在那之前,小白告诉他,方渺渺怀孕了。孩子父亲的身份是爆炸性的。
怪不得她死不承认。齐嘉澍一身冷汗地想。
他深思熟虑,在小白的鼓动之下与方渺渺摊牌了。被方渺渺好一顿嘲讽,他忍不住冷笑着揭起对方的伤疤:“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面有什么?”
方渺渺两道眼泪立刻铅水一样坠下来,反手打了他一巴掌。
“别碰我,我嫌脏。”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用力搓了搓脸。
“她肚子里有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带着怒意,从一侧传过来。
“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个声音转向方渺渺继续质问着。方渺渺沉默不语。
“渺渺,对不起……我没法放弃嘉澍。我们公平竞争吧。” 于鲤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低头啜泣起来。
齐嘉澍完全迷茫了。
“嘉澍,你告诉阿鲤是渺渺主动的不就行了吗……你当时喝多了没受住引诱,以后注意不就行了。渺渺,你这是对不起阿鲤啊。” 小白低头小声嘟囔着。
冷汗中,嘉澍才清醒过来,反应出小白曾说的“你就配合我,我了解于鲤,知道该怎么办” 一句话的真正含义。女人心海底针,他没想到……王靖白竟然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时的他彻底懵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你扯什么蛋!我特么从来就不是那种人!对吧,嘉澍?我们俩从来没问题啊……” 方渺渺绝望起来还是如此美丽,扯动了他的施虐心理。
“那孩子是谁的……你不要说你没怀孕,我用试纸偷偷测过。” 于鲤头也不抬机器人一样追问。
“反正不是嘉澍的!” 方渺渺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齐嘉澍是了解于鲤的,因为那本日记上的内容,他比谁都清楚于鲤最怕的……她怕再次被人抛弃,她怕一个人。所以她不会放开自己,即使自己有错,也不会放开。
所以齐嘉澍总算狠狠地报复了方渺渺,用最最恶心的方式。
他当着于鲤的面跪了下来。
“对不起,阿鲤,是渺渺非要和我……我当时意志不够坚定。但我还是爱你的,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于鲤好像没电了一样,一动不动沉默了很久。最后站起来,用无比疲劳的语气说了句:“对不起,渺渺。我想了想,还是不想离开嘉澍。”
“所以……明天开始,咱们就别来往了吧。”
伴随着她的话音,嘉澍后脑勺一阵刺痛。热乎乎的液体沿着脖子流进衣领,齐嘉澍转过脸,看见方渺渺举着画室里洗颜料用的空酒瓶,但底端已经被她在自己脑袋上拍开了花。方渺渺就拿尖锐的玻璃瓶指着于鲤,掉了几滴泪,转到嘉澍,惨笑一声,又转向王靖白,咬破了嘴唇才恶狠狠走过去。
于鲤也跟上去,为保护小白,拉扯中推了方渺渺一把。
方渺渺后退一步,一脚踩在油画板上,歪倒在一堆画具里。
方渺渺独自回燕市以后,当时负责手术的医生告诉他们,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受到冲击的位置又很不巧,这个孩子掉了以后,方渺渺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在那以后,即使经历了一个人所能经历的最差的事情,齐嘉澍也不曾对自己的命运有什么抱怨。某种程度上,这都是现世报而已,都是他罪有应得。即使事情一开始只是一个稍稍阴险略带自私的自暴自弃的谎言,但谎言就是谎言,是罪恶的一种,而罪人就该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