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0 巍巍高楼,滚滚浓烟(1 / 1)
新的一天在头痛中开始。于鲤勉力支起上半身,胳膊触碰到的那层皮肤,却并非平日熟悉的质感。低头看去,触目所见的是女性红润的肌肤和烈火般油光水滑的红发。
推开门,她的猫正擎一支铅笔背对着她,透过白色薄T,突兀的蝴蝶骨线条隐约可见。"你醒了?"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半杯牛奶,而里昂似乎仍沉浸在思考中,并没有回头。
于鲤走到沙发靠背处,轻轻掀开白色T恤。
展露出来的是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光滑结实的胸脯。于鲤定睛看了看,第一组腹直肌上缘有条几乎不可见的浅棕色伤痕,模糊得像一份来自儿时的纪念。
而事实是,那是昨晚夏乐之子弹划过留下的伤口。本该是令人咋舌的回复速度,于鲤却已见怪不怪。自打去年冬天的那个雪夜开始,她本来平静的小职员生活就被打破,各种稀奇的事和古怪的人以指数速度加速涌现,搞得她都习惯了。
而且她倒想看看,接下来还能怎样。
坦露胸脯的里昂耳垂已红透。在适应人类生活的同时,这家伙的情商似乎也有所增长,这次并没像往常一样孩子气地吐槽,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笔记本递给于鲤。
于鲤接过来。展开的一页列出了几个问题:
1.盛欢为什么留在历隐?
2.吉光为什么杀凌哲?
3.喻泰来在哪里?
4. 《白玉星经》和"药品"究竟是什么?
5.事情与东泉大火有什么关系?
他的字迹跟于鲤的挺像,只是在横和捺的尽头,都有个小小的钩子,如同俏皮的猫尾。反面字迹透过纸背,于鲤翻页,看到第六个问题,问题下重重画了几道横线:
6.谁骗了我和齐嘉澍?
下面写了一排熟悉的人名:齐嘉澍、方渺渺、凌哲、吉光......夏乐之。
于鲤皱了皱眉,在学生会长的名字下写下另一个三字人名:
夏安之。
由于这名字并非常见名,从网上搜索他们想要的信息并非难事。里昂很快从各个八卦论坛和同学录里搜集到不少关于夏安之其人的信息,甚至还包括了她从少女时代至今的不少相片。
睡醒了的齐嘉澍和方渺渺也先后走出两间卧室。
"你们昨晚?"看到嘉澍穿着脏衬衣走出里昂的房间,于鲤忍不住腐女一下。
"早晨起床后这家伙嫌沙发软,我好心把床借给他。"里昂瞪她一眼:"把你那变态脑洞堵一堵。"
"我见过这姑娘......"嘉澍的脑袋从于鲤和里昂中间凑过来,浓浓一股烟味,里昂一副臭脸扭过头去。
"她有这么红了啊?都没演过什么好本子。"渺渺的手轻轻搭上于鲤左肩。
"她是演员?我不知道啊。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和夏乐之一起!"回忆起上次见到这女孩的情景,嘉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指尖戳上电脑屏幕:屏幕上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女孩带着灵气的笑,手脚纤细的似是易折的柳枝。
照片下的评价却与照片截然相反:
"夏薰必须红啊,节操都不要了不红怎么可能。我和她高中同班,她高中那会儿就让我们那黑/老大大包了。对了,她本名叫夏安之。"
"楼上也是历隐外国语的?不过我听说她也挺惨的,父母不都死在东泉大火里了吗?"
"拿这个洗白?东泉大火死的人多了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她是夏乐之的妹妹。昨晚盛欢提到她,拿着盛欢的车钥匙。” 于鲤注视着屏幕上满怀人类恶意的语句,以淡漠的语气告知三人。
里昂右手按住鼠标滚轮慢慢向下滑动,同时左手似是不经意般,轻抚过左眼下缘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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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休整几日后,渺渺犟不过经纪人的要求,决定再次回归剧组。这部戏本来就是男人戏,渺渺的戏份并不多,还剩几场就能提前杀青。而且她不在剧组的这个把星期也没她的戏,就权当放个假。
里昂似乎从吉光那里得到了某些承诺,一反之前的保守主义,不但没有反对,还笑吟吟地表示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不会有人在剧组埋伏吧?"于鲤对上次的事仍有几分心有余悸。
"问题不大。"里昂神色轻松地打好领带结,"吉光在77局有暗线。他说目前77局和术者的领袖就这件事的处理又有分歧,僵着走不出下一步棋,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增援历隐。"
"盛欢伤的那么重,现在即使出了院,也成不了气候。"嘉澍补充一句。
"还有凌哲的人。"于鲤提醒两人。
"我去黑市打听过,凌哲死了理应由喻泰来接管,但喻泰来却失踪了,现在凌哲的旧部不是散了伙,就是被各家瓜分。"嘉澍似乎也利用这几天做了些功课,"至于喻泰来和那个姓夏的小子,局里也在注意着他们,他们猖狂不起来。"
"所以你们两个,"里昂一边戴上黑色瞳片,一边吩咐于鲤和渺渺,"捡人多的地方老实呆着,作死跑丢了可没人救你们。"
"放心吧,我会去的。"专注拆台三十年的嘉澍温柔地对姑娘们说。于鲤瞟一眼里昂,果然又在黑脸了。
"用不着你献殷勤。"渺渺却突然泼嘉澍一盆冷水,引得对方尴尬地捏捏鼻尖。不知是不是于鲤的错觉,嘉澍在渺渺面前似乎始终表现得不太自然,甚至像是有几分忌惮渺渺。
"你来开车。"里昂丢给嘉澍一串崭新的车钥匙,"你们俩自己出门打的吧。"轻快地吩咐两个女孩。
"你应该给女士当司机的。"向来自命绅士的嘉澍不满这一安排。
"在剧组她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她们,好吗?"里昂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一字一顿地向于鲤和渺渺强调,然后又转过脸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嘉澍,"明白了吗?"
最后又恶作剧般抛出一句:"再说我害怕这两位女侠把我吃了。"
"据说猫肉是酸的。"渺渺说着,一把从嘉澍手中夺过车钥匙。
自家车位上停了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凯雷德。"于鲤,你不缺钱嘛。"渺渺冷嘲热讽地说。
两人下了绕城高速到达剧组时,里昂和嘉澍却已经到了。西装革履的两人即使混在演员里也不输颜值。剧组请的烟火师今天过来,渺渺的角色有场在狼烟和晚霞的映衬下的坠落戏,正好借机拍掉。
渺渺吃了口点心就去化妆了,于鲤一时无事,和里昂两人在上次盛欢出现的地方四处逡巡,试图找些蛛丝马迹。
路过演员休息室,透过半掩的门,看到嘉澍与夏安之对坐的背影,似乎相谈甚欢。
原来男人都会骗小姑娘啊。齐嘉澍啊,不要脸的狗东西。
分分钟不幸撞上渺渺的经纪人,一顿臭骂之后,于鲤被拖回拍摄现场。已经化好妆的渺渺着黑色紧身皮衣,一头红发高高盘起——她所饰演的女盗墓者一会儿就要在薄暮中,于四层楼高的废墟塔顶(实际上是稍经修葺的废旧建筑)一跃而下。
为保证最优拍摄效果,渺渺被要求先练几遍。道具师烟火师都到位了,渺渺爬到塔顶,却似乎因为恐高而低头呕吐起来。
"我有点晕。"监听器里传来渺渺的声音,带着几分勉强。
于鲤突然有点担心,她记得本科时傻大胆的渺渺连蹦极都玩得欢,怎么今天却突然恐高了?
"要不先别拍了,用替身吧?"于鲤转头询问导演。
"叫剧务给她拿点止晕药。"急脾气的导演丝毫不怜香惜玉,气势汹汹地指点江山。
在导演组的骂骂咧咧声中等了几分钟,渺渺吃过药,背对他们摇摇晃晃站起来,打了个手势表示可以试拍一组。
烟火师开始作业,引燃第一个□□,滚滚浓烟升起来。
引燃第二个□□......
一声巨响。
渺渺所在建筑的底层突然爆炸!
近距离接触爆炸让于鲤耳鸣不止,头晕目眩。现场一片混乱,不少人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应快的则卧倒在地。于鲤用力在滚滚烟尘里睁开双眼,眺望爆炸前还在塔顶的渺渺。
看到渺渺抱头半蹲的身影,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那老旧的建筑恐怕不结实,不是久留之地。
"渺渺,快下来!塔会塌的!"于鲤从导演手中夺过对讲机,耳鸣声让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尽可能扯着嗓子喊。
"明舒,塔上剧务、摄影,撤离、迅速撤离!"导演这会儿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于鲤赶紧掏出手机,先后按下两个快捷拨号键:"快来现场,渺渺出事了!"哑着喉咙大喊。
"你们在有人的地方别动!我马上过去!"嘉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于鲤把手机转接到另一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随后是忙音。
于鲤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紧接着的心跳的,却是巨大的震动。
第二次爆炸!
于鲤用力捂住双耳,举目遥望塔楼顶层。
在缺乏防护措施的情况下,那纤细的黑色身影一个趔趄,从塔顶滑落下来,消失在滚滚浓烟之中。
"不要!"于鲤大喊着,眼泪猛飙出来,不顾一切向塔底跑去。
她真的接得住渺渺吗?
浓烟中于鲤一边咳嗽,一边摸向塔底,却突然感到上方出现阴影。
惊险地闪身躲过,几块掉落的砖石砸在她刚才所站的位置。但于鲤却疏忽了脚下,左脚不慎踩在一块碎砖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后,她失去平衡倒在砖块堆里。
眼睁睁看着头顶一段钢铁防火梯在四楼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彻底断掉,直直地向自己落下来。
于鲤能做的事只剩下一件,她抱住头。
虽然很清楚这没用。
这下成死神来了,她想。于鲤突然觉得自己这死法真特别搞笑,真的。
死神有着熟悉的身体质感,硬硬的骨骼和稍作柔软的肌肉。睁开泪汪汪的双眼,先看到弄乱了的黑色刘海下渗出的血迹,然后是一双剪水桃花眼,一只浓黑,一只翠绿。
灰头土脸,还不知怎么弄掉了单只瞳片的里昂将她压在身下,努力将长手长脚塞回两人所处的角落。一块坠落的防火石英板倾斜着搭在一楼断墙上,正好为两人支撑起一个小小的安全三角区。
"渺渺......"于鲤掐着他的肩,任由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肤里。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她相信里昂能听到,"渺渺掉下来了。从塔顶。"
她指向身后的建筑主体。两人现在身处第一次爆炸发生之处——位于底层,突出于主体建筑的一间中庭,天花板几乎都掉光。
第二次爆炸发生在渺渺所在的塔楼顶层,——那里也已陷落。
里昂抱起她蹿出危险区域,一路被扬尘呛得咳嗽不止。
"我看见明舒掉下来了,大家赶紧找!"他张口大喊,声音却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是个幸运的剧组,除方渺渺之外,只有那个送药的剧务受了轻伤,刚刚已经送医。呆站着的剧组成员一听到女明星坠楼,纷纷表示吓尿,除了一部分正在扑火的人,剩下的全冲上去开挖崩落的沙石堆。
嘉澍早已经挥舞着铁锹吃了不少土。
于鲤单腿站在一边,面对已成工地的拍摄现场,期待着谁能有所发现,却又害怕面对某个可能的结果。
砖石堆很快被搬空,灯光师从中拽出一件撕得破破烂烂的黑色紧身衣。
但那堆瓦砾里,连一根红头发的影子都没有。
始终没停止扒灰的嘉澍将两人叫过去,指着一小堆残破的绳索与滑轮。里昂沉吟片刻,迅速钻回那座摇摇欲坠的建筑,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方巾。
方巾上是歪歪扭扭的两字血书:"救我!"
导演见状,马上打电话报警。随后里昂负责收缴了在场所有人的车钥匙。
当晚里昂和嘉澍收买了剧组中几个男人,一同地毯式搜索了整个拍摄区域,渺渺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目睽睽之下,火红头发的女演员在四层楼高的半空中消失了,只余一袭破碎的缁衣。